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莴苣

第六次课刚开始，梅薇斯就问我，我觉得为人父母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我想了几秒钟才作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觉得，情感连接是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亲子之间的情感纽带破裂会导致失去信任，进而让孩子觉得自己一文不值，自暴自弃。我还想说，持续重建你和孩子之间的情感连接，会鼓励他们敞开心扉，接受你的引导。

“父母批评、否定、偏执、责怪的态度会扩大亲子之间的隔阂，接纳、赞赏、发现孩子的潜能则会缩小隔阂，强化情感纽带。愤怒会让你和孩子渐渐疏远，耐心和理解则会让你们慢慢靠近。更重要的一点是，愤怒会给你和家庭环境造成不健康的压力，耐心和理解则会让你放松下来，营造平静的氛围。”我发现自己对她的简单问题给出了长长的答复，连忙问她，“这能回答你的问题吗？”

“我都忘记我问了什么了，”她调侃道，“我是好久之前问的。”

“你问我，什么是——”

“噢，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大声说，眼神中带着戏谑，“父母能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是什么？贾马尔说是信任，我说是耐心。”

“这些都是可贵的品质，虽然耐心——真正的耐心——只有以信任为前提才能实现。”

“你是说，信任我们的孩子？”敏贞问，“信任他们去做什么？”

“我觉得这听起来很危险，”基斯忍不住插话，“贝伦又懒又不负责任——我都不信他能自己起床，更别说准时上学了——其他事就更别提了！”

“信任是很难解释的，”我说，“我想提醒大家一句，上这门课是为了你们自己。所以，你们认为信任意味着什么？”我觉得没时间做集体讨论了，就立刻揭示了答案，“想象你是个游泳教练，有人带来一个两岁小孩给你教，让她十八岁能游出奥运会水准。你知道不可能一蹴而就，得花上很多年时间，而且没法保证效果。但你信任教学过程，也信任自己指导这个孩子的能力。你知道没法保证，所以不会在意成败，只是信任这个过程。”

“这听起来很像为人父母，”贾马尔摸着下巴说，“但游泳教练知道教学目标——帮人成为游泳高手，我却不知道我儿子会变成什么样——大概只能做家具店的床垫测试员吧！”

“但为人父母还是有个过程的，”我说，“一个孩子被交到你手里，你同意引导他经历人生的种种起伏，直到你认为他准备好自己前进了。有了信任，这个过程就会容易许多。没有信任，你就可能会陷入长期的焦虑、沮丧、失望和愤怒。

“‘十分钟奇迹’课程会带给你两大优势：一是平静放松的心理、情绪和身体体验，二是充满鼓励的和谐家庭环境。道理很简单：如果你感觉平静，思想和行为就会平和，也就会充满耐心，信任并鼓励孩子。如果你觉得有压力，思想和行为就会充满压力，也就会不耐烦、愤怒、失望。这不是说如果你平静而有耐心，就会宠坏孩子或纵容他们的不良行为。你完全可以坚定而不愤怒，强硬而不严厉。为人父母就像一门武艺，最厉害的招式是在心境平和、情绪平稳的情况下施展出来的。”

“听起来是很简单，可我觉得不太现实，”马先生说，“我生活中有太多压力，没法一直保持平静。我工作上麻烦多，经济压力大，跟妻子儿子也有问题，甚至没时间做上周的课后任务——每天放松几分钟。每次我想放松一下，通常都会睡着！”

“没时间放松，更说明你非常需要找时间放松。会睡着表明你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特别需要休息。否则，压力就会在你体内扎根，这对你和家人都没有好处。要成为情绪成熟的智慧型父母，花的时间并不比你成为现在这种父母多。不过，这需要自律和决心。”

“真有意思，您竟然提到了这两个词。我总是教训儿子，说自律和决心对学习很重要。”马先生承认。

“他每周至少要这么教训儿子一次。他总是提醒阿坤，自律和决心是他事业成功的关键。”怡茗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嗯……”我沉吟了一下，“你有时间教训儿子，却没时间自己放松……真有意思。话说回来，事业成功很容易拿来跟成为智慧型父母做比较。在事业上，你只要学会控制或压抑自己的情绪，努力工作，把握机会就行。但你不能把事业上的态度用在养育孩子上。我有个朋友，他父亲是陆军中士，把孩子当成士兵来管。他非常霸道，爱批评人，我朋友只要犯个小错就要受罚。而且，他真心相信这么做是为了孩子好。事实上，他的做法显然在情绪上很不成熟。我不是批评他，因为我们所有人的行为必然符合自己的情绪成熟度。

“但作为咨询师，我遇见过许多案主，他们想要化解儿时被霸道父母管教的体验。这些案主描述当时的情况时，一致的痛苦之源不是父母的做法，而是没法跟父母亲近。他们体会到了跟父母疏远的心碎感。有些案主已经为人父母，发现自己对待孩子的方式跟自己父母一模一样——哪怕他们发誓绝对不这么做。”

