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曲目三 當男人愛上女人
這天放學後,SURVIVAL隊員在樂社集合,專心聆聽博彥的結他獨奏。
“你們覺得怎樣?”博彥彈奏一曲後,徵詢隊友意見。
“副歌部分比之前澎湃,整首歌的層次感更加分明了。”蝙蝠作出客觀分析。
“你是我們的隊長,怎能輕易屈服於外人的批評?”炸彈雙手放在腦後,撅起嘴表示不滿。
“其實,我只是抱着一試無妨的心態,修改副歌的編曲,沒料到出來的效果真的不同了。”
“那條‘鯊魚’算什麼?真沒趣!”阿影自從跟紗羽正面交鋒後,在腦海中刪除了斯文、可愛等形容詞,換來了一個新綽號。
“她的音樂造詣真不賴,不妨招攬她做我們的監製或經理人。”蝙蝠開玩笑說。
“你神經病!”阿影和炸彈用麥克筆擲向他。
“阿影,你會不會修改歌詞?”博彥問。
誠然,阿影百分百不願意改動原來的創作,但又不否認有些句子寫得不夠好。這首歌將會用來參加音樂會的初選,沒理由明知可以寫得更好而不作出改動。況且,博彥也在編曲作出妥協,他總不能為了一時意氣連累樂隊。
“OK啦。”阿影答應了。
“但是……”炸彈忽然壓底了聲線,生怕被人偷聽似的,“如果被那條鯊魚知道我們聽她的話改歌,她肯定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以後便會更加囂張。”
他們想起當天在學生報編輯室對質的情景,額角不禁冒出幾滴冷汗。
“我們的demo不用給她過目,只要大家不說出來,她不會知道我們用新版本或舊版本參賽。”蝙蝠說。
大家認同地點了點頭。
炸彈跑出門外,煞有介事地左右張望,確定外面沒有人後,把門嚴嚴鎖上。“為了顧全樂隊的面子,我們要進行秘密練習!”
幾天下來,搖滾男孩們都在放學後躲進樂社,努力為《夢遊病》的新編曲打拼。他們反覆彈奏,務求發揮樂器最好的音色,磨合出最動聽的旋律。
“對不起,再來一次。”蝙蝠對阿影說。新編曲有一段結他間奏,是由他和阿影合力彈奏的。因為音節的結構有點複雜,兩個結他手不時輪流出錯。
“OK啦,再來!”阿影拍了拍蝙蝠的膀臂。
傍晚六時,炸彈背起書包:“我先走了,餘下的部分交給你們囉。”
隊友們“哦”地應了一聲,不問原因,不作挽留,繼續埋首練習。他們的反應很平靜,宛如一個慣常的動作,到了指定時間,就會有人先行離隊。
入夜後,阿影、博彥和蝙蝠一起離開樂社。他們來到校門的時候,碰巧遇見正要回家的紗羽和莉娜。
阿影和紗羽狹路相逢,出於條件反射作用,雙方同時瞪着凌厲的眼神,誓要用最強的氣勢淹沒對方。
“你們到現在才回家,不會是錄音出現阻滯吧?”紗羽話中有話。
“夜歸不代表有阻滯,我們錄好一首歌後,還有時間多錄幾首呢。”阿影說出了事實的反面,他們還沒開始進行錄音。
“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音樂會再過幾天便截止報名,千萬不要錯過難得的‘翻身’機會喔。”
“你少操心!”
“我才不會浪費時間擔心你們的事,也不會對你們有任何期望。反正你們有多少實力,我早就心裏有數。”
紗羽拋下一個挑釁的淺笑,拉着莉娜走出校門。
阿影最憎被人看扁,他氣得衝上前去,大吼:“你小心自己的嘴巴——毒鯊魚!”
“毒鯊魚”三個字輾過敏感的神經,怒火往心臟一竄,激起了潛在的躁動。紗羽最討厭別人叫她“鯊魚”,她的朋友為免發音出錯,都會叫她做小羽。
紗羽憤然返回校門,衝着阿影喊:“幼稚精!”再狠狠踹了他一腳,才轉身離去。
“喔,你踢人,變態女人!”阿影抱着小腿頻頻呼痛。
“好可怕!”博彥慶幸沒有參與罵戰,逃過一劫。
終於,到了正式錄音的日子。
搖滾男孩們在樂社架設一切器材,進行了兩次綵排,確定沒有地方需要修正。
“我們來正式的了。”博彥說。
《夢遊病》經過重新填詞和編曲,再加上男孩們連日排練,無論是歌曲質素或演奏水準,都明顯比舊版本進步得多。阿影的歌聲也比在舞台上穩定,不會唱到一半便出現破音。
完成錄音後,他們打開窗戶,擺開預先準備的薯片和汽水,慶祝順利錄成demo。
操場上,同學們正在進行班際排球賽,擊球聲和打氣聲響徹校園。
“好爽!”阿影癱在地上,嚼着薯片說,“放學後,彈結他、唱歌、吃薯片、喝汽水最爽!”
