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幕:遇上沉醉於不快樂的女主角
有一種人,
喜歡沉醉在不快樂之中。
他們覺得
不快樂更像真正活著。
派對曲終人散,我如常把廚餘拿去附近公園,一群流浪貓正等著。
留到最後一秒的才子,與我同行離開,腳步浮浮的他,感觸萬千地說:“不知道為甚麼,在你家開派對,就是痛快!我去過很多派對,總覺得是應酬,就是那種你不出席就是不給面子的派對,縱使我也可談笑風生,但只想盡快離開!”
“你不就解答自己了?那是應酬啊!”我扶著他肩膊,免他跌出馬路,“開派對的意義,就是可完全放鬆。要穿防彈衣去的派對,面對槍林彈雨,又怎樣痛快起來?”
“你應該開一個更盛大的派對!在紅館搞,在大球場搞,把歡笑帶給更多更多人!”
“我沒那麼偉大。”我說:“一個男人,如果能令他身邊的人開心幸福,他已經算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了。”
“所以,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了!”
“我努力朝這個方向進發。”
“雖然,我做不到一個好男人,但認識了你這個好男人,我與有榮焉!”才子忽然湊過頭,用力吻一下我臉頰,對我說:“這是給你的獎勵!”
我沒好氣,“才子,你醉了。”
“我有沒有叫你回吻?”
“沒有。”
“所以,我才沒醉!”
我送才子上的士,他的頭撞上車門,仍笑嘻嘻的,約定下次再聚。
目送車子遠去,我一直會心微笑。
是的,我真喜歡我的朋友,他們都是有趣的好人。
我媽在旺角開了一家叫“重聚”的西餐廳,我負責早更,弟弟看夜更。工時由早六至晚六,不能說不辛苦的,我間中會打嗑睡。
但是,每晚一放工,我便精神起來,就像自動上電了一樣。
就算是八號或十號風球、黑色暴雨警告、地震或恐襲,除非朋友都不來了,否則,大夥兒也會來我家開派對。
我交友無任何限制,也不強求,只想交心。
如果,要我解釋我和朋友的關係,那就像便利店和顧客。
你若有需要會想到我,而我也準備好,隨時為你竭誠服務。
那個晚上,我家舉行“昆蟲派對之夜”。
在WhatsApp群組中,我已事先聲明,來參加派對的朋友們,要扮作昆蟲才獲准進場。
才子一身蟑螂的漆黑打扮到來,他說由灣仔玩具街買來,是童裝的加大碼。由於太緊身,他的活動像個半壞的機械人,我發現他一邊蟑螂翼快要掉下,趕急替他用透明膠紙黐穩。
門鈴響起,我女朋友若英去開門,卻沒有給門外的人進入。
我奇怪的走過去,見到門外站著KAY。
我聽到若英說:“不好意思啊,但今晚是昆蟲派對之夜!”
KAY莫名其妙,她在我倆面前轉了一圈,活像電影蝙幅俠裏的貓女一身緊身裝扮,身後還釣著一頭尾巴。
“我是一頭貓~喵!”
若英轉頭指指在屋內行走的妹妹,給KAY暗示:“妹妹呢,今天扮作一頭小蜜蜂。”
妹妹是我家的貓女,她這天穿上一件鮮黃色的BB衫,頭上更掛上一個恍如向日葵的頭圈。
KAY矇然地笑,“妹妹扮可愛小蜜蜂,我扮一頭貓也很萌啊~喵!”
若英為難地看我,我只得向KAY開口:“問題只有一個:貓並不屬於昆蟲類啊!”
“貓不是昆蟲嗎?”KAY震呆了,晴天霹靂的說:“我讀文科,不懂動物的事啊!怎樣辦?怎樣辦?”
坐在沙發上動彈不得的才子,在屋內大叫:“叫她脫個清光,才准許她進來!”
