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跟媽媽鬥氣

志達陪媽媽到超級市場去買東西。媽媽從貨架上挑選要買的物品，志達推着市場裏的四輪車跟在後面。

這間超級市場正在大減價，很多貨物都比平日便宜。媽媽買了兩袋米，一罐油，一罐洗潔精，一包砂糖，還有好些罐頭。

經過冷藏櫃的時候，志達要求媽媽買一種雪糕。這是一種圓罐的高級雪糕，志達曾經在同學家裏吃過，覺得比普通的雪糕香滑，又摻了一些味道特別的材料，吃起來不像普通雪糕那麼單調。志達是一試難忘，曾經在媽媽面前提過幾次。今天剛好見到，志達當然不肯錯過機會。

媽媽看一看圓罐雪糕上的價錢牌，眉頭一皺說：“這麼貴，不買！”

志達很失望，覺得媽媽很吝嗇，把錢看得太重要，使他掃興。他曾經去過兩個同學家裏，一個是張小明，他媽媽又是糖果、又是蛋糕、又是雪糕，招呼個不停。另一個是何偉雄，他家裏玩的東西真多，單車、遊戲機、模型車，還有電腦，都是偉雄的媽媽買的。因為他爸爸經常在外地做生意，買什麼都是媽媽拿主意。

這時志達見到一種紙盒裝的汽水，學校的小食部每包要賣一元八角，這間超級市場才賣一塊錢一包，真是便宜，便對媽媽說：

“這裏的紙包汽水真便宜，多買幾包回去吧。”

媽媽又是皺一皺眉頭說：“多買多喝，汽水喝得多，沒有好處。”

媽媽一面說一面向出口的地方走去。志達很不高興，他嘟着嘴說：

“貴的不買，便宜的又不買，早知道不跟你來！”

志達的聲音雖然不大，媽媽還是聽見了，罵他說：“這些米呀，罐頭呀，你沒有份兒吃麼？小孩子不知道節省，又想買這樣，又想買那樣，真不懂事！”

媽媽的聲音相當大，使另外一些顧客和收銀機旁邊的女職員，都望着志達。

志達氣得臉都紅了，把車推到收銀處，人便負氣[8]地往外走。

媽媽起初沒有留意，等女職員算好了賬，付了錢，把東西分別裝在膠袋裏以後，才發覺志達已經不在。

米、油、糖和罐頭重量都不輕，媽媽起初還拿得動，走出超級市場幾十步便覺得吃力，要把東西放下來休息。她心裏生志達的氣，眼睛向前望，看他在不在，可是連影子也不見。

其實這時志達在母親後面，他走出超級市場之後，躲在附近，等母親出來。當他看見母親兩隻手都拿着許多東西，吃力地走出來時，心裏有一種報復的愉快：

“哼，誰叫你不肯買東西，還要罵人！”

後來他見媽媽拿不動，把東西放下來休息，又覺得自己有點不對，想走上前去幫着拿一些。可是他怕自己一出現，媽媽又會罵他，大街大巷的，多難為情。

正在遲疑的時候，媽媽又把東西拿起，繼續向前走了。志達也保持一定的距離，跟在後面。

媽媽要過馬路了，她站在路邊，等指示行人過馬路的“紅公仔”變“綠公仔”。志達怕媽媽發現他，不敢跟媽媽一同過馬路。這時想過馬路的人越來越多，兩邊都聚了一大羣。終於燈的顏色轉了，兩邊的汽車停了，媽媽隨着人羣走到對面去。

志達在馬路這邊看着媽媽，他見媽媽走得很慢，大概是手上的東西太重，體積又大，使她走起來不方便。一些跟在媽媽後面的行人，嫌媽媽擋路，都從旁邊越過她。

“綠公仔”開始一閃一閃的，媽媽才過了大半條馬路。這時迎面一個小伙子趕急越過馬路，一不小心碰到媽媽的一隻手，媽媽手一鬆，裝罐頭的膠袋落地，幾個罐頭滾到馬路上。那小伙子說了一句什麼，志達聽不見，大概是“對不起”吧，就匆匆的走掉了。這時“綠公仔”又轉做“紅公仔”，媽媽狼狽地在馬路當中拾取她的罐頭。一部大貨車的司機同情地等媽媽把所有的罐頭放回袋裏。貨車後面的幾部汽車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呱呱地響起喇叭來。

