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正好,我有故事你有酒
永康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小学到初中共处九年,高中我留在家乡小城,他远赴XJ和田.偶然翻出之前的相片,才发觉当初那玩笑一般的告别,转眼已过去了许久.
(一)
凌晨一点接到永康打来的电话,刚刚准备睡觉的我一个激灵,接下电话.
乱糟糟的电话那边,声音依旧熟悉:“你是谁啊?”
先是疑惑,我心想:是你二大爷.
然后顿悟,不会连我都不认得.
啊,原来是醉倒了.
他迷迷糊糊说:“快来陪我再喝点.”
我说:“去不了呐,太远了.”
“能有多远?”
我愣一下,“大半个中国呢.”
两人无语,一起听着窗外的雨声.
先一次分离,然后无数次分离.
我一直待着这个小城市,一待就是15年,对初来乍到的人说,你好;对即将远行的人说,保重.
我可能无法真正体会,短短几个日夜,换了街道,换了路标,换了晚霞,自己远在他乡跌跌撞撞,努力做挚爱这个世界的人.
半年前,一个破釜沉舟闯进我生活的女孩说,“我在这里听不懂他们说话的方言,他们这的老师对我不好.”
我沉默.
半年后,永康深夜大醉,对着屏幕说,“游戏打腻了,没什么盼头,靠,明天还要上学.”
我沉默.
他们都说:想见的人不在,需要你时你不在.
我耸耸肩,笑出声,也落下泪.
我们永远憧憬carry一把排位赛,买彩票中大奖,运动会拿下第一名,喝饮料再来一瓶,干脆面再来一包.
可这些都比不过,身边是想见的人.
可这些都足以证明,想见的人都不在身边.
经常梦见一个画面,我们一齐躺在戈壁滩上,像尘埃那般渺小,任凭风吹拂沙砾满天,所到之处皆为有缘.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大漠上,最后寻找一缕炊烟归途.
康啊,你会回来的,我们一起回来,一起回家.
(二)
国庆放假,不知不觉过去忙碌的一天,躺在床上听着我猹的歌放空自己.
突然想起永康他说要去XJ的那个画面,我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想了半天,打趣道:“等你一边啃羊腰子一边给我视频聊天.”
两人大笑.
我和永康,属实奇妙.很多人都说我们不像一个世界里的,我忍不住心中反驳:哪里不像了?喜欢一个指法芬芳天天喂饭到饱的大仙,喜欢一个连败离场到勇夺冠军的AG,喜欢踢球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笑,喜欢学校门口老秦家煮的面条…
还有一起听查理的,《We don't talk anymore》.
单曲循环很多次,彻夜长谈很多次,游戏开黑很多次.一晃蝉鸣倒数记忆,夏风吹拂云影,我们初中毕业.
他远赴XJ前,我们商议好去他家住一晚,当做送行.这次他没放我鸽子,从晚上八点半就等我放学.
回家路上他说:“一会儿跟几个朋友撸串,放开吃,我掏钱.”
我大惊:“劳资晚上吃了一肚子你怎么不早说要请客!”
凌晨一点钟,我困到不行,又不舍得一觉睡到天亮,就让永康一点半叫我.
“我眯一会儿,务必叫我哈.”
永康信誓旦旦:“害,放心放心.”
于是两人再次睁眼,早上五点半.
我直接痛苦面具:“我丢要迟到啊!我去学校了,你小子在那边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前一天晚上他在校门口等我,寒风瑟瑟吹得他直打颤,缩在电动车挡风后面,像一只大号维尼熊.我跑过去的那一刻,维尼熊露出标志性笑容.
具体是哪天?属实不大记得了.
昨晚回家路上看到一个人,白色眼镜框,黑色棉袄,迎面风一吹,他的头发往两边翘起来.
我错愕,大喊一声“永康!”
没人应我,直到拐角那人转头,不是康.
很多离开这个小城的朋友,随父母,为学业,告别这个回忆满满的地方,对此我不舍,但也开心他们能够走出去.
此刻,耳中单曲循环着猹的歌,不禁想起远在XJ的永康.
一次我们都被父母留在家,永康饿到不行来找我要救济粮,俩留守儿童面面相觑,直到把厨房掀了,终于找到一包手擀面,张大厨直接给自己安排上一碗热乎乎的手擀面.
结果当我看到异常久远的生产日期,他已经完成了光盘行动.
我扶扶脑门:“貌似这个…过期了.”
短短几秒钟,我看到他的瞳孔在地震:“你有毒吧?!”
他眼神哀怨,筷子掉在碗里.
我笑到肝胆俱裂.
(三)
今年,2021年的春节,永康迫于疫情没有回来,除夕夜当晚给兄弟们打电话发牢骚:“我他喵的想吃学校旁边那家土豆粉了.”
