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藥涼茶與學藥十法

徐　國　樑

Ⅰ．生藥涼茶

在一片“把香港建成中藥港”的醞釀聲中，成立及運作了五十八年的“港九生藥涼茶商聯總會”終於在一九九八年五月因為會員人數銳減及經費缺乏，自動宣佈解散了！

港九生藥涼茶商聯總會，顧名思義，是由一羣在港九經營生藥和涼茶生意的商人所組成的會所，目的是為會員謀福利及爭權益。該會成立於一九四一年，初時會員人數愈四百人，會務鼎盛。由於香港開埠初期醫院及西醫嚴重不足，普羅大眾的日常健康只有倚賴傳統的中醫藥。所以，除了出售地道參茸丸散的南北行類熟藥店外，生藥及涼茶店亦林立，分別為市民提供醫療及售藥服務。

生藥，又名生草藥，但不是專指新鮮青綠的草藥，而是泛指廣東和廣西習用之藥物。由於古代關山險阻，廣東和廣西被大庾嶺隔絕於長江和黃河流域之外，獨自就所出產之藥物發展成別具特式的“嶺南”派醫藥療法，而所用藥味，多為兩廣獨有，北方所不產者。但是，南藥療效卓然，是兩廣人民抗治疾病的寶貴經驗。

吾粵涼茶，多指廿四味涼茶及涼茶店內所售賣的五花茶、銀菊茶、竹蔗水、龜苓膏、葛菜水之類藥物及保健飲料。有些藥店單售涼茶，有些則兼售涼茶及生草藥。市民感到頭暈身熱，便會因應需要，到草藥店買幾味草藥或涼茶包回家煲煎服用；亦有為免煲煎麻煩，到涼茶店光顧已經預先煎妥的涼茶。

預先煎妥涼茶以供市民治病和防病之用，似乎是兩廣人士所獨有的設施。縱觀大江南北，都欠缺這種醫病的方便。所以，涼茶所用藥味的選擇，因地制宜，頗費心思。因為涼茶既要療效大，又要用途廣，所以動輒會用上十多廿味草藥，甚至有些藥店標榜用藥多至廿四味，以示效宏。

一直以來，廿四味涼茶之配合都不必跟從“君臣佐使”的原則，亦不拘泥於刀圭份量之規定。藥味都是味苦性涼，主清實熱。其清熱方法，主要從五方面着手：

1．解表清熱：以治療感冒、上呼吸道之炎症、瘧疾、及多種傳染病之前驅期症狀。

2．涼血清熱：能降血壓及止鼻血。

3．化濕清熱：能治療腸胃炎、肝炎及膽炎等消化系統疾患。

4．利尿清熱：能治療泌尿系之感染。

5．解毒清熱：能治療扁桃體炎、喉炎、腮腺炎及瘡癤等。

廿四味涼茶所用之藥物，各店均大同小異，但味數則互有增減。其多者可達廿八味，少者則僅十餘味。其中苦梅根、相思籐、水翁花、布渣葉、救必應、黃牛茶及鴨腳（木）皮等味，均為涼茶之主要原料，不可或缺。

不過，在爭着以藥味特多以作招徠的同時，前輩黃碧山奇兵突出，以獨沽一味“水翁花涼茶”，在涼茶市場闖出名堂。水翁花又名水榕，屬桃金孃科，與榕樹無關。入藥用其花蕾，功用是消癪滯，解酒毒，對暴飲暴食，消化不良，確有殊效。戰後香港經濟復甦、市民生活漸趨富裕，過食甘厚肥膩導致腸胃不適的情況常有發生，黃氏乃煎水翁花茶，以利市民。其所開設之七間分店，分佈四方街、山東街、荔枝角道、佐敦道、青山道、上海街（二間）等。傳聞黃氏發迹後在紅磡購入了“一條街”，足見一味涼茶之經濟效益。

涼茶的另一特別之處是茶色深黑（像可樂），和平時自煎的深褐色苦茶（像咖啡）很不相同。原來，涼茶的黑色來自“救必應”一藥。救必應一如其名，對多種疾病都有很好的療效，它又名“熊膽皮”，因有像熊膽的消炎止痛作用，尤其是熱性的疼痛，包括：消化道潰瘍、膽炎絞痛、腸炎腹痛、外感骨痛和風濕骨痛等。內行人士均知道必須先把涼茶料（包括救必應在內）泡浸過夜，再予煎熬，涼茶才會出現黑色。

涼茶中包括有一種劇毒的藥物，名叫相思豆。相思豆顏色鮮紅，上有黑點，外表很美，中秋節的“豬仔餅”便常貼它作眼睛。它入藥的主要作用是麻痹喉部神經，減輕喉炎引起的疼痛。但服用過量相思豆會引起呼吸麻痹性死亡，不可不慎。所以，有些涼茶店索性以相思籐（相思豆的植株，毒性較弱，但止痛作用亦較弱）代替相思豆。以免出意外。

涼茶有“單料”，“雙料”之分。所謂單料，是選用藥物較少，所以收費較平，但基本已能發揮一般治療作用。雙料則因選用了較名貴及具較特效之藥物，自然，收費要貴一些。而涼茶料中最貴的要算是“鬼羽箭”了。鬼羽箭小葉貼地而生，入秋後抽長花軸，再在軸頂長紫藍色穗狀花序。全草乾後變黑色及堅硬，型如帶羽之箭插在箭靶上（黑色是陰間，鬼的顏色，花穗是羽，花軸是箭桿，貼地小葉是靶）。鬼羽箭主治夜發高燒，神昏譫語（夜間發燒是鬼，胡亂說話是被鬼迷）。高熱不退病人便要多花些錢，購買雙料涼茶，加進鬼羽箭，退熱安神。此藥今已於野外罕見，遑論入藥使用。