志達這時很想過去幫媽媽的忙，可是這邊的汽車連續不斷的飛駛過去，使他沒法走到那邊馬路去，只在這邊乾着急。

到燈號轉了，兩邊的汽車又再停下來時，媽媽已經安全過了馬路，走前幾十步了。志達匆匆地跑過去，快到媽媽身邊時，他的腳步又慢下來了。他想：“媽媽剛才過馬路過得這麼辛苦，心裏一定更加惱我了。我這時才出現，還不被她痛罵一頓？”

這使志達覺得自己走也不是，跟也不是，倒是寧願讓母親發現自己還好。

其實母親已經發現志達跟在後面，那是因為志達打了一個噴嚏，聲音雖然很小，卻瞞不過媽媽的耳朵。

媽媽心裏的確很惱志達，故意裝作不知道他跟在後面。她再一次把東西放下來休息時，斜眼一瞥，果然見到志達的身影，便不再向後看。

迎面來了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女人手上拿了一個大袋，兩個孩子都比志達小，各自拿了一個小袋。大概裝的是一些家庭手工業的產品，拿去交貨的。他們來到志達母親身邊，也把東西放下來休息。

志達的母親拍拍其中那個胖胖的小男孩的腦袋說：

“你們真乖，這麼小就幫媽媽做事！”

那女人見人家誇獎自己的孩子，顯得很開心，說道：

“他們兩個真的很乖，什麼事都肯幫我做。雖然為他們捱得很辛苦，也是值得的。”

媽媽友善地跟那兩個小孩說再見之後，又拿起東西來繼續向前走了。志達心裏有點慚愧，覺得自己連那兩個小孩也不如，真是羞恥。正想硬着頭皮去幫媽媽拿東西時，卻見附近大廈看更的林伯又迎面走來。

“陳師奶，買這麼多東西呀！”林伯的喉嚨總是這麼粗，這麼中氣十足。

志達心中暗叫不妙，因為林伯是認識自己的。果然，林伯的聲音更大了：

“你拿這許多東西，為什麼不叫志達幫着拿一點？小孩子不要太縱！”

“他發我的脾氣呢！又要買雪糕，又要買汽水，我不買，他就不幫我拿東西，你說這樣的孩子……”媽媽大概憋了一肚子的氣，遇見熟人，忍不住要發洩一下。

“志達，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林伯不客氣地對媽媽身後的志達怪責起來，引得一些路人都停下來看他們。

志達連耳朵也羞得紅了，他想：“就算我不對，也不該對着全世界的人罵我！”心中一氣，沒等林伯說完，拔腳就跑。

走到自己樓下，才記得家中沒人，要等母親回來，才有鑰匙開門。他便悶悶地坐在大門前的階級上。

志達很不開心，回想剛才的情形，其實自己有好幾次是想走上去幫媽媽的，不是被紅燈阻誤了，便是自己一時猶豫不決，結果事情越弄越糟。

這時他看見媽媽拿着四大袋東西走回來了，她蹣跚地移動着腳步，努力地前進着。志達還見到她鐵青着臉，緊皺着眉頭，很氣惱的樣子。

志達的心裏是想跑過去接應媽媽的，可是他害怕媽媽會罵他說：

“都來到門口了，誰還要你幫！”離地的屁股，又再坐了下去。

他眼睛盯着媽媽，媽媽艱難地邁出的每一步，都使他心疼。可是倔強的性格，使他的屁股黏在地上。

媽媽終於來到門口，把東西放下來喘氣。志達偷眼看她，見媽媽額上滿是亮晶晶的汗珠，卻故意不看志達，像是當他不存在似的。

這座房子樓高七層，沒有電梯，志達家住五樓，要把這許多東西搬上去，是十分吃力的事。可是媽媽不求志達，看來她準備休息一下之後，咬一咬牙，自己搬上去。

這時六樓一位姓張的哥哥剛從外面回來，見他們母子倆對着四大袋東西，便說：

“陳太太，讓我幫你拿兩包。”

還沒等志達的母親推辭，便一手拿起一包米，把兩包白米拿上樓去了。

志達的心裏湧上一陣羞愧，仰臉看媽媽時，見兩行眼淚掛在母親臉上。母親用手把它抹了，卻又再簌簌的流出來。後來她終於忍不住嗚咽地說了：

“偏偏人家的孩子是這麼的乖！”

志達一陣心酸，眼前一片模糊，他的眼淚也冒出來了。他用袖子一抹，霍地站起身，把地上的東西，一手一袋，拿着衝到樓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