“錯!”炸彈奪過阿影手上的薯片,“是一班人玩音樂、吃薯片、喝汽水最爽!”
“這段日子,每天都在練習同一首歌,完成錄音後反而有些失落感。”博彥忽然說出感性的話。
“但我們這麼努力,也就是為了完成錄音的一天呀。”阿影笑着說。
“哎,大家覺不覺得我們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還沒做?”蝙蝠提出一個怪問題。
眾男孩偏着頭想了又想,炸彈不經意地說:“明天是星期五……”
“星期五有物理測驗!”蝙蝠終於記起來了。
“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可能忘記?”炸彈從初中開始,都是靠蝙蝠提醒他測驗的時間。
“最近顧着練歌,什麼測驗都忘記了。”
“蝙蝠,靠你了!”博彥按着蝙蝠的肩,緊鎖的眉心蘊含着懇求和信任的訊息。
蝙蝠以考進大學醫學院為目標努力學習,中學七年的學業成績一直維持高水平。他升上高中後,每個周末都會上補習班,取來的筆記經過整理後,便會分發給樂隊隊員。
阿影翻了翻厚厚的筆記,瞄一眼手錶,驚叫道:“圖書館快要關門了,我們快去影印筆記!”
他們衝出樂社,快速朝圖書館方向奔跑。
黃昏,紗羽一踏進家中的玄關,便聽到客廳傳出打破玻璃的聲音,接着是媽媽的哭叫聲。
她丟下書包,衝進客廳後看見媽媽跪在飾物櫃前,地上散滿玻璃碎片。
“媽媽……”紗羽蹲在地上輕呼一聲。
媽媽一見到女兒回來,抓着她的膀臂,哭喊着:“我打破了……我們的結婚酒杯……”
紗羽仰望櫃門敞開的飾品櫃,擺放結婚水晶酒杯的一格,只留下水晶小天使在沉寂的空間彈奏豎琴。那對酒杯是管弦樂團經理送給紗羽父母的結婚賀禮,媽媽很小心保存這份貴重的禮物,一直捨不得拿來用。
“……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拿出來看看……經理知道後一定很生氣,他會不會把我趕出樂團?我以後不能拉大提琴了……爸爸……爸爸會和我離婚,離婚……紗羽,爸爸要離婚,怎麼辦?……我不要離婚……我……”媽媽的呼吸漸漸急促,開始出現過度換氣的現象。
紗羽立即扶媽媽坐在沙發上,握着她的手,輕掃她的背。紗羽一邊說着安慰的話,一邊協助她慢慢調整呼吸。
女傭拿着掃帚從廚房出來,向紗羽輕輕搖頭。她們都明白媽媽發生了什麼事。
媽媽的呼吸回復正常後,紗羽給她服下醫生處方的藥片,安頓她到牀上休息。
紗羽拿來木結他,坐在媽媽牀邊,自彈自唱經典英文老歌When a man loves a woman。
當年,爸爸追求媽媽的時候,就是唱這首歌來告白。這些年來,每逢爸爸不在家,媽媽睡不着的晚上,紗羽都會代替爸爸唱這首歌,陪伴媽媽進入甜蜜的夢鄉。
紗羽確定媽媽熟睡後,獨自坐在暗黑的客廳裏,用手提電話發出一通短訊:
“爸,你在哪裏?幾時回家?媽剛才又發病了。”
三分鐘後,紗羽收到回覆的訊息:
“我在瑞士,樂團的巡迴演奏還有大半年,你多些留在家陪媽媽。她睡了吧?我明天會致電給她。放暑假時,你們來歐洲旅行,我帶你們去玩。我很掛念你們。”
紗羽的爸爸自從加入新樂團後,經常都要到世界各地巡迴演奏。她也搞不清楚,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和爸爸通電話,不論他在本地或外國,兩人都是靠手機短訊互通消息。即使面對面坐着,他們都只會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延續不了話題。
紗羽將手提電話丟到茶几上,蜷縮在皮革沙發中,輕聲哼唱When a man loves a woman……
一個男人對心愛的女人唱出這首歌時,究竟會抱着怎樣的心情呢?
在結他的和弦下,他說過甘願為她睡在大雨中,他願意為她背棄最好的朋友,他答應付出所有來維繫彼此的真愛。
那時候,他們的愛是如此瘋狂,他說過的話,他都做得到;他做過的一切,她都牢牢記在心。
也許,當年告白的歌太老太舊,敵不過時間的磨洗,唱過的歌,只剩下熟悉的旋律和幾句容易背誦的歌詞。
也許,他從來都不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一個尊重的承諾,比起動人的蜜語更為珍貴。當他唱到歌曲的尾聲,幸福在她的瞳孔裏跳舞,舞出一段綺麗的愛情。偏偏,最重要的一幕,他卻漸漸淡忘了……
When a man loves a woman
He can do no wrong
He can never own some other girl
Yes when a man loves a woman
I know exactly how he feels
Cause baby, baby, baby, you're my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