“我也是！”马先生的声音大得吓人，“我发誓永远不会像我父亲那样——他特别恐怖。但几年前，我太太接到老师电话，说儿子每天上课都睡觉，我就威胁说要揍他。我抽出皮带，打算狠狠抽他一顿。这时，我看见了他的眼神。他很怕我，就像我小时候怕我父亲。”

“所以，你完全不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上课睡觉，就断定是他不对，需要受罚，这是为了他好，对吗？你能不能想一想，你会有这种反应，会不会是因为在工作上承受了很多压力，为自己不是个好父亲而惭愧，加上太太又在逼你处理这个问题？”

“我当然觉得惭愧——儿子让我和太太在全校的人面前丢了脸！”

“所以你惩罚儿子不是为了他好，只是因为你自己内心的惭愧和不适感。如果你不生气，有耐心，也很平静，还会想揍他吗？”

“不会。不过我也没揍他。我发现自己像我父亲一样暴力，觉得很惭愧，就离开了儿子的房间，叫我太太去处理。然后，我喝了个酩酊大醉！”

“所以，当怒气消散后，你改变了行为。我想说的重点是，情绪决定了父母的行为。愤怒的父母会责打、威胁、批评或恐吓孩子。焦虑的父母会惩罚、说教、抱怨、笼络或宠坏孩子。平和的父母则会试着理解、讨论、提供坚定的指引。焦虑和愤怒的父母会切断跟孩子的情感连接，智慧的父母则会意识到保持情感连接的重要性，这样父母才能跟孩子一起面对并解决问题。耐心和智慧需要自律和决心。如果说智慧是一座高山，那可比珠穆朗玛峰还难爬得多。”

亲爱的读者，你看出根据内心感受对待孩子有什么不同了吗？我们通常认为孩子的行为决定了我们的感受，但事实上，很多东西都会影响我们的感受和情绪。所以，把自己的感受怪到孩子头上是不明智的。孩子常常成为父母不满情绪的替罪羊。

“所以，本周我要安排一个新练习，让你们跟孩子重新建立情感连接，打造彼此信任的情感纽带。你们需要——”我想接着往下说，但被海元打断了。

“但等我完成这些任务，我的孩子都长大了！我还是不知道做这些练习怎么能让女儿跟我和素仙说话。您能不能告诉我们，该怎么应付她才好？”

“我理解你的担忧。你完全可以去找立竿见影的快速育儿法。我找那种书或那种老师已经好多年了，甚至从我儿子出生前就开始找了。等儿子四岁、女儿三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想让别人为我孩子的成长负责。承认没人能告诉我，怎么培养孩子才能确保他们安全、成功、幸福，这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所以，在孩子长大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学习——虽然时不时会出现源于焦虑或愤怒的情绪化反应。我渐渐成了更加明智、更有耐心、更能信任孩子的父母。但这要花时间。

“我给你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你跟孩子建立关系。孩子不可避免地会给你的生活带来挑战，建立关系能让你们双方都从中学习成长。但一切要从你开始。你是孩子学习的榜样。你和妻子是他们学习亲密关系、婚姻和为人父母的重要榜样。”

“那像我这样让孩子整天跟外婆待在一起的父母呢？”敏贞问。

“那外婆也会产生影响。但除非父母完全从孩子的生命中缺席，通常来说，父母对孩子影响最深远。关键在于你想给孩子树立什么榜样。”我转身对怡茗和马先生说，“我要给你们讲个兔子和莴苣的故事。”

“噢，他又来了！”布拉德大声嚷嚷，“嘿，大夫，还有没有别的故事啊？”

“噢，我喜欢这个故事！”珍妮特微笑着说。他们断断续续上过我好几年的课，基本知道我用的所有比喻。

“总而言之……”我假装瞪了布拉德一眼，“如果兔子跑进洞里，你想要逮住它，可能会先伸手进去抓。但如果你的手靠得太近，兔子就会往后缩，或者咬你一口。另一个选择是把一片莴苣叶放在洞口，然后等着。”

“我还以为是胡萝卜呢。”布拉德说。

“嘘！”珍妮特警告他，然后压低声音说，“不，一直都是莴苣。兔子不吃胡萝卜！”

“卡通片里的兔子就吃！”布拉德低声回答。我没理他们，接着往下讲。

“如果你耐心等待，兔子就会出来吃莴苣。对你女儿耐心点，敞开心扉，等她走出洞来。下一个‘十分钟奇迹’任务就是莴苣。”

练习六 让孩子教你

“本周的‘十分钟奇迹’课后任务是让孩子教你一些东西。你可以提些跟电脑有关的问题，或者请他们教你从学校学到的东西。比如，我儿子参加辩论俱乐部的时候，我就请他教我辩论的规则。我学到了很多沟通的知识，这也让我更欣赏儿子的聪明才智了。不管具体内容是什么，你都是在创造跟孩子接触的机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很重要。”

我话音刚落，学员们就议论纷纷。所有父母都怀疑，孩子到底能教他们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我没有回应他们的抗议，而是把他们分成小组，让大家自行讨论。穿长外套、戴墨镜的女士坐在一个小组里，但没有提出任何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