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惊鸿交心淡若水(二)
清风徐徐,柳絮纷飞,羡云院凉亭中,月如故和萧鸢对面而坐。
萧鸢挥退了院子里的婢女,起身亲自给月如故倒了一杯茶,甜白瓷杯中淡黄色的茶水如同一面薄小的铜镜,映照出萧鸢脸上的烦闷,沁人心脾的茶香在两人间萦绕。
月如故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茶,骨节分明的手指端着茶杯的一举一动优雅风度,周身散发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气息,周围喧闹的环境仿佛会随着他安静下来,让人有种挨近他就不由自主内心平静的感觉。
放下茶杯,月如故道:“这么说,你这次请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挡住这侯府内的争权夺利?”
萧鸢道:“可以这么说。”
月如故道:“需要我怎么做?只要不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萧鸢捏了捏眉心,想把附在眉心的烦恼一起捏去,但根本无果,道:“这恐怕非是一朝一夕就可怕趟平的事情。余疏行应该跟你说过我的生平事迹吧?”
月如故点点头,他确实是听余疏行说过这位画骨千的生平事迹,却不太明白萧鸢这样说又喻意何为?
萧鸢对着茶杯出神,像是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半响才慢悠悠的出声道:“我自小出生王侯世家,且是景玦侯府唯一的嫡长子,以后承袭的不二人选,所以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自大齐开国以来景玦侯祖上就是开国元勋,我的父亲景玦侯萧程就是皇帝当今的左膀右臂,在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大齐半壁江山的军权,可谓是位高权重。可这又有什么用?我父亲膝下共有三个儿子,我是嫡长子,妾室生的还有两个庶子,父亲年近五十,而我也三十有余,按理说景玦侯也该向皇上请旨封世子,而我父亲却迟迟没有立世子,这其中的原因还是源自我。”
月如故疑惑的看着他,道:“在于你?此话怎讲?”
萧鸢道:“我自懂事以来心之所向的是能潇洒如风,能一人一剑畅游天下,根本不削于这朝堂的水深火热争权夺利,所以一直无心于承袭景玦世子之位,倒是我那两个兄弟却是眼红这个位子,毕竟得到了世子的位子就等于是得到了景玦侯的位子,等我父亲长眠后就可以得道他手上的兵权,做那个万人膜拜的对象,可惜他们折腾来折腾去也只是贱妾生的庶子,终归是抵不过我这个嫡长子,景玦侯世子的位子到头来还是会落到我的头上。”
生在王侯世家,各种各样的规矩都是死板又无趣,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的。
自古以来王侯世家承袭就有立嫡不立庶的规矩,王侯膝下正妻若是生的有嫡子,那么世子的位子无疑是落在嫡子头上,庶子只能分得一部分的家产,并无承袭的资格,除非万不得已,不然这规矩是不可亲自的被改变的。
景玦侯世代都是效力于皇家,继承人从来都是受到皇帝的关注的,毕竟这是效力于自己储君的人,大齐江山能稳住,多半还是跟萧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父亲本来也是打算在我十八岁那年就到御前请旨,把世子的位子给我,不过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无承袭之念,反而对朝堂的风雨厌恶。我父亲这个人把,要怎么说呢?刚愎自用,行事更是独断专行,从不轻易的听取旁人意见,他认为对的事情不论在怎么劝说他都觉得是对的,错的是别人而不是他,所以吧,当告诉他我无心承袭后,他就大发雷霆的打了我一顿,让我跪了一夜的祠堂,对着祖宗先人的十几块牌位说景玦侯世家百年的香火断在了我的手里,那时的我年轻气盛,行事跟他也是不相上下,跪了一夜祠堂后的第二天,我就收拾东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景玦侯府,一心投身进了江湖里,这一离开就离开了十多年,直到现在才回来。”
月如故道:“你既然无心承袭,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
萧鸢苦笑了一下,道:“回来嘛,也并非我所愿,父亲知道我投身于江湖却无济于事,但他十几年也没有立世子,为的就是等我回来承袭,他这种倔脾气可真是……让人头疼!”
月如故若有所思的道:“所以你这次回来根本不是为了顺了他老人家的心,安安稳稳的承袭?”
既然萧鸢宁愿浪迹江湖也不愿身陷朝堂,这次回来也绝对不会是承袭的,因为他都躲了十多年,心早就铁了不愿承袭。
萧鸢道:“没错,这爵位谁要谁就拿去,我是死也绝对不会要的,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彻底的跟他老人家说清楚这件事,免得他老人家等到闭眼那天还在奢望我能承袭。”
月如故道:“你不是说你父亲还有两个庶子吗?把位子传给们其中一个就得了,这般干耗着等你承袭岂不是等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有结果?”
