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天(4)初到金家大院
晓莲还是来到了金家大院得门前,今天婶子给她穿了上过米浆,钉着补丁的粗布衣。晓莲虽然瘦弱,但骨架饱满。上浆后的衣服随身,宽宽的骨盆将腰身勾络的更加纤细,粗粗的马花辫低垂过腰际,发尾一根半旧的红绳系成蝴蝶结,呈现出少女的轻巧活跃。晓莲虽然面色饥黄,但不难看出,略微调养该是个可人得胚子。
此刻的晓莲站在这陌生的院落前已有个把小时,她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房子。今晨天没亮婶子就带她出了门,到了中午才走到这里。眼前的金家大院是坐落在高坡上的,数棵古槐规律的围绕着院墙,门口的石狮威严的对望,宣告着院落主人的威严和不可侵犯。婶子已显示着不安和烦躁,嘴里嘟囔着:“又不是皇家宫殿,进去这么久了,再走不回来了,回个话就这么难吗?都说好的,人也带来了,怎么还不让进门。”
“婶子,”晓莲怯怯的说,“要不,咱们回去,明天再来?”
“明天再来?”婶子不客气的说到,“再让你回去吃我一顿?再来,再浪费点米浆水给你这身破布上浆?”
婶子的话落,扬起手欲打向晓莲,大概是想起今儿是来卖人的,打出淤青来,就买不了好价钱,这才住手。没有叔叔在身边,婶子更是毫无遮拦,眼中透露出的森森恶意让晓莲畏惧的缩了缩头,再不敢多话。
此时,金家大院大门开了一条缝,走出一个年过半百的婆子。婶子也迅速的换了张面孔,讨好俯身。婆子招呼她们入内,眼角眉梢透着优越感,一幅她就是院子主人的模样。她带着两人缓缓走进院落,晓莲的眼睛就开始不够用了,这就是货郎叔叔曾经见过的大户人家的院落吧?晓莲心想。金家大院虽然不是宫殿,但房间多的让晓莲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刚在门外的院墙与其说是围墙,不如说是层防御的厚墙,从这个门口进入,要走十几步才能到达厚墙的另外一边的门。墙内的青砖黛瓦,院落重重。这些对晓莲来说,不只是陌生,更因陌生的环境让她心神不宁。她以为能住上没破洞的土培房子,已经是成了仙。如今眼前的这些,算什么呢?这里的人是怎样的?他们一日吃几顿饭?三餐?五顿?每顿都吃什么?在这里做仆役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晓莲一路走到一间屋顶极高的大屋,屋内正中央的坐着一个男子,右手第一个位子上是位35岁左右的女人。刚才引她们入内的婆子,此时换了一幅模样上前躬身在男子和女子之间,头略瞥向女人,婆子低声言语了片刻,就侧身退到一旁。右手女子,一身黑衣,头上戴着宽宽的抹额,左鼻翼与左嘴角间有颗小指大的黑痣,三角眼。与黑痣同侧的嘴角,微微的向上翘。主位上的男子与女子脸型相似,都是西瓜子脸,也有嘴角的黑痣。但男子眉眼走势清秀,皮肤细腻,服饰色彩鲜亮,若不是嘴角的黑痣,男子也算是一个没有缺陷的美男子。但却因多了那颗黑痣,使他看起来有了一丝阳刚气。男子见女子良久没有开口,就微微调整了下面部表情,转身朝向女子谦恭的说到:
“姐姐,您看人已带来了,咱们……”
“带来了,又如何?还要真的买下来不成?让她给你带来祸事?”女子声音沉稳严厉,却语气平顺悦耳,仿佛这话语并非出自那面相刁钻的三角眼女子。
婶子一听此话,就有些急眼:“这位大老爷的夫人,您这……”
“叫谁夫人?”矗立在三角眼一侧的婆子一声断喝。
这声吓的晓莲一哆嗦,同时,被同样受到惊吓得婶子带倒在地上。晓莲没防着会被婶子带倒,左侧被摔得生疼,正欲搀扶婶子一起起身,就听见右侧坐的女子说到:
“穷人的膝盖就是软,弘婶,不用教他们怎么称呼,以后也不会再见到,直接轰出去吧。”
弘婶迈步上前赶人,主位上的男子忙一脸堆笑的说到:
“姐姐,”男人心里明白,姐姐并非真心不留人,若真心要赶人出庄子,这俩人也进不来,此刻也不会站在这儿了。应该是埋怨他事先没有和她商量,再加之,此事有他欠考虑的地方。
