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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魔鬼追赶但丁。第八圈(续)。第六沟:伪君子。
沉静的,孤独的,没有护送的人,我们走在堤岸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好像两个小兄弟跋涉长途一般。看了方才的争斗,使我想到伊索的寓言,就是关于青蛙和老鼠那一段。假使我们把事情的开头和收尾细心地比较一下,那么它们相同之点就可以明白了。这一个思想,又引起了别的一个,使我觉得比以前加倍的恐怖。我心里这样想:“他们这场祸是因为我们而生的,他们一定恼羞成怒了。他们本来的恶意,加上他们新近的愤怒,他们一定要追赶我们,要像狗咬兔子一样残忍。”我想到这里,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即掉转头去一望,我说:“老师,要是我们不快些躲起来,我害怕马拉勃朗卡人呢。他们已经在我们后面追赶了,我似乎听见他们的声音了!”他对我说:“我好比一面镜子,反照你的外像,还不及反照你的内像来得快。你的思想正和我的符合,我已经决定了一个办法。假使我们能够从这堤岸降到右边的沟里去,那么你所想象的追赶可以避免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已经看见他们张翼追来,距离不远了,他们的目的是捉住我们。我的引导人突然抱着我,好比一个母亲为爆裂的声音惊醒,瞪眼看见烈火就在她的旁边,她也没有工夫穿好一件衬衫,就抱着她的孩子飞奔,当心孩子的生命甚于她自己的。这时我的引导人就是如此,他抱着我,从坚硬的堤岸上,背贴着岩石,一直滑到第六条沟里。那冲转磨坊水车的急流,也没有我的老师这时下降得快。他抱我在他的怀里,像他的儿子,不像他的伴侣。他的脚尖正触着了沟底,那些魔鬼已经临在我们的头上,但是他们不能够下来,我们不必害怕了。因为无上威权者的布置是如此,他们管理第五条沟,别处不准过问的。
在这里,我们看见一班穿着彩衣的人,他们用十分迟慢的步伐向前行进,一路哭着,看他们的神气是疲乏不堪了。他们披着一口钟,帽子盖到眼睛,和克吕尼的僧装差不多。他们的衣帽外面涂着金,光辉夺目;但是内质是铅的,十分笨重,假使把斐特立克所造的拿来比较,那么他的是草做的一般了。这样笨重的衣帽,永久地负在身上,是多么劳苦呀!
我们转向左手边,和他们同方向行进,注意他们的苦恼;但是这些灵魂的负担太重了,他们走得很慢,我们一个一个地超过,一会儿相见,马上又落在我们后面了。那时我对我的引导人说:“看看是否有几个的名字和行为,可以让我们知道。我们一头走着,一头注视着。”其中有一个懂托斯卡语的,在我们后面道:“请你们留步,你们在昏暗的空气中跑得这样快;你们所要知道的,或者我可以告诉你们。”因此我的引导人掉转头来对我说:“等一回吧,以后再伴着他们慢慢地赶路。”我站定了,看见两个人,面上现着急于要赶上我们的神气,但是他们笨重的衣帽和狭隘的道路使他们快不起来。他们赶到了,他们斜视着我们,一言不发,于是他们两个谈心了:“从他嘴唇的动作看来,这一个似乎还是活人;假使他们是死了,他们怎么会有不负着重物的特权呢?”
于是他们对我说:“托斯卡那人呀!你光临可怜的伪君子队里,大概不至于不屑告诉我们你是谁吧。”我回答他们道:“在那美丽的阿尔诺河边上,在那大城之中,我是生长着,我的肉身从没有离开我。但是你们是谁呢?你们这样苦恼,眼泪淌在面孔上。这样光亮的刑具是为的什么?”其中一个回答我道:“我们金黄色的斗篷是铅做的,铅是这么厚,重到要压断秤杆。我们两个是欢喜教友,波伦亚人。我叫作卡塔拉诺,他叫作罗戴林格。我们两个给你的城里请去做和平的维持人向例有一个稳健的人就够了。我们的成绩在加尔丁格附近还看得见呢。”
我开始说:“教友们呀!你们的罪恶……”但是我不说下去了,因为我看见一个犯人躺在地上,成一十字形,用三根木桩钉着。当他看见我的时候,他扭动他的身体,从他的胡须里叹了一口气。于是那教友对我说:“你所看见的犯人,他曾经劝告法利赛人为民众而牺牲一个人。他裸着横在路上,这是你看见的;我们从他的身上踏过,使他知道我们每个人的重量;他的岳父也在这条沟里受着同样的刑罚,还有别的会议人,这个会议是犹太人不幸的源头。”
当时我看见维吉尔对于那作十字形躺着的犯人,表示一种惊奇,后来他对那教友说:“我请你告诉我一桩事情,假使是可能的话,是否有什么方法,我们可以越过这条沟,用不着去请求那些黑色的魔鬼?”他马上回答道:“近在眼前,出乎你意料之外,有一块石头,它从那高高的石壁起,经过每条残酷的沟,不过在这条沟上的却断了。假使你们爬上那倒在沟底的断石,你们就可以越过这条沟,爬上那面的堤岸了。”我的引导人站定了,俯着头想了一会儿,于是说:“那里拿铁耙子的恶人,指示我们一条错路!”那教友又说:“我在波伦亚曾经听人说起魔鬼的罪恶,其中之一就是说诳,他们是说诳的老祖宗!”
于是我的引导人大步向前走了,他似乎有些恼怒的面色呢;我也离开那些负重的灵魂,跟着可爱的足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