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与抒情:从粤语片到新浪潮(1949-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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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材百變、洞察人情
——一代編劇程剛

程剛是粵語片年代首屈一指的編劇家。他的作品不但題材多變,而且內容豐富。既能匯聚東西南北不同的電影與小說元素,製造出曲折且扣人心弦的劇情;同時亦緊貼社會,對五、六十年代香港各樣的人情世故,作出細膩而深入的刻劃。他本人能編且導,但更多時候(直至六十年代末加入邵氏以前)仍為當時得令的電影導演提供劇本,以幕後的耕耘,成就出眾多在香港電影史上舉足輕重的經典傑作。

為重新回顧程剛的創作歷程與成就,「香港粵語片研究會」特於二○一四年上旬以客席策劃身份,為香港電影資料館選映十九部他的編劇作品(並加四部不同年代的「參考電影」),附以多場映後談與座談會,作為該年五至六月的專題節目。以下,是「研究會」就程剛生平及是次選映作品的一些簡介與闡釋。

關於程剛

程剛原名程仁剛,一九二四年生於安徽。他本是當地富戶的次子,卻少時離家,並在十四歲於漢口加入以少年演員為主幹的「新安旅行劇團」,一邊遊學、一邊演出。他在團裏同時學習話劇、京劇兩大藝術,為他日後的編導事業奠下基礎。戰後,他來港謀生,最初在黃大仙的木屋裏,與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自組劇團,成員包括高立、袁秋楓、范月、任浩、凌漢等人,排演了不少中外舞台名著,嘗試在本地推廣話劇文化。(1)此外,他向廣播界名宿李我毛遂自薦,專職撰寫讀書報告,以方便李我汲取創作靈感。(2)未幾,他正式加入影圈。首部編劇作品為《夜半鐘聲》(梁琛導演,1950)。一年後,他更初試執導,拍攝由白燕、張瑛等主演的《斷腸母子心》(1951)。

此後,程剛便憑着深厚的戲劇根底,在影壇闖出名堂,並迅即成為圈內最炙手可熱的編劇家之一。在四十多年編導生涯中,他的劇本涵蓋粵語、國語以至廈語片,單是能成功完成上映的作品,便合共逾百個。其中他與吳回合作最多,後來亦成為中聯及其小組公司的中堅編劇。據吳回憶述,程剛為向導演推薦新題材,所交來的電影故事往往「詳細得跟短篇小說差不多,甚至可以合訂出版單行本。」(3)李翰祥更形容程剛「腦子裏起碼存着有四十個完整的劇本」!(4)其編劇學養之淵博、創作力之澎湃,可想而知。

鮮被提及的小品奇譚

細數程剛的編劇目錄,我們不但能找到香港影迷眾耳熟能詳的經典,例如邵氏時期的「百萬鉅製」《十四女英豪》(1972)與《天網》(1974)、李小龍參與主演的「倫理大悲劇」《雷雨》(1957)、中聯及其小組公司的口碑之作《父與子》(1954)、《芸娘》(1954)、《百變婦人心》(1954)、《秋海棠》(1955)、《長生塔》(1955);光藝的創業作《胭脂虎》(1955),還有林黛、趙雷主演的國語片《春光無限好》(1957)等等。此外,更有一些過去相對較少被提及的遺珠。當中既有奇情曲折的社會奇譚,也有人情味洋溢的寫實小品,值得在此多花一點篇幅介紹:

1.《別讓丈夫知道》(洪叔雲導演,1952)

程剛早期的其中一部得意之作。整齣電影就像一部長篇小說(事實上,程剛後來亦將電影故事出版成單行本),道盡了一個少婦在感情與道德之間的激烈掙扎:白菱子(歐陽莎菲飾)成長於北方的破落家庭。在外總遭旁人白眼,在內亦常被貪財酗酒的舅父刻薄。唯一知己是鄰家的富家子弟季向南(白雲飾)。但不久他便要南行供讀,雙方音訊杳然。直至戰爭爆發,二人卻又在西南後方重逢。當時彼此正年華雙十,談情論愛份屬必然。但男家已另有婚約,愛情只好無疾而終。戰後菱子來到香港,在舅父的催逼下當上歌女。其間她在夜總會遇上了另一位男子林雨詩(吳景平飾)。他從不跳舞,溫文的舉止與鬱鬱寡歡的神情引起了菱子的注意。經幾回詳談,方知林是個鰥夫,而菱子的外貌,卻跟其亡妻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後來林不顧家人反對,積極對菱子展開追求。菱子被他的真誠打動,於是亦答應結束歌女生涯,成為林的續弦。但婚後不久,向南卻再次出現。多年來被現實環境抑壓着的情感與慾望頃刻驟燃,但面對床邊這個有恩於自己的柔弱丈夫,她又怎能忍心背叛?電影的結局,尤其出人意料。