我说:“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打包一份给你带过去,顺便在那边混吃混喝住上个把月,回来正好出一本书.”
书名就叫,《放牛郎张导和牧羊人李导》.
出版绝对火爆,卖他个几十万册,以后再也不跑大半个中国去放牛.
寒假天气太冷,兄弟几个在被窝里一躺躺到中午饭也不奇怪,不洗头不洗脸,对着屏幕打视频聊天.
我见到他这张在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回想起以前陪他去理发店剃头,给理发小哥苦口婆心一顿嘱咐,理完还是生无可恋的走出来.
我强忍笑意:“不戳,这个头不像汉奸了.”
因为迷人的中分和与生俱来的气质,班上同学给他起了外号,叫汉奸.一人一句叫的多了,难免心生厌烦,而且我知道他是不喜欢这个外号的.
他说:“叫啥不好,非得叫个这.”
我点点头,于是冥思苦想给他起了一个新名字.
叫狗蛋.
去年开春,一次我和广川被狗蛋康拦住:“快体考了哥哥们,明天早上起来陪我跑步吧.”
我和广川泪流满面:永康都知道跑步了啊!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晨风宠溺地叫醒世界,世界用斑斓景色作为报答.我、广川跟闹钟大战三百回合,顶着熊猫眼相约站在桥边等永康,结果迟迟不见人影.
后来我俩哭了,饿哭的.
又被这小子放鸽子.
两人浑身搜刮凑钱买了笼包子,打开手机,一条未读消息:
太困了,不去了,错了哥哥们(狗蛋永康.)
见他态度诚恳,我实在不好发泄情绪,于是猛嚼一口包子:“广川,怎么骂人不带脏字?”
广川想了一下,也猛嚼一口,回给永康一句:“你母亲的.”
春天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跑步.
跑到女孩家楼下,满心欢喜地对着她家的窗台,一遍又一遍道早安.
夏天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踢球.
一条龙过完来到门前,看见永康笑嘻嘻的嘴脸,我也乐不可支,直接无力射门.
秋天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吃学校旁边的土豆粉.在一家叫土豆粉的小店里,除了土豆粉都吃了个遍.
冬天来的时候,我们一起等门口老秦家的关东煮,花一块钱给自己买一份热乎的面,花八块钱给各自的女孩买一杯中糖不加冰的奶茶.
他分手的时候,给我发了四十多条语音,我一条条听完,一句句安慰,但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表现出很果断,在QQ上决绝地给我打保票:“放心,我是不会难过的.”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我抱着弟弟的小将军肚睡到不省人事,直到被永康的电话叫醒,:“李导,心里突然就他妈难受,不知道为啥.”
我说:“看吧,我说你会难受的”
他说:“不是因为这.”
我说:“是的,肯定是因为这.”
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不知道为什么会放弃,不知道为什么会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会失去.
世界满是陷阱,冲动的惩罚是死刑.
别太难过,林清玄写过一句话:
我们永远太年轻,不知道人活在世界上,爱情有多少面目.
我分手的时候,不流泪,不挽回,不咒骂,不相信.
欸?她人怎么走了?
...
永康最后给我说的一句话,我收藏在QQ上,怕时间太久,感情随着聊天记录也变得陈旧.
他是这样说的:我也不会安慰人,毕竟这方面的事我也没经历过,跟我当时分的情况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咋安慰。总之既然分了就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因为这事影响自己影响生活毕竟还有很长的路,还有爱你的人在未来等你去找她.
太搞笑了你,断句水平真的一绝.
太过分了你,我本来没有被你感动到的.
(四)
学业渐渐繁忙,我们渐渐从感情的剧本里抽离出来,联系也不再那么密切.
可是我们丝毫不担心,或许最好的友谊莫过于,我们可以不说话,也可以随时说话.
不禁想象他回来之后我们会如何相聚.
大概率依旧是开黑到深夜,时不时调侃一下对方的下饭操作.
大概率依旧是去自助餐毫不客气拿一桌子肉,最后撑到猜拳吃肉,输家往往小半年不再想吃肉.
大概率依旧是下午五六点钟,坐在球场边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寂,用最后的倔强,将天空染成金黄.
初中的最后一个冬天,大雪飘飞,雪花缀在发梢.
老张,你还记得我那次日暮白头的时候吗?
你还记得我上一次白头是因为谁吗?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大雪纷扬,一个女孩子悄悄往我衣服里塞了满满一大把雪,然后灰溜溜地笑着跑开.
我转身对上她的眼睛,看醉了.
那个傍晚我沉醉姑娘的笑靥,落满一头雪花,永康是唯一的见证者.
后来当局者无话可说,见证者无话不说,在与见证者相谈的笑声里,很小心地藏着当局者的影子.
喂永康,你骑着车后轮突然掉下来,我头都要笑掉了.
那么,永远相信村上春树先生的那句话: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