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导言
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历史,官府修正史,民间有野史,后人写前人,文人写历史,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是戏说还是正传?是据野史演义?还是以正史为鉴?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其实,两种态度在司马迁写《史记》时便已并存。完全客观的历史学家不存在,完全客观的作家更是不存在。即便是治学严谨的太史公司马迁写《史记》,也添加了大量的文学描写和大胆想象。
吴越争霸,是春秋末年最为精彩的一段历史、最后一场大戏。
戏中的主角,不论是阖闾、夫差、勾践,还是伍子胥、孙武、文种、范蠡,都是中国历史上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中间,三个是最具野心的君王,四个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大戏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几位主角的表演都是精彩绝伦,可歌可泣,其中,伍子胥的结局,最让人叹息。
伍子胥是楚国人,因父亲伍奢遭奸佞陷害,惨遭灭门之祸,亡命天涯,从楚国逃往吴国,游刃于吴王僚与公子光之间,最终将公子光(吴王阖闾)扶上王位,让原本孱弱的吴国雄霸一方。其间发生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成为世人津津乐道的千古美谈:
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聂政刺韩傀、荆轲刺秦王,是中国春秋战国时期著名的四大刺杀案,其中,专诸、要离是伍子胥挖掘出来的人才,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更是伍子胥谋划的杰作。
孙武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军事家,所著《孙子兵法》名扬中外,然而,正是由于伍子胥慧眼识珠,向吴王阖闾举荐了孙武,使孙武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二人共同辅佐吴王阖闾,成就了吴国一代霸业。
关于伍子胥,有一段千古疑案——“掘墓鞭尸”。史籍最早明确记载伍子胥“掘墓鞭尸”的是《史记·伍子胥列传》:
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已。
伍子胥在父兄被戮后,智过昭关,投奔吴国,导吴破郢,掘楚平王之墓,鞭尸三百,终泄心中积恨,是一段载诸史籍、传颂千古的历史佳话。
历来据此写成的演义式小说与戏曲传奇不胜枚举。人们饱蘸浓墨,将伍子胥塑造成一个忠肝义胆、忍耻雪恨、鞭挞昏君的大侠,通过这个鲜明的典型形象和故事,宣泄出对统治者强烈的反抗精神。
历史上是否确有“掘墓鞭尸”这一幕,还真的不一定。
最早记载这件事的是《吕氏春秋》。其《首时篇》记载:伍子胥“亲射入宫,鞭荆平之坟三百”。这里说的是“鞭坟”,而不是“鞭尸”。
《淮南子》与《穀梁传》成书均早于《史记》。
《淮南子·泰族训》记载:“阖闾伐楚,五战入郢……鞭荆平王之墓,舍昭王之宫。”此处无“鞭尸”,只是“鞭墓”。
《穀梁传·定公四年》写吴军入楚后:“坏宗庙、徙陈器、挞平王墓。”
两部典籍说的都是“鞭墓”,而不是“鞭尸”。
顾炎武对司马迁的“鞭尸”说持怀疑态度,专门写了一篇《子胥鞭平王之尸辨》的文章,对司马迁的“鞭尸”说质疑。认为《吕氏春秋》《淮南子》《穀梁传》都是以“鞭墓”的方式发泄仇恨,这在人们可接受的人伦底线内。毕竟,以阴谋手段上台且滥杀伍子胥父兄的楚平王并未占据道德高地。之后,当“鞭墓”发展为突破人伦底线内的所谓“鞭尸”,甚至“践腹”“抉目”时,这一被推向极端的复仇行为,必不可免地对后世产生导向性的负面影响,从而催生出社会非理性的暴戾之气。中国历史上多次发生的掘墓辱尸的事件,有可能就是这一“掘墓鞭尸”的负面影响所致。
提出这个观点,旨在说明一个问题,完全客观的历史学家不存在,完全客观的作家更是不存在。
作家写历史,在遵从基本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做到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写出自己心中的历史,有趣、有味,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