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番外(二)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漫天大雪纷飞,临江山庄周围的山峰都披上了一层白衣,湖中更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湖上的木桥屹立于湖面上,被白雪铺上了地毯。远处的山林中时不时传来树木落雪的声响,在这万籁俱寂里十分轻易。
木桥上,一身蓝衣的余疏行静静的站在湖中心修筑的竹亭里,眼中静默的看着湖上雪景,他一头白发却不显老,反而给他那本就不易近人的脸增添上了锋利的气息,冰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月如故从庄子里出来,凭着感觉来到了这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余疏行缓缓转头,待看清来人时,眼眸中常年凝聚的冰冷消散,温声道:“你怎么来了?”
月如故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道:“来找你回去过年,大清晨的就往外跑,看来是没把过年当一回事!”
余疏行神色一暗,略带几分怀念的道:“还真没当过一回事,毕竟自师父离世后,就再也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
距离顾禀叶离世,满打满算下来也有二十六年了,他早就忘记年该怎么过了,能拿来回忆过年的,也只有十四岁那年过年,顾禀叶送了他白玉箫和一只荷花灯,白玉箫他至今都带着,荷花灯也早就被他放进湖水里,带着他许下的愿望漂向远方。
十五岁那年,顾禀叶离世了,自此他就再也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每年也不会再收到师父的礼物,说到底来别人家过年一家人团团圆圆,而他无父无母,唯一算得上亲人的也只有收养他的师父和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苏筠,师父都走了,过年还讲什么团圆?慢慢的就没把过年当一回事了。
月如故知他又是触景生情,安慰道:“穆轩已经死了,死在了你的剑下,你也算是大仇得报,顾前辈若是泉下有知也算是瞑目了,过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让它随风飘远吧,别老记在心上,整天一幅愁眉苦脸的神色。”
余疏行吐出口长气,缓慢的道:“我知道,我知道……”
是啊,大仇得报,如今他心里的大石已然落下,比起先前处心积虑的去设局诛杀弈北宸、穆轩等人,已经轻了不少。
“师父,一路走好。”
望着湖面上的坚冰白雪,余疏行嘴唇微张,弱不可闻的说了这句话。
那些有顾禀叶的日子里,对于他来说是最珍贵的,若不是顾禀叶当年把他从姑苏的破败萧条巷子里捡回来,恐怕他早就饿死在了脏乱差的角落里,更别提像如今一般让武功高强,手里掌握着暗影让江湖上都忌惮,不敢招惹。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顾禀叶给他的,让他不再是破败巷子里的一个流浪儿,给了他一个能容身的家,不会冻死在街头,给了他无上的权利,让他手眼通天运筹帷幄,虽有寒症折磨痛苦,却也铸就了他如今剑神的地位。
或许过往那些事情,他真的该放宽心,将其从攀附的心中剥离,彻底的放下了。
“行了,在这里都站半天了,无不无聊?”月如故轻浮一笑,颇为调侃的看着他。
余疏行侧眼看他,答非所问的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月如故那点小心思他还是了解些的。
月如故也不再打哑迷,坦荡的道:“确实是有话想对你说,你不提醒我都要忘了。”
余疏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说吧,又是庄子里的谁撺掇你来跟我说情了?”
月如故故作惊讶的道:“厉害啊!这你都能猜到!佩服佩服!!”
他的佩服神情浮夸过线,简直假的不能再假,完全看不出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倒像是溜须拍马多些,且还毫无诚意。
弄得余疏行哭笑不得,道:“说罢,只要不过分,本座可以考虑考虑答不答应。”
月如故道:“也没什么,就是听李景和云晟们说,很久都没有热闹过了,我就想让他们每年的节日里热闹热闹,别冷冷清清的跟过清明似的。”
余疏行缄默不语,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月如故心神领会,继续道:“可他们连连怀疑我是不是在逗他们,这不,就开征求你这个庄主的意见了呗。”
感情是他来当中间说客的。李景他们不敢得罪这位顶头上司,怕一个不注意惹火烧身被严惩不贷,就迂回曲折一番,把主意打到了月如故身上,看看能不能通过月如故搭个桥。
余疏行勾唇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就是这么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你想怎么做自己拿主意就是了,没必要来问我,别忘了你现在和我都有着执掌临江山庄的权利。”
话是说到点子上了,但月如故叹了口气,颇为泄气的道:“就算我如今安着个和你一样庄主的尊称,严格来说也还是外人,有些事不能做的太过火,你才是临江山庄的正主,我只不过是个临时二把刀,算不得什么。”
即使余疏行对他很好,甚至把临江山庄的一半权利都给了他,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又不是像苏筠那丫头,从小到大都是在临江山庄长大,可以在山庄里横着走,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招惹。虽然余疏行不辞而别的那五年,临江山庄一直都是自己执掌,但正主都回来了,他再码着位子对暗影发号施令,就是视余疏行于无物,活妥妥的不仁不义。
余疏行调侃道:“没想到堂堂霁月剑尊,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我还真是开了眼。”
月如故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说的是事实。”
余疏行道:“嗯,难得见阿故有求于我,那么本座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庄子里的暗影想每逢过年热闹热闹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发错,闹得跟过清明似的惨惨凄凄,过个节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见余疏行答应了,月如故松了口气,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昨天跟阿筠他们夫妻俩说了什么,弄得他们夫妻俩一进门就一幅愁眉苦脸的神色?”