故事乍看似是典型的奇情文藝格局,但程剛的戲劇編排卻讓情節發展得不落俗套。開場極盡黑色電影風貌的飛車墜崖場面已先聲奪人,為故事強烈的情緒衝突定調。然後片子才逐步回溯,將白菱子的成長經歷娓娓道來;並用三個截然不同的地域環境,跟回憶中的三個年齡階段互為呼應:純樸的北方象徵稚嫩純真的童年,戰時重慶的惶然氛圍附和着青年男女對前途的未知;戰後香港的燈紅酒綠,則印證了成年人不再純粹的情感關係。其間程剛運用了大量內心獨白,在事件與事件之間,將菱子錯綜複雜的心理描寫得更透徹。她一心對向南念念不忘,卻又對幾經不幸而且體弱多病的丈夫深感憐惜。她極力隱瞞一切,時而想忠於愛情而對丈夫背叛、時而又念及恩情而自慚不已。在一個個不敢對人交代的秘密裏,寬縱與壓抑的矛盾此起彼伏,彷彿永無休止。情感與道德之間的衝突,因這份對人物心理的細膩刻劃而沒有變得誇張煽情。兩年後程剛另一部被當年宣傳號稱為「廿年來首部描寫女人心理變態香艷巨片」的《百變婦人心》,某程度上亦可說是此作的另一重變奏。

在談劇本之餘,亦不得不提這部電影的高水準攝製。導演洪叔雲的場面調度顯然深受三、四十年代荷里活電影的影響與啟發。在每一場戲裏,人物的走位活動、場景道具的位置安排皆與戲劇情緒緊密呼應。攝影師童震的畫面構圖,更是出乎意料地考究。絕對是五十年代初不容忽視的國語片佳作。雖然目前只能找到粵語配音版本,但整體而言,仍甚可觀。

2.《新婚記》(吳回導演,1953)

若說國語片《別讓丈夫知道》展現的是一個南來女子不尋常的個人心跡,粵語片《新婚記》則更着重書寫當時社會大眾普遍面對的現實問題:一個年青教員素來樂天知命,單靠微薄的薪金亦能平凡自足。某天邱比特之箭忽然一擊而中,他便即不顧財政負荷,與愛人閃電結婚。愛情雖開花結果,二人在新生活裏卻因着突如其來的開銷而弄得焦頭爛額。愛情與現實之間的兩難,彷似是社會中永恆不滅的故事題材。但值得觀照的是,半世紀前的人如何處理這個題目?他們的戲劇,又展現出一種怎樣的人生態度?

故事的戲劇矛盾是這樣開始的:教員田夢(張瑛飾)為怕愛人金莎(白燕飾)的表姊(葉萍飾)阻撓婚事,竟將月薪報大近倍,並對愛人誓言半點不虛。金莎信以為真,自此便錯以被誇大了的入息安排家庭預算。二人另置新居,妻子留家為丈夫打點一切,小天地裏彷彿每天都是「小確幸」。但丈夫眼見屋租伙食加上雜項開銷,才三兩天已將薪水花得七七八八,便自感水浸眼眉。他又不敢對妻明言實情,只一直在外向同事友儕們奔走籌措。後來雪球愈滾愈大,朋友對他屢勸亦不聽。他借無可借,竟還瞞着妻子每晚到荔園當兼職小丑。金莎見丈夫早出晚歸,漸漸懷疑對方變心。愈積愈深的誤會,讓怨懟旋即變成衝突。直至田夢為着自卑而戴上的面譜被友儕揭穿,矛盾才煙消雲散。

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也許有點戲劇化,於是導演吳回在拍攝上便運用了跨類型的表現元素:片初男主角回憶跟女方邂逅、追求的片段充滿了活潑的喜劇筆觸,中段對二人婚姻生活的描寫,則盡是浪漫溫馨的場面。到最後誤會叢生,謊言帶來的矛盾被推至高峰,戲的調子又變得嚴肅起來。程剛立體的人物塑造,更讓劇情的變化來得順暢有力。每個角色不但性格鮮明,而且情感豐富,在矛盾面前皆各有苦衷:金莎對田夢一往情深,不介意與丈夫同甘共苦,只願雙方坦誠相對、互不欺瞞。田夢對金莎的熱情深懷感激,卻因之而不願妻子承受額外的生活擔子,更怕向妻子揭露自己的不誠實。即使是金莎的表姊,看似勢利,心底裏卻不過是為金莎與她在澳門的母親和弟弟的生活開支着緊而已。

