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唐兄妹1:盗盒特工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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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叢林,像無邊無際的綠海,在微風中緩緩地翻騰。天那邊,暖暖的夕陽已落了一大半,藏在地平線後;而在天這一邊,天已經完全沒入了黑暗之中,連月亮也已經迫不及待地爬了上來,要把太陽趕盡殺絕。

只見林海上飛着兩隻小小的鴿子。

這對鴿子一灰一白、一大一小,就連拍起翼來也是一快一慢,外貌毫不相像,但看牠們的動作,向左飛、向右飛、打個轉兒、俯衝、爬升……整齊劃一,明顯是在同一個鳥窩裏長大的。

最後一絲陽光也已從地平線上褪去,這對鴿子伙伴一時之間失去了方向,轉而飛向遠方一個巨大的、倚山而建的城鎮。

城鎮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只見這個城鎮長寬至少有三十里,無數樓閣、邸宅、寺廟、城樓、市集,以縱橫交錯的大街整齊地分隔開來。這天晚上,街道上點着一盞一盞的燈籠,顯得燈火通明,像一條條排列成方格的金魚網。如果兩隻鴿子懂得說話,現在應該會為眼前壯觀的景象而感歎不已吧。

兩隻鴿子一個俯衝向下降去,又轉而平飛,越過手執冰糖葫蘆的孩兒,越過正在表演吐火的賣藝人,越過吆喝叫賣的小販,最後慢了下來,輕輕地停在一座樓房的屋檐上。牠們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四處走動着,便開始找吃的了。

屋檐對面一座三層高的樓閣上,一位身穿樸素禮服的女子端坐在桌子旁,膝上放着墊子,上面都是刺繡用的工具:繡線、繡針、剪子、繡繃,不一而足。她正在準備做最後一塊刺繡。

看見屋檐上的兩隻鴿子,女子正打算以牠倆作為刺繡的對象,她舉起手中的繡針……

「啪!」一個剛足歲的男孩子跌跌撞撞地往鴿子的方向奔去,把鴿子嚇得一起拍着翼直鑽空中。

「薛平,」女子笑道,不過語氣中並沒有責怪的意味,「你把鴿子們都嚇走了。」

這個剛剛才學會走路的男孩子,不太穩當地轉了個身,叫道:「啊?」

「我是說鴿子啦,跟我說,鴿──子──」

「架?」薛平側着頭。

薛夫人苦笑着,這孩子才一歲,除了「爹」和「娘」之外,其他什麼都不懂得說,也是很正常的嘛。

這是一幅母子同在樓台上感受節日氣氛的溫馨畫面。當然,如果沒有那羣守在薛夫人身旁、差不多一打以上的侍衞的話,這畫面應該會更融洽一點。

作為潞州節度使的夫人,走到哪兒都有衞士的重重保護,也是很自然的事。這同樣是薛夫人在這個普天同慶的中秋佳節,也不放心帶自己的兒子薛平到市集中遊玩、看表演、猜燈謎的主要原因。

一位丫鬟捧着熱茶沿着環廊走來。這時薛夫人輕輕地打了一個噴嚏。

「夫人,你小心別着涼了。」丫鬟放下茶,關心地說。

「我沒事,謝謝你。老爺他在哪兒?」

丫鬟回答:「薛大人獨個兒在書房,想必是在處理政務吧。」

薛夫人笑着搖了搖頭,然後收拾起手上的工具。

那邊廂,薛平還在樓台上到處亂跑呢!他沿着環廊搖搖晃晃地跑了一陣,轉到了一個沒有燭光和燈籠照到的黑暗角落,他抬起頭……

一個巨鳥般的黑影正蹲在扶欄邊上,一動不動。

那人身穿一襲深藍色的胡服,頭戴一頂巨大無比的斗笠,頸際繫了一塊寬大的黑色長袍,下垂及膝,幾乎把整個身體覆蓋得嚴嚴密密。薛平看不清這人的臉,但那雙火燄般明亮的眼睛,卻毫無疑問正瞪着他。

薛平呆若木雞地望了那人半響,不知如何反應。

神秘來客從長袍中伸出右手,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薛平?薛平,快來,我們要回屋子裏了。」

薛平聞聲轉過頭去,只見薛夫人已經來到薛平身邊。

「加……架!」薛平望着媽媽,伸手指向前方。

「什麼?哦,是鴿子呀。」

薛平看去,只見扶欄上,神秘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兩隻鴿子,正在替自己啄着羽毛呢。