萧鸢摇了摇头,扶着额头道:“不可能的,我父亲是绝对不会把位子给我那两个没用的弟弟的,且不论朝堂之上风云变幻,那俩蠢货从小嚣张跋扈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光是一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样,一旦接了父亲的班,恐怕景玦侯这个百年王侯世家就要真的毁在他们手里了,我父亲怎么可能会把位子给他们。”
月如故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柳叶。为了防止我又逃脱,可是动用了兵权把守帝都,我就算是三头六臂也跑不出去,能把信送到临江山庄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怪不得他进城的时候看见把守城门的人多了不止一两倍,来来回回的巡视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情,比如说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或是迎接使臣?
可万万没想到!这密切巡逻把守的精兵根本就不是应对什么不测的,也不是用来防卫帝都的,而是用来防止萧鸢再次临阵脱逃的!
月如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知子莫若父,真不愧是亲爹吗?
能这么大费周章的动用兵权,看来景玦侯这次就算是破罐子破摔也要把萧鸢扣下来承袭爵位。
月如故无奈扶额,似乎是有些搞不懂这对父子折腾来折腾去的,到底唱的这场承袭大戏什么时候是个头,无言道:“你们父子可真是……算了!说说吧,让我怎么帮你金蝉脱壳?”
以知全貌,不允置评。
萧鸢道:“很简单,只要让我能离开帝都就行了,其余的不劳烦您老人家。”
只要能不被人察觉的离开帝都,那么他就可以抛开一切的回到枫桥谷,到时候隐姓埋名个三五十年,看谁还记得他。
月如故道:“行吧,让我想想。”
萧鸢眉间烦闷淡去,笑道:“你慢慢想,只要能在半个月以后赶在琼林宴之前让我父亲绝了承袭的念头就行了。”
三月来百草开迎香满万物苏,半个月以后的三月十五,是皇家举办琼林宴的日子,当天朝中各位高权重者都会承帖赴宴,萧鸢如今回来了,景玦侯自然是会在琼林宴上那立世子的事借题发挥,到时候皇家金口玉言一下旨,想要逃脱可就难了。
轻则削管发配边疆,重则以违抗圣旨判个满门抄斩!不论如何都不可以让皇帝下旨。
言必,萧鸢带着月如故准被出门去,在帝都临江山庄也是设的有暗影阁的,只不过比帝都以外的还要隐蔽。
这次本以为萧鸢请帮忙的事情应该一个人就应付得过来,没想到直接超越了他的能力界线,要想不被人发现的离开帝都,还是得动用帝都暗影的力量才行。
从前去联络在外的暗影阁都是云晟等首领,月如故只用下达命令即可,从不需要亲自操刀,导致他连分布在各地的暗影阁确切位子都不太清楚,唯一知道的只有蜀中、姑苏、洞庭这三地的暗影阁位置——还是余疏行在的时候带他有过几次才知道的。
两人出了羡云院走了没多久,就在侯府大门处撞见了两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背后跟着一帮侍从趾高气扬的走进了。
当看见萧鸢时,脸上明显惊愕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的朝萧鸢打招呼。
长得一副包子脸的萧明对萧鸢极不情愿的躬身一礼,道:“大哥回来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
旁边的萧景附和道:“二哥说的是,大哥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下,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萧鸢压根就没打算回答这两人,光是看到这两人就让他感觉心烦,眼皮子抬也不抬的盖着半个眼珠,一语不发的站在原地看他俩无事献殷勤。
萧明道:“大哥这是要出去吗?”
萧鸢道:“嗯。有什么事吗?没事就别挡路。”
见他语气不好,萧明的脸色闪了一下,眼里隐隐有种敢怒不敢言的意思,强装笑容的道:“大哥离开了这么多年,帝都的变迁也很大,不如为弟找个人带大哥到有趣的地方逛逛?”
萧鸢语气冰冷的道:“不劳烦两位弟弟了,月兄,我们走。”
月如故“嗯”了一声,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萧鸢旁边的月如故,进来半天居然没有注意到萧鸢身边还站着个人!
而且这人身长玉立,一张脸俊美不凡,眉眼深邃,鼻梁挺秀,一身黑衣如同夜中黑曜石,渐隐渐现的人把那皎皎如月的气息包裹其中。
让人看了不禁眼前一亮,使得萧明和萧景不由自主的出了神。
他们自小生活在帝都,是帝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加上已到婚配年龄,不少的名门闺秀都是挤着闹着要嫁进景玦侯府,加上两人不务正业时常流连于花丛间,什么俊男美女没见过?
却独独没见过比得上像眼前黑衣男子俊美不凡,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感觉到这萧氏两兄弟无礼的目光,月如故心里有些不快。
怪不得景玦侯死也不把爵位传给这两个庶子,就这副不着调的游手好闲德行,恐怕真如萧鸢所说,交到他们手里只有江河日下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