男子名叫鲍世人,家中的吃用都是男人的夫人金氏的资产,他虽也有家胭脂铺,在当下的局势中,也就是比穷人略微富足,但远不及夫人家大业大,还有兄长的军队做靠山。若不是夫人,他鲍施仁,在如今得世道下,不但胭脂铺早就歇业,更不用说,坐得稳这平顺庄户翁。当前场面缘于他前不久外宅豢养的杨姐儿被夫人发现,杨姐儿有了他的骨血,也是鲍施仁现下唯一得孩子。于是,鲍施仁千般央求,求得夫人饶了杨姐儿的性命,还应允他将杨姐抬回了庄子。夫人承诺,若杨姐产下男孩儿,便给杨姐一个名分。若是女孩,直接赶出家门。虽然夫人应允了杨姐儿入庄,但终因心头不快,去了金家另一处宅院多日不归,怎么央求都不肯回庄子。
鲍施仁的姐姐,名字叫灵娘,说起来也算终身未嫁。在鲍施仁年幼时,为了贴补家用,和公鸡拜了堂,嫁给了有早逝男丁的人家。好的是,灵娘的婆家厚道,并没有要求她常伴他们家中尽媳妇之道,只是要求终身为他们苦命的儿子守节,还给了鲍施仁姐姐少许资产,使得鲍施仁有了开店的本钱。灵娘心里通透,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不管嫁的是个什么,还是要留在婆家的。再说婆家殷实,还能帮衬娘家。鲍施仁用灵娘的钱经营着胭脂铺,经常混迹在小姐夫人们之间,有着一身讨女人欢心的本身,再加之不俗得样貌,这才求得金氏这般家事的女人。
金氏生气离家,但家仍在夫人掌控之中。前些日子,杨姐儿说,进府时,从前的下人没带进来一个,庄子里的下人用起来不顺手,她想让鲍施仁再给她买个身家清白,老实的小女孩儿伺候她起居。男人想就是买个下人,也没啥,就自作主张去张罗了。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叉子,竟然有人在庄子里谣传,鲍施仁因夫人离家,杨姐儿有了身子无法侍候,他欲买个幼女把玩消遣。鲍施仁初闻觉得荒唐,不以为然没有理会。谁知越传越离谱,连杨姐儿都信了,还来给他闹腾,说他人心不足蛇吞象,夫人仁德能容她进庄子,他到好,越来越猖狂,辜负了夫人,还想冷落她辛苦怀孕的人。这厢刚安抚了杨姐儿,就有人传话说今儿夫人已在回庄的路上了。更可气的是,之前已给人牙说暂时不买下人了,可今儿,眼看夫人回庄,这讨债鬼就上门了。情急间才请了姐姐来庄子,坐在这正堂屋商榷,以解燃眉之急。只是姐姐似胸中有数,却不给鲍世仁吃定心丸。他看出姐姐要留下晓莲,却自感不合逻辑,又不敢多问,就有了刚才这一幕。
“姐姐,你这厢早点拿决断啊,我夫人已在回庄子得路上,这……这两人还怵在这里!您是怎么筹谋得?咱们这是要收留她吗?这…这…姐姐,您这是要急死我。”鲍施仁恭敬略显浮躁的说。
婶子看主家似是松口,连忙点头,嘴中也自言自语道,一路来的如何辛苦,路程如何的远,如何,如何等。
“如今兵荒马乱的,谁家还买人做仆役啊?“灵娘清撇着茶沫子,抿了口茶说,”四处来的饥民也都使唤不完,不是我们不收留你的孩子,是我们也难啊。”
鲍施仁虽然不知道姐姐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此刻也配合着,貌似为难的点头附和。婶子一看原来松口的男人此刻也犹豫了,就不顾廉耻从地上由摔倒时的瘫坐姿,改为跪姿说:
“两位善人,你们看这丫头,才十多岁,虽然吃的不好,但个头不低吧。”婶子还推着晓莲从地上站起,示意鲍施仁和灵娘看晓莲的个头。“要是在你们这儿,按顿吃饭,保准出落成美人,到时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鲍施仁此刻竟然眼中还是浮现了一丝荒淫之色,灵娘低声咳嗽了下说:
“都是可怜人啊,你也是想给孩子口饭吃,人搁下吧,我们让灶上多添碗水,大家都喝的稀点儿,就算是积德吧。“
婶子听后大喜,等着主家签订契约拿钱走人。可许久,反而是弘婶呵斥她没眼神,为什么还不离开。婶子才意识道,这意思是白把人留下,还落个是他们替她白养了晓莲,行善积德了。婶子心里七上八下,为了将这赔钱货脱手,和货郎闹得不可开交,末了,搭上了她的丈尺裹脚布,又起早贪黑的给这破孩子的衣服上浆,大老远的跑来,就是给人积德行善来了。若这就把人放下,不仅是赔了钱,搭上了功夫,还什么都没捞着。若将人带回去,货郎绝不会让自己再卖晓莲。于是满脸堆笑说道:
“两位善人,你们就看到孩子命苦了,不知我这妇人的艰难。这一路我们来的辛苦,你再看这姑娘的小脚,是人牙让才裹得,走路难着呢?我们到这儿可是雇了车来的。原想,拿了契约就有钱了,好给了人家