「好了,我們去找爹爹了,好不好?」薛夫人拖着他往回走。

薛平一邊走,一邊不解地回頭望着。

正當薛夫人、薛平,和一眾侍衞們沿着長廊往薛嵩書房走去的時候,一個黑影借助烏雲的掩護,亦趨亦步地在屋檐上移動着。

眾人來到書房的門前停下,薛夫人領着薛平走了進去,關上門。而幾個侍衞則分散着守在書房四周。

神秘來客小心翼翼地來到了書房頂上蹲下,從長袍中伸出右手,靈巧而無聲地挑起了一大塊瓦片,那又長又厚的瓦片足有五斤重,但在那人手中卻像毫無分量似的。神秘人將瓦片無聲地放在一邊,通過瓦片下樑架之間的小洞,可以看見書房中,薛夫人正在和她的丈夫閒話家常呢。

那人繼續小心地揭起另一塊大瓦片,連一點乒乒乓乓的聲音也沒發出來,現場只有薛氏夫婦兩人偶爾發出的對話聲。不過半刻,屋頂已經快被拆出一個可容一人穿過的大洞……

就在這個時候,兩件事同時發生了。

一名本應守在書房門前的侍衞,信步走到了書房前的院子中,正打算好好瞧瞧天上的月亮。如果不是他和其他侍衞猜輸了包剪揼,負責在今晚當值的話,他已經和妻兒在家中樂也融融悠哉遊哉地賞月吃餅了……

而如果月亮不是此時恰好從密雲中鑽出半塊臉來的話,他也不可能看見屋頂上的那個人影。偏偏那人好巧不巧,正好在天上的月亮和衞士之間成一完美的直線,在衞士眼中,那影子就像皮影戲中的紙偶一樣清晰。

「喂!那兒的是誰?」侍衞急忙大聲喊道。

他犯了一個錯誤。如果他能先閉上嘴,悄悄地通知身旁的人,再給那人一個措手不及的偷襲,那傢伙說不定會束手就擒了。不過另一方面嘛,如果他夠聰明,老早就在長安做御林軍,而不是在這兒當萬年侍衞了。

聽見同伴的叫聲,另外兩名守在門前的衞士趕到園子中,也同時看見了那個黑影。

「刺客!」他們拔出腰間的佩劍。

那個神秘人看見自己被發現,先是一怔,然後便定住不動,似乎是被嚇呆了。但事實上,那人卻是在等待。

等待……

月亮露了露臉又躲回了雲後,四周突然又陷入漆黑一片之中。

儘管如此,侍衞們還是隱約看見一個黑影從書房屋頂上騰飛而起,往屋子的另一邊迅速逃離!

「別讓他跑了!」口中說着不大有用處的廢話,三個侍衞拔腿便追。他們沒命般跑過庭院、穿過走廊,差點和聞聲而來的另外幾個侍衞碰個正着。

「在哪兒?刺客在哪兒?」有人問道。

某侍衞指向天空,剛好一個巨大黑影從遠處的屋頂上掠過。

一個人怎麼可能跑這麼快?他們想着往黑影的方向衝去。

那個黑影彷彿不用停步似的,從一個屋頂掠到另一個屋頂,速度絲毫不減,像飛一樣,眼看就要逃出帥府的範圍了……

「嗖!」

一支箭破空而出,呼嘯着正中那黑影。黑影一個踉蹌,直直地從屋頂上跌下,剛好墜落在一個雞舍中。圈子中的雞們看見這麼大個東西砸下來,嚇得「咯咯咯」地到處亂跑。

侍衞們隨後便趕到了,紛紛拔劍以待。這時侍衞中衝出一個面形圓長、滿臉鬍子的大將,只見他手持長弓,正是潞州城的將軍趙長勇。

雞圈子中的騷亂已經平靜了下來。

趙長勇小心翼翼地走上兩步,舉弓搭箭,再把一支箭射向黑影。

「喳!」

趙長勇一聽見那聲音,馬上便知道不對了。他搶過一個侍衞手中的火把,跑到雞舍旁。

只見一頂大斗笠靜靜地躺在其中,上面插着兩支箭,那個神秘人呢?連人影也不見。剛才侍衞們所追的,原來一直都是這個斗笠。

「被騙了!快回書房去!」趙長勇大喊,然後又喃喃道,「希望別太遲了。」

半刻鐘前,帥府的另一邊,薛夫人和她的丈夫正站在書房中央,仔細地傾聽着漸漸遠去的嚷叫聲。

「發生什麼事了?」薛夫人緊張地拖起薛平的手。

「似乎有刺客。」一把低沉的聲音說。這就是薛嵩,昭義節度使,潞安府衙的主人。他臉形方正,天生一副冷峻的樣子,說起話來全無抑揚頓挫的感覺,人人都說他的臉估計是用石頭雕出來的。