戲中還有一個重要角色,作為夫婦之間的調解者,也是編導對故事主題的代言人:田夢的好友白萍。他一直過着吊兒郎當的生活。開場時只見他衣衫不整、滿身當票,言談間卻滿口道理。讀師範出身的他,不願「出賣自己的靈魂」、為錢屈就他職,結果失業近九個月,卻仍自得其樂。顯然是個近乎離地的理想主義者。後來他終尋得教員空缺,生活亦有着落。每當田夢對他講述維持婚後開銷的苦況時,他必厲言教訓,卻又暗中解囊幫助。可謂有情有義。這個特殊角色的擔演者不是別人,正是慣演癡情小生的張活游!他的出色演繹,絕對能令觀眾眼前一亮。

到片末,白萍帶金莎往荔園親睹一切,讓真相大白。最後他向二人勸道:「夫婦間應該要誠實至好。如果一個人安份,五百蚊一個月同二百蚊一個月都一樣可以生活啫!」電影最後想要批評的,不是社會的貧富不公與物質崇拜,反而更多指向男主角本身的自卑心理和大男人主義;不只針對外在表面的問題,更有個人自身的內省。同樣是愛情與麵包的議題,《新婚記》的取態,跟這個年頭流行的男女論爭,又大有不同。

3.《有心唔怕遲》(吳回導演,1953)

同樣是白燕與張瑛擔綱主角、程剛與吳回一編一導,甚至同樣以「充大頭鬼」的熱戀男女作為故事主題。《有心唔怕遲》跟《新婚記》彷彿是一體兩面的雙生兒(兩部電影甚至幾乎同時上映!)。但跟《新》不同的是,它沒有那麼着意嚴肅寫實,反是以純喜劇的風格,玩一場你瞞我、我瞞你的愛情遊戲。

故事由一次路不拾遺的事件開始。在洋行當小文員的李平(張瑛飾)因此而邂逅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的白梅(白燕飾)。二人初見面便與對方互生好感,卻又各自誤以為對方非富則貴。身份的懸殊讓二人躊躇不已。倒是身邊一眾兄弟姊妹們頻頻出計,着令他們也假扮富豪,在眾人的指揮下,打起情場上的攻防戰。於是,到高級餐廳吃一頓西餐、駕私人汽車到郊外別墅小遊,實行起來都像是陣上交鋒。每到危急關頭,更總是一方有難,百方支援。戲中人玩得驚心動魄,戲外人卻看得妙趣橫生。

這樣的橋段,看慣港產片的朋友們也許會覺得似曾相識。然這也不代表它就是八十年代「追女仔」電影的前奏。跟後來者截然不同的是,程剛和吳回的喜劇幽默,並不止在表面上的誇張胡鬧,反更着重人物的角色設定。電影從演員的形象和小動作,到段段誤會、錯摸的設計,笑料的鋪排和展現,都有仔細的考慮,也有上文下理的支持。片中的張瑛和白燕,一個穿上不稱身的皮鞋,一個着上尺碼不合的高跟履,到頭來當然洋相盡出。但更重要的,還是突出那種刻意高攀的虛浮心理為人帶來的尷尬。然這又不等於說戲中人盡是貪圖富貴。他們扮鬼扮馬的動機,可不是為爭取登上豪門的入場券。二人連番丑盡六壬,說到底,也不過是為怕對方嫌棄自己而已。

後來雙方感情愈見濃厚,當二人獨對,欲訴衷情時,因欺瞞而生的良心責備,便愈見強烈。既然一切也是因愛而起,要發展下去,還是不如自動投案,回到跟《新婚記》一樣的結論:愛人之間,要真誠相對才是正道。這對看似寒酸的小人物,心底裏,其實也很elegant。

除上述幾部作品以外,是次回顧展選映的還有由文學名著改編的《小婦人》(1957)(改編自美國作家Louisa May Alcott的同名小說)與《芸娘》(改編自清代文人沈復的自傳《浮生六記》)、分別由本地流行文學及電台天空小說改編的《春到人間》(1963)與《孽海遺恨》(上、下集)(1962)、邵氏時期的古裝武俠片《十二金牌》(1970)等;另外也有四部別具特色的原創粵語片《火樹銀花相映紅》(1953)、《真金不怕紅爐火》(1955)、《無情大海有情天》(1957)與《女偵探》(1963)。

值得一提的是,在最後這四部電影裏面,程剛皆或多或少地發揮了自己所擅長的編劇元素,用犯罪懸疑故事的外殼包裝倫理言情,讓劇情峰迴路轉之餘,亦不失對人性的透徹刻劃,大大補充了電影在製作條件上的不足。在今天看來,亦饒具趣味。

大片廠製作的人情味

至於後期的程剛,在加入邵氏後,雖有較多自編自導的機會,然受制於大片廠「流水作業」的生產方式,以及對影片內容高度商業化的偏向,其創作的活力與精緻度,便往往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在這段期間,最能顯現程剛的不凡野心,並以最充裕的條件,真正做到集「奇情」、「寫實」與「人情味」於一身的代表作,相信非《天網》莫屬。

