第61章 素手惊弦裂寒冰(一)
医馆内,毕何明被余疏行淋漓尽致的训了一顿后变得老实了,再不敢去和那三个朋友凑桌一起打牌了。
那三个朋友见他迟迟不回来,这天又快要黑了,在晚些回去指不定就要被老婆罚跪搓衣板,大赌伤身小赌怡情的就早早的结束了赌注。
“呀,我说你老毕,办事也不放手脚麻利些,我们都打了好几次了你都不见回来!”
“就是啊,这局玩的闷无聊,都没啥子意思了!唉,不行,下次你一定要在陪我们打一场,不然多没意思。”
毕何明干笑两声,有些不敢确定前面那位主子听见了没有,皮笑肉不笑的道:“不可,我最近很忙,可能不能陪兄弟几个儿打牌了。”
其中一个人啐了一声,不满道:“你要是不打,我栽在你手上的钱可就没着落了,真的不打?我还等着扳回一局呢!”
毕何明讪笑一声,道:“不打了,以后都不会打了,今天这赢来的钱我这就还给哥几个了。”对身边的伙计打了打手势,伙计机灵的跑去了前堂,没一会儿就把毕何明今天打牌赢来的钱一分不差的还到了三人手里。
三人掂了掂手里的钱,有些错愕的看着毕何明,这人不是超级喜欢赌钱吗?自从认识毕何明以来他们就没少见他赌钱,今天不是拉着这个赌一把,就是拉着那个打一局,对赌博爱不释手,怎么今天就信誓旦旦的说以后都不赌了?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说老毕啊,你不是说真的吧?今儿个吃错药了?怎么说不赌就不赌了?”
毕何明叹息了一声,表现出很遗憾的样子,道:“不是不赌啊,我要是在赌下去,恐怕就要被自家主子给逐出家门了。”
不然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娱乐游戏,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怎么会舍得忍痛割爱呢?完全是身不由己啊!
几个朋友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种同时天涯沦落人的感觉,道:“嗨,我们理解你,同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我们懂的。”
毕何明:“???”他们懂什么了?
那朋友道:“有个难伺候的主子你还真是运气好啊,自求多福吧,防止被跪搓衣板啊!好了,那我们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果然,这些人居然误解了他的意思,把主子理解成了他的老婆,就像他一赌钱就会被罚跪搓衣板一样,难怪他们会说同时天涯沦落人这种话,感情是把他的话给脑补了一下,给毫无偏差的脱轨了。
理解过来的毕何明:“…………”
这都是些什么朋友!?外面的人是我上司啊!不是我老婆!瞎脑补个什么劲儿啊!妻管严管的密不透风给把脑子管坏了吧!!
毕何明被点炸了,怒吼道:“快点给我滚!越远越好!”
那几个朋友被他的吼声骇了一跳,带着一种好心被驴蹄的语气道:“不听就算了嘛,干嘛要吼人呢?果真是害怕被自家媳妇儿听见。”
“就是就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他…………”
三人越走越远,评头论足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了傍晚的夜色里。
黑着一张脸的毕何明回到了少堂,此时的余疏行正在摆弄着桌子上的一套紫砂茶具,茶镊夹了几夹茶叶放到小巧精致的紫砂壶里后,微火慢慢的煮着,此间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注意到毕何明脸上的精彩。
抬头望了望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皮也不抬的问道:“几时了?”
毕何明回答道:“回庄主,已是亥时了。”
“嗯,打发走你的那些朋友了?”余疏行道。
毕何明脸色又是一黑,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道:“请庄主放心,属下已经打发走了他们,好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回来的。”
咚!余疏行把小火炉上的茶壶用布巾包住,提着茶壶将茶水倒进了过滤茶具里,刷刷刷的将茶叶与茶水分开。
风平云淡的道:“哦?是吗?我看你是被戳到痛处了吧,不然怎么会出声赶人呢?”
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怎么压低声音还是被余疏行一字不漏的听见了,一下子毕何明的脸色忽明忽暗,好不精彩。
两人相顾无言了半天,毕何明尴尬无比的面对着自家主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难道要说他没媳妇被人看不起吗?还是说那群狐朋狗友把庄主认成了他媳妇?这样会不会比被赶出临江山庄死得更惨?