涼茶店的名稱也很有趣。有些店號以檔主姓名直稱，如：黃碧山、王老吉、陳賓記等。亦有以綽號作店名的，如：單眼佬、大聲公、二撇雞、東莞佬等。較多人喜歡加入“堂”字，以示專業，例如萬應堂、又山堂、回春堂、平安堂等。更有把自己涼茶的好處說出，以作吸引，如：保平安、真有益、透心涼、壽而康等。還有用商標作店名的，如：卑巴桶、孖鯉魚等。最後，有用店名來表明心迹，如：有天知、一定棧、一樂也等。

每家涼茶店，都會在茶檔上預先放置幾杯凍涼茶。有人誤會這些只是陳列品，其實，這些凍涼茶是有特別作用的。涼茶店的掌檔，責任重大。在顧客稀少時，他會從壺中注出四分三熱涼茶，再加入四分一凍涼茶，才送到客人手上。因為茶熱燙口，所以客人會慢慢飲用，停留較久，起到充撐場面的作用；但如果顧客眾多，便會熱少凍多地調妥，俾能匆匆喝完離去，騰出位置給新來的客人，這便是控制人流的管理學手法。他還可以指導客人喝藥方法，使病症更快痊癒。例如：發熱而惡寒怕風的病人，應給予最熱的涼茶，令他邊喝邊流汗，把外感發散出來。又例如：發着高熱，滲滲汗出的病人，則應給予全凍的藥，吸熱降溫。其他如：鼻流清涕者熱喝、咽喉疼痛者凍喝、面青唇白的熱喝、通臉赤紅的凍喝等，都大有學問。不過，如果是腸胃不適，胸膈翳悶的，則要喝和暖涼茶，還要連喝兩碗。這樣，病人多會立即出現噁心作嘔，把宿食噦物等吐了出來，隨即感到輕鬆舒暢。

涼茶除可內服治病外，很多客人亦會購買回家洗傷口和敷爛腳。抗戰勝利，香港重光後，衛生環境仍然很差，小孩子生瘡生癬的情況時有出現。當時，消毒藥水昂貴，消炎藥及抗生素等奇缺，用作洗滌傷口和鋪敷潰瘍面最廉宜、簡單而有效的藥物便是涼茶了。

六零年代間，涼茶店多安裝有“收音機”或“麗的呼聲”，吸引客人進店內聽“天空小說”及“南巴大戰”等，每每座無虛席。亦有涼茶店安裝“點唱機”，客人可投入硬幣選聽“貓王”名曲，“麥基”、“俞明”等更趨之若鶩。

踏入八零年代，懂得使用草藥的老一輩逐漸減少，而新一輩患病時都喜歡看西醫，草藥業開始式微，草藥店均紛紛結束及轉業。涼茶店亦因顧客年輕化，“肯吃苦”的人士減少，迫得改變方針，把主力轉到出售治暗瘡的龜苓膏，治便秘的火麻仁，與及可口美味的椰汁糕、咖哩魷魚等小食，繼續生存。真正從事生藥涼茶行業人士，少之又少。

直至去年，總會終於熬不下去，經議決發信通知僅存的四十個會員，宣佈解散，為這曾經光輝一時並深受市民愛戴的行業畫上句號。

附列各店涼茶常用藥物功效及用量，以供參考。

（用量以錢計）

治療呼吸系感染

1．五指柑——感冒（5～10錢）

2．白簕遠——熱咳胸痛（3～5錢）

3．千層紙——氣管炎聲嘶（1～2錢）

4．苦梅根——喉炎口乾（5～10錢）

5．龍眼葉——流行性感冒（3～5錢）

6．相思籐——喉痛（2～3錢）

7．木槵根——白喉（5～10錢）

8．榕樹鬚——疹出不透（1～3錢）

9．蔓荊子——外感頭痛（1～3錢）

治療消化系疾患

10．水翁花——消化不良（5～10錢）

11．葫蘆茶——腸炎痢疾（5～10錢）

12．布渣葉——肝炎脅痛（5～10錢）

13．救必應——胃炎（3～5錢）

14．金櫻根——膽炎（5～10錢）

15．芒果核——積滯（2～3枚）

16．檳榔錢——便秘蛔蟲（2～5錢）

17．痕芋乾——腸傷寒（3～5錢）

18．淡竹葉——口炎舌爛（1～3錢）

治療泌尿系感染

19．蛇泡簕——治腎盂炎（5～10錢）

20．白茅根——血尿（5～10錢）

21．露兜簕——腎炎水腫（5～10錢）

治療神經系症狀

22．三椏苦——腦炎（3～5錢）

23．鬼羽箭——高熱譫語（4～8錢）

治療瘡癤

24．苦瓜乾——爛頭瘡毒（5～10錢）

25．山芝麻——腮腺炎（5～10錢）

治療感暑

26．黃牛茶——煩渴多汗（3～5錢）

治療熱痹

27．鴨腳皮——關節疼痛（5～10錢）

治療瘧疾

28．土狗尾——寒熱往來（10～20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