余疏行负手而立,望着白雪皑皑的湖面,神色波澜不惊的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让阿筠把孩子生下来,等到了一定的岁数就把临江山庄的位子交出去。”
月如故惊愕的道:“你想让阿筠和齐哲的孩子成为你的下一任继承人?!”
余疏行点头,不轻不重的道:“嗯。”
月如故思量片刻,道:“也对,你是该为自己庄主的位子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可你现在又没到耄耋之年,阿筠的孩子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你就把未出生的孩子定位下一任继承人,是不是太草率了?”
余疏行不解的看他,道:“为何草率?我在这位子上已经做了二十年,难不成还想地老天荒的坐下去?”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委实事没那个闲心在一个位子上坐那么多年,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闲不下来才一直坐着给自己找事干。
月如故道:“你这说的也有道理,即使你现在因五册的缘故,容颜不老活的长久,但一直被绑在位子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谓高处不胜寒,江湖中的凶险程度他入世这么多年了,还是很清楚的,稍不注意就被被百家讨伐,成为众矢之的那是极有可能。
余疏行展齿一笑,道:“还是阿故知我心之所想,我嘛,朝九晚六的庄主日子早就过腻了,眼看再过几年就要不惑之年的岁数了,总不能还是一幅劳碌命,所以啊,尽早把这位子传出去,剩下的就是浪迹天涯,潇洒走一回了。”
心中重担已放下,周身轻盈,曾经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旧事也都成了过往云烟,再不会给他施加重量。
月如故单手扶额,神情很是无奈的道:“怎么办,我突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本来我还答应阿筠,出言劝劝你,让你高抬贵手打消这个念头,没想到最后我也在你这里败了北,回去真不知道阿筠会怎么说我。”
余疏行道:“她能说你什么?我这个哥哥都没说话,他有什么可以说的?”
月如故翻了个白眼:就是你说了话,才让他们夫妻俩口子愁眉苦脸的,活像是吃了苦瓜。
“李景做了很多孔明灯,说是晚上要放灯祈福,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不然他们等不到你我,八成得急。”月如故道。
余疏行挑眉,道:“急什么,离晚上还有还有两三个时辰,这冰天雪地的雪景这么美,我还没欣赏够呢。”
月如故沉声道:“你倒是不怕冷,看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我可没你那抗冻的能力,冒着大雪出来寻你已经是大恩大德了,你还不赶快行礼言谢!”
余疏行道:“呦呵,没想到阿故你也会有怕冷的时候,往日待在我身边时,怎么没感觉冷呢?”
月如故沉默看他,那眼神似是再说:你在说一堆废话,我懒得理你。
余疏行视而不见,道:“既然阿故你冷,不如我们找点可以取暖的法子。”
“什么法子?”月如故不解的看他,总觉得他说的不是什么好法子,但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余疏行没有立即回答,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握着白玉箫,道:“五年都没有好好过过招了,手生疏了不少,既然你说冷,不如陪我切磋切磋,动起来也就不冷了。”
月如故怔怔的看他,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待反应过来后,噗嗤一笑,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余疏行道:“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额,还真的不像。
“咳咳!”月如故轻咳两声,干笑道:“我不跟你打,换几个人来跟你打。”
余疏行道:“谁?”
月如故道:“自然是李景他们几个,前几年你不辞而别可把我气着了,所以他们就答应我等你回来了要和你打一架,替我出出气。”
余疏行笑了出声,道:“你想出气亲自跟我打一架不是效果更好,我站着给你喂招也好过他们几个上阵,干嘛要他们几个到我手下当败将?”
月如故道:“他们到你手下是败将,我到你手下难道不是败将吗?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剑心境界,在江湖上虽威名赫赫,剑神这个称呼于你而言众望所归,就凭我这个虾米,确定到了你手下不跟他们一样是败将?”
余疏行:“………………”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你必须和他们打,正好过年寻个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