半响,毕何明才硬生生的卡出一句话来:“庄主误会了,我能有什么痛处啊,我快乐得很呐,哈哈哈哈……”
干笑了两声后他发现好像两人间的气氛更加尴尬了,而且余疏行那种‘你当我是聋子’的眼神雷得他一个哆嗦,后背发凉。
“咳咳!”他为了减少尴尬的咳了两声,道:“庄主就当他们说的是一堆废话,没听见就是了,在庄主未曾同意前,属下是绝对不会先考虑终身大事的。”
冰冷的眼神这才从他的身上移开,转到了紫砂茶具上,咕嘟咕嘟的沏茶声传来,不消片刻一壶茶就被余疏行沏好放在了小火上微着。
余疏行端起了一杯沏好的茶,细细的品尝着,顺便给了毕何明一个眼神,示意他坐下说话。
毕何明早就后背大汗淋漓了,抬脚去坐上椅子时还蹑齿了一步,颤颤巍巍的坐到了余疏行左手边的客位上,心有余悸的看着他。
“你这句话说得倒是说得中听不中用,不过你能耐得住寂寞不去想吗?”余疏行漫不经心的道,“毕竟人心隔肚皮,我可以调遣你的人,却不一定能调遣你们的心。”
毕何明一听差点又给他跪下了,端坐在位子上伸出了三根指头搭在太阳穴旁边,发誓道:“属下说得千真万确,要是属下敢对庄主有一丝不敬与背叛,那就让雷公先霹死我!”
还真是有这么一个会洞察人心的主子比伺候皇帝都还要难,他都没说有这方面的心思,结果余疏行一说,就有种不容反驳的意思,让他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只能发此毒誓,只希望能安定这位主子的心。
看到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余疏行嗤笑一声,道:“可别啊,毕竟毕何明你人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说一门好亲事娶妻荫子了,阻拦你成家,倒是显得我尖酸刻薄强人所难了,你说是不是?”
毕何明这下子简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才还有理有据的说管不住他的心,他慌张间才发誓自己不会那样子做,结果这主子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下子又同意他成家了,一语双关,这不是为难他吗?
凝思了片刻,毕何明才发现自己的手里算是汗,最后嘴角抽了抽,道:“属下单凭庄主做主。”
余疏行嗯了一声,道:“那你在此之前可要孤独一段时间了。”
在他揪出暗处的那个人之前,临江山庄的暗影他会频繁的调动,几乎是处于一种繁忙的状态,是没有时间给这些属下放假的。
毕何明这才将心落回了肚子里,生怕刚才一语成谶的惹怒余疏行。
这边,月如故陪着周离卖完衣服出来后已是夜晚来临,外面的的天裹上了深蓝色的外衣,时不时的可以听见子规的啼叫声。
“两位客官慢走啊,下次记得光顾本店,随时欢迎!”老板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月如故给老板娘道了一声谢后,和周离准备早些回医馆与余疏行碰面。
“今天多谢月公子了,等我寻到我的夫家在慢慢报答月公子。”周离道。
月如故微感惊讶,道:“没想到周姑娘还是有夫家的,那在下与姑娘亲近岂不是唐突了?”
他虽不是太懂这些平民百姓的一些事,却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听他说与自己亲近,周离的脸红了一片,看起来更加的动人心魄。
“我夫君与我只不过是一纸婚约,算不得什么的,况且他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周清用她联姻的那个宗门就是现在风头正盛的归云宗,宗主有三个儿子,她要嫁的那个男子是宗主最小的儿子,功夫无甚建树,仗着有宗门庇佑就嚣张跋扈至极,虽未曾娶妻,但房中就有十几个妾室,她嫁过去虽是正妻,却要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妾室共侍一夫,别提心里有多嫉恨自己这个父亲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咬牙切齿,虽然周清已经死在了她的阴谋里,可还是无法消除对周清的恨意。
当初自己母亲离世时周清口口声声的答应过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母亲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没想到周清的承诺就是一张空纸,他根本就没有按照当初答应的好好照顾自己,反倒是一转眼有了个儿子后就把一个妾室抬成了正妻,对她更是像一个杂物一般,用来给自己拉拢势力,丝毫不顾自己的死活,也不会问自己愿不愿意。
再看看面前的月如故,她就不由得感慨,为什么自己不能遇见像她这样的男人呢?
“周姑娘?周姑娘?”月如故唤了几声。
“啊?”周离回过神来才发现月如故都喊了他好几声了,“月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月如故道:“没什么,你刚才在想什么呢?怎么这么入神?”