KAY快掉淚,我急中生智,把今天的主題臨時改為“昆蟲和動物交配之夜”,她才喜孜孜的進屋來了。
其後,另外四個朋友也來了,他們分別扮演毛毛蟲、蟋蟀、白蟻、蜘蛛。
半小時後,我們唱著以昆蟲做歌名的卡拉OK歌。門鈴響起,我以為沒空的朋友臨時改變主意,加入昆蟲兵團。
我去應門,門外是個陌生女子,她像看甚麼怪物的眼神在盯著我。
這才記起,我正戴著一副烏蠅的面具,一對紅色橢圓形的眼睛佔了大半張臉,我連忙把它脫下來。
女子包著紅色的頭巾,染成紅色的捲髮像一條條小蛇般露在頭巾外,裙的長度到了腳跟,腳上是一雙滕織涼鞋,一身類似吉卜賽女郎的服飾。
不同的是,吉卜賽女郎多數也很熱情,但她笑容欠奉。
我腦袋急急轉,她是我那一個朋友呢?認人不差的我,真的好像沒見過她。
她開口解答我的疑惑,硬繃繃的說:“我是住在你對面的鄰居,你們家的噪音太大了,請把音量收細!”
“你是新鄰居嗎?”我奇怪的問:“秦先生搬走了?我居然不知道!他搬走多久了?為何不跟我說一聲啊?”
“我不知道前任住客的事,也不想知道,但我已搬來兩星期。”她說話時,兩個大得誇張的耳環在耳垂下盪來盪去。她一臉不耐煩,“我每天也想走過來投訴,你們家實在太吵了!”
這時,不知那隻昆蟲唱歌走音,客廳爆出一陣喝釆的笑聲。
“我家在開派對,你也一起過來玩!”
“我沒興趣。”
“今晚雖然是“昆蟲與動物交配之夜”,理應要喬裝後才能進來的,但我肯為你破例一次,你扮……女獵人就好!”
“我是來投訴你家的噪音,請將開派對的音量收細!”她木無表情的說:“否則,我會叫警察來處理!”
“我家裏剛巧有個警察,你要不要找她即時處理?”
在派對的白蟻,就是現任女警,一下班就變身來了。
她咬著下唇,不出聲的怒視我,好像要把我吞下肚,並用胃酸溶解我,我只好舉手投降。
“沒問題,我把聲浪盡量降低吧。”
“我密切期待中!”她說罷便轉身。
我在她身後喊:“鄰居,我該怎稱呼你?”
她合上一半門,聲音冷冷的:“沒此必要,我很快會搬走。”
她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甚麼嘛!說一句話,不是比說三個字還長嗎?”我咕噥。
關上大門,大家暢快唱歌與和唱,全情投入在派對內,根本無人留意在玄關前發生的事。
“輪到我來唱了吧?”
我從毛毛蟲手中搶過米高峰,把電視音量調低幾度,這才放心高歌。
那個連名字也不告訴我的女鄰居,看來並不好惹,我怕她會召飛虎隊破門入屋。
派對進行到一半,若英和我走在廚房內添飲品,她突然說:“我不喜歡那個女鄰居。”
原來,她剛才有留意到了,只是一直不動聲息。
“因為,她投訴我們派對的躁音?”
“是她投訴時的表情。”
“甚麼表情?”
“不屑於別人的快樂,總覺得快樂是很幼稚的那種表情。”
“會有人覺得快樂很幼稚?”
“有啊,不快樂的人,希望全世界陪他一起痛苦。”
“我們應該幫助她。”
“沒用啊。”她搖頭。
“為甚麼?”
“有一種人,喜歡沉醉在不快樂之中。他們覺得,不快樂更像真正活著。”
“我們的鄰居,就是這種人?”
若英聳聳肩,“又或者,我是不想你救她吧了。”她向我笑一下,“因為,看著她,就好像看到從前的我。”
我想一想,她的話說得沒錯。
我真的不懂,
一群人喧嘩吵鬧的派對。
那些無法100%屬於我的東西,
我情願全部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