「刺客?有什麼人會想傷害我們?」薛夫人皺起了眉來。

薛嵩隨隨便便就想到了一打以上呢,不過他當然不會說出來,有些事情他自己擔心就已經足夠了。他只是說:「放心,趙將軍他們會處理妥當的了。」

彷彿要和薛嵩對着幹似的,他話音未落,一個身穿黑衣的人便像老鷹般從屋頂的洞上一躍而下。手上霎那抬起,頭上竟然戴着他的那頂斗笠。

薛夫人緊緊地把薛平摟在身邊。

薛嵩拔出佩劍,二話不說就舉劍向神秘人衝去。

他的反應快,但那人的反應更快。神秘人的右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閃着金光的匕首,只聽見「鏗鏘」兩聲,薛嵩發現自己的佩劍已被劈成了兩截。

薛嵩雖然生性冷靜,但也驚訝得怔住了半響──這可不是普通的匕首,世間所有武器中,只有堅不可摧的木銅才有這樣的能耐。而能持有這種兵器的,也肯定不會是普通的刺客。突然間,薛嵩意識到自己處於下風。

「快跑!帶薛平走!」他舉起手中的半截斷劍,向神秘人砍去。

匕首一閃,薛嵩的劍便被利落地繳去,「嗖」地一聲插在書桌上。

神秘人後退兩步,擋在書房門前。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薛夫人神色嚴峻,半蹲着把薛平抱在懷裏。而薛平只是直直地盯着神秘人,一聲不響。

薛嵩已經打算拚死一搏,即使要犧牲自己,他也要盡可能拖延刺客,讓他的妻兒逃脫!他半彎着身子,正打算向前撲去……

突然一陣哭聲傳來──一把屬於嬰兒的哭聲。

薛夫人望向薛平,驚訝地發現哭聲並不來自於他。

那個被認為是刺客的神秘人,此時已經把匕首收回,半蹲下去,把一直藏在長袍中的左手伸出。

只見那人懷中抱着的,竟是一個不足兩月大的小嬰孩,裹在溫暖的襁褓裏,僅露出粉嘟嘟的胖臉,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本來正在哭鬧着呢,但一見四周圍了那麼多人,好奇地四處張望了一陣,便又轉而笑了起來。

神秘人將嬰兒恭恭敬敬地遞給身前的薛嵩。

「薛節帥,」這時神秘人開口了,一把女聲誠懇地說,「此女娃兒自小失親,今以寶玉作押,盼大人能收養遺孤,懇盼慨允。」

直到此時,薛嵩才知道,眼前身手不凡的神秘人竟然是一位女子。

薛嵩小心地將嬰孩接過,輕輕翻開包裹嬰兒的棉布,果然有一寶玉以紅線繫於嬰兒的頸項間。

這時薛夫人和薛平一起走上前來,只見她溫柔地接過女嬰,將她抱在懷中。

「為什麼要我收養這個女娃兒?」薛嵩轉向神秘人,問道。

「維天之命,恕難告之。」神秘人語帶抱歉,但堅決地回答。

「但是……」薛嵩猶豫了。這個女嬰來歷不明,就這麼接受她的話,可不知道會惹來什麼樣的麻煩。

此時,女娃娃眨了眨眼睛,伸出一雙小手,輕輕摸了摸薛夫人的臉。

薛夫人把脖子貼向女娃的臉,一行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薛嵩歎了一口氣。薛嵩和薛夫人本來還有一個女兒薛珮,但不久前因互結姻親之名,而被皇上許配給魏博節度使之子作童養媳。為了這事,薛夫人幾乎肝腸寸斷。

現在,卻恰好來了這麼一個女娃。這說不定是天意呢。

薛嵩回過頭去,正打算追問幾句,卻發現神秘女子早已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薛夫人蹲下,讓薛平也能看見這個嬰孩。薛平端詳了她好一會,皺緊了眉頭,似乎在奇怪這個小不點兒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女娃立即學着他的表情,也皺了皺眉,惹得他笑了起來。

薛嵩心想:這小娃還挺機靈的,至少薛平也可以有個伴兒了。

「我們該給她取個什麼名字?」他問道。

薛夫人伸手摸了摸繫在女娃脖子上的紅線。

「叫她紅線吧。」她說。

「紅線?」只見回話的人卻是薛平。

在「爹」和「娘」後,真沒想到薛平第三個學會的名字,會是「紅線」呢。

薛夫人忍住眼淚笑了,摸着薛平的頭。

「是的,紅線,從此她就是你的妹妹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知道嗎?」

這時,趙長勇一馬當先,把書房的門衝開,帶着侍衞們魚貫而入,準備迎戰刺客。

但書房中可沒有什麼刺客,只有一把破劍、神情凝重的薛嵩、一臉好奇的薛平、喜極而泣的薛夫人,和她懷中的薛府未來千金──薛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