周离有稍稍的瞥了一眼月如故,只觉得面前的男人真的是属于自己的就好了。
“没什么,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和余公子汇合吧,不然余公子要担心了。”
“不会,他才不会这样担心我。”
“是吗?依我看你和那个余公子的感情挺好的。”
月如故沉思了一下,道:“确实是挺好的,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个小时候就认识吧。”
回想起来,月如故心里满满都是那个替自己赶走恶狗你小少年,他和自己都是黄发垂髫的稚子,在面对那条嗷嗷乱叫的恶狗时,余疏行却丝毫不惧,冒着被咬伤的风险用稚嫩的手臂帮他赶走了恶狗,这是他们最不同寻常的相识,经历了二十年的分离后终是在次相逢,却还是那般的不同寻常。
闻言,周离有些错愕,道:“你和余公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看起来不像啊!”
月如故涩然一笑,当真是不同,余疏行的性子他都有些搞不清楚,忽冷忽热的让人难以捉摸。
“可能是中途的时候分开了一段时间,他改变得有些大吧。”
时隔二十多年,早就是物是人非了,他们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稚子,心再也不是懵懂无知的那颗心了,自己的师父痛失此生挚友,余疏行痛失如父恩师,年仅十五就扛起了临江山庄的重重担子。
这无情的岁月早就将他磨砺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他是天下第一暗影庄的庄主,他所要去做的就是对江湖上所有的事情运筹帷幄,需要按照临江山庄百年以来的规矩画地为牢的管住手底下的每个暗影。
木槿说过他孤独了二十多年,说得还真是分毫不差。
或许他早就不是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余疏行,那个救了他一命的小孩子,可在他的身上月如故感到了无奈与身不由己。
不知不觉间,他就和周离回到了医馆,医馆还是没有关门,大门敞开着像是在特地的等待他们回来。
怀揣着一身的思绪,月如故走进了医馆。一进入前堂,余疏行正坐在首位上动作优雅的饮茶,谈得上是从容淡定,而坐在客位上的毕何明却不是人淡定,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正在颤抖。
一见到月如故,毕何明有些像见到了救星,压抑着内心的颤抖,道:“月公子,你们回来了。”
月如故点点头,很客气的道:“嗯,还要多谢毕医师给周姑娘诊断,在下替周姑娘向毕医师道谢。”
毕何明听了他这一声道这,感觉浑身不自在,屁股下的椅子像是长了钉子,怎么坐都不舒服。
他硬着头皮的笑了笑,道:“谢就不必了,毕竟你是我们庄……大阁主的朋友,阁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还谢什么呢?”
月如提淡笑不语,这么明显的主次关系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余疏行重新拿出一个茶杯,将微在小炉上的紫砂茶壶提了下来,重新沏了一杯茶。
“坐。”随即将茶杯推倒了他的对面,示意月如故坐在他的对面位子。
月如故也不说什么,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端起茶杯自顾自的饮茶。
“既然两位公子有事要商讨,那我先下去了。”周离转向毕何明,道:“不知医师这里可有休息的地方?”
毕何明看了余疏行一眼,后者对他微微颔首,这才一脸和气的道:“有的有的,周姑娘请跟我来。”
带着周离离开了前堂,朝着休息的房间去了。离开时周离有意无意的看了两人一眼,快速的收起眼光后就走了。
“你为何要多管闲事的救那女人?”余疏行有些不悦,“我说过这个女人不简单。”
月如故放下茶杯,道:“你已经猜出她的身份了,当然会让我离她远一点。”
恐怕在周离出现在她们面前,求救时或是被乌云巧追杀时,余疏行就猜出了周离的身份,这才提醒他谨慎周离。
“是,我确实在那时就看出了她的身份,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她会被追杀吗?”余疏行道。
月如故重新倒了一杯茶,道:“当然好奇,可惜在怎么好奇,周离也是不会告诉你我缘由的,也许她也只是受害的其中之一呢?或许她也只是一个宗门覆灭的逃亡者,即使在怎么好奇也他也是个女人,我们应该对她友善一些。”
周离的出现却实是让他怀疑是不是弈北宸的阴谋,毕竟现在余疏行就他捕猎的目标,万事皆有可能发生。
余疏行嘴角微收,声音有些冷:“你总是把人看得太单调,这些江湖人在你的眼里是一个样子,在我的眼里却是另一个样子,人心难测,你又怎知她不是这千丝万缕中的其中一缕?”
“可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连武功都不会,她能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威胁到你我的!!?”月如故恼怒的道。
余疏行周身的气息瞬间变换,宽敞的少堂里一瞬间弥漫着冰冷刺骨的气息,他厉声道:“你入世才一年,许多的东西都是不懂的,并不是不会武功就不能造成任何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