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棵柳樹

丈夫是研究地質的，出差是家常便飯，總是背袋一揹就走了。妻子從來不送。丈夫下樓出門也從不回頭張望。

這回丈夫又走了。門在丈夫身後關上時，她正站在桌邊收拾碗盤，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但門關上以後，她卻擱下手裡的東西，走往露台。她站在露台上朝下望。露台下面是馬路，馬路邊上種著一排柳樹。她習慣地朝露台下往東數第八棵柳樹那裡望去。她等待著，她知道，再過五六分鐘，丈夫的身影將在那棵柳樹下出現。

每次，她總默默地望著那背影。但她從未向丈夫透露過這隱秘的一幕，連兒子也全然未曾察覺。

這天，丈夫的背影遲遲沒有出現。他必得往地鐵站乘坐地鐵，不可能改往別的方向。怎麼第八棵柳樹下不見他的蹤影？惶急中她痛切地意識到，這往常短暫而穩拿的一瞥於她有多麼重要！她忍不住跑到樓下。門口空空蕩蕩。她不知不覺地來到第八棵柳樹下，朝四面張望著。難道他鑽到地底下或飛到天上去了？

終於，有天晚上她接到了他從很遠的地方打來的電話，她情不自禁地說：“你哪兒去了你？你急死我了！”丈夫莫名其妙，於是她便向他傾訴了一切，她怎麼每次分別時都表面上若無其事，每次卻都要跑到露台上去望他的背影，在那第八棵柳樹下……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是丈夫深受感動的聲音：“傻婆！那天我剛一出門就遇上了鄰居老王，他們公司車正好接他去地鐵站，我就坐了順風車呀。”

“其實，我一走到那棵柳樹下，就忍不住抬頭望向我們家的露台，我們家的窗戶，有時一站好幾分鐘，特別是晚上，那一窗燈火，讓我心裡頭好愛你們。”

擱下電話，她才發現兒子站在面前，兒子正問她：“媽，你為甚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