上∣《別讓丈夫知道》(1952)

中(左)∣《新婚記》(1953);

(右)∣《百變婦人心》(1954)

下(左)∣《有心唔怕遲》(1953);

(右)∣《天網》(1974)

《天網》(程剛導演,1974)

電影取材自發生於一九五九至六一年、轟動全港的「三狼」案:當過軍人與走私生意的龍威(羅烈飾)因不忿被公司少東(劉丹飾)欺壓,便聯同友人趙海泉(樊梅生飾)、牛大剛(佟林飾)及丁小江(林偉圖飾)出手將之綁架。但事情尚未成功,威便意外將少東殺死。四人於是把心一橫,改向其父(井淼飾)下手。取得贖金後,身為無業賭徒的小江,卻不慎將案情洩露。四人於是內訌,最後相繼落網。

儘管《天網》跟當時絕大部份邵氏出品一樣,少不了例必加插的裸露、打鬥鏡頭,但總的來看,電影在敘述案情的部份,仍拍得相當緊湊有力;而且它在為觀眾製造感官刺激之餘,對人物角色的處理,亦有不少細膩的描寫。程剛為求寫實,不但在警方協助下,大量參考了當年的官方文件,更到當時拘禁三位犯人的赤柱監獄實地考察,與獄中的工作人員進行訪談。於是,電影不但在多個犯案地點實地取景,又將監獄與刑房等場景搭建得相當逼真,以營造影像上的實感;而更重要的,是當故事講到三狼歸案後,程剛竟花上了佔全片四分一的篇幅,詳細刻劃這三名死囚在行刑前的一夜,所要面對的種種心理壓力。

從電影一開始,程剛便簡潔交代了四個犯人的「小人物」背景。除了策劃案件的龍威與背叛者丁小江外,其餘兩人都可說是平凡不過的角色。趙海泉是片場化妝師,與妻子(夏萍飾)及一對兒女住在擠迫的板間房。牛大剛則是貨車司機,時常掛念遠在澳門的母親(王萊飾)。於是,當他們一時財迷心竅,終犯下無可挽回的大錯後,由親情引發的罪疚感,便至為強烈。在二人落網後,兩場探監的片段裏,我們可見前者對着悲慟不已的妻兒,一時故作輕鬆以望安撫家人,一時又沉重的交托自己後事,內心的矛盾,是如何強烈。後者更無法面對白髮蒼蒼的母親,致令對方從澳門遠道而來,竟連兒子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只有含悲忍淚的,以書信向兒子訣別。在這兩場戲裏,夏萍與王萊兩位資深演員的細膩演出,尤其動人。程剛自粵語片時期建立的「以情寫實」特質,經歷羶色腥充斥的七十年代,終在《天網》得到難得一次的發揮機會。

有說《天網》從籌備到拍攝,花上了逾兩年時間,耗費了超過十萬呎菲林(5);但受制於片廠要求,電影最後公映時,只能將全片剪輯成兩個半小時的長度。而現在經數碼處理後的版本,更只有一百二十二分鐘。當中被刪去了的細節,想必不少。例如程剛曾表示過,在三狼行刑後,他本來亦拍攝了安放屍體的特別墳場。裏面的石碑一律無名無姓,只有一個個犯人編號,與他們的生卒日期。(6)這個意境迷離蕭索的場面,在目前的版本裏,已不復見。程剛的人情寫實作風,來到商業壟斷橫行的七十年代,要堅持下去,是愈來愈不容易了。

八十年代,程剛離開邵氏,轉往台灣發展。其間他拍了幾部以賭博為主題的電影,但成績平平。到最後一部作品《賭魂》(1992,電影並無在香港上映紀錄)完成後,他更銷聲匿跡,至今下落不明。

一代編劇的命途,到頭來,竟也成了人間傳奇的一部份。

部份內容原載《主場新聞》,二○一四年四月,二○一五年七月修訂。

註:


(1) 李翰祥:〈程剛一生不忘搞劇運〉,《三十年細說從頭(一)》,香港:天地圖書,一九八七年,頁三一七至三一九。另見梁燦:〈亦演亦導話程剛〉,《香港影壇話當年》,香港:香港文學報社,一九九八年,頁五十一。

(2) 李我著、周樹佳整理:《李我講古(二):浪擲虛名》,香港:天地圖書,二○○四年,頁一九九至二○一。

(3) 聶妙方、林娓娓:〈喜劇片二十年:五個訪問〉,《香港喜劇電影的傳統》,香港:第九屆香港國際電影節,一九八五年。

(4) 同註1。

(5) 見《天網》電影預告。

(6) 翁靈文:〈程剛着力描寫死囚最後一刻〉,《香港影畫》第八十九期,一九七三年五月,頁三十四至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