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雅的廣州話——文言詞

有些人認為普通話比廣州話文雅，看見別人的文章裏有廣州方言，就會批評說：「你的文章真粗俗！怎麼連廣州俗語也寫進去了？」這話其實不對，廣州話並不粗俗，有些日常用語還非常古雅呢！

就說「畀」字吧，這個字是「給」的意思，最早見於《詩經》，你能說《詩經》不古雅嗎？先秦的文章常用「重」字表示「再」、「還」的意思，《古詩十九首》不是有一句「行行重行行」嗎？裏面的「重」字就是「再」的意思。這個古字到現在還活在我們廣州人的口頭。至於「舊時」（以前）「幾時」（甚麼時候），都可以在唐詩宋詞裏找到它們的蹤影：「舊時王謝堂前燕」、「夕陽西下幾時回」，可以說是雅得不能再雅了。

雖然如此，我們寫文章還是不應該用這些古漢語詞語，這不是雅不雅的問題，而是語言規範的問題。這些古漢語詞語現在已經不通行了，只保存在廣州話裏。為了溝通方便，我們南方人只好將就一下，用以北方話為基礎的白話文寫作。一般來說，香港人能夠識別明顯的方言詞，如上面提到的「畀」字和「重」字，都不會在筆下出現；可是「舊時」、「幾時」之類的詞語，只要稍不留神，它們就會偷偷地溜進我們的文章裏。一些打扮得像普通話詞語的古漢語方言詞，就不是那麼容易讓人看出破綻。它們登堂入室，大模大樣地盤據在學生作文裏、報紙專欄中、廣告板上……。下面有幾個句子，看大家能不能把這些方言詞找出來：

①　我既不會打他，亦不會罵他。

②　他一溜煙似的走到樹後躲起來。

③　他的屋子很大，前面有花園，後面有游泳池。

④　若果大家都不動手，這件工程永遠不能夠完成。

⑤　我見到陳小明在上課的時候吃零食。

⑥　我進入教室的時候，已經是八點二十分了。

⑦　他是趕不上最後一班車呢，抑或是發生了甚麼意外？

⑧　我找了三次也找不着他，惟有留下了一張便條。

這裏面使用的方言詞都源於古漢語，有些原封不動地成為廣州人的口頭語，有些就有了一點兒改變。下面我們把替換這些方言詞的普通話詞語列出，也看看這些方言詞在文言文裏的用法，這樣它們就「原形畢露」了：

①　亦：應改為「也」。歐陽修《賣油翁》裏有一句「我亦無他」，其中的「亦」就是「也」的意思。

②　走：既然說「一溜煙似的」，就應該是「跑」。古漢語的「行」普通話叫做「走」；古漢語的「走」普通話叫做「跑」。

③　屋子：「屋子」在現代漢語裏指房間，這裏應該用「房子」。古漢語的「屋」則相當於房子。如歸有光《項脊軒志》：「百年老屋，塵泥滲漉。」

④　若果：應改為「如果」。古文單用「若」字，如《左傳·燭之武退秦師》：「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

⑤　見：應改為「看見」。如果語譯杜甫《兵車行》「塵埃不見咸陽橋」這句詩，其中「不見」就應該譯做「看不見」。

⑥　進入：「進入教室」應該改為「走進教室」。古文單用一個「入」字，如姜夔《揚州慢》序：「入其城則四顧蕭條。」

⑦　抑或：文言文只會用一個「抑」字。「抑」是「還是」的意思，如魏禧〈大鐵椎傳〉：「抑用之自有時歟？」

⑧　惟有：相當於「只有」、「只好」。如李白《將進酒》：「惟有飲者留其名。」其中的「惟有」就是「只有」的意思。

總而言之（這一句來自古漢語），我們不妨為廣州話的「古雅」自豪，可是寫文章的時候卻要切記別把方言中的文言詞寫進去。不然，就會出現這些句子：「小偷在前面走，警察怎麼追也追不上」、「我睡覺的那個屋子真大，可以在裏面打羽毛球」，北方人看了，一定會奇怪警察跑得出奇的慢，和羨慕你有那麼大的臥室。

練習一

試用普通話詞語替換下列句子裏的文言詞語（加點詞）。

1．這個人住在我隔壁，看起來很隨和，其實很難相與。

2．晚上十一點我還未做完功課。

3．昨天他無端走過來罵我，我也不跟他計較了，但求他不再來搗亂。

4．那條頸鍊戴得我的頸又紅又癢。

5．往日這裏是稻田，現在都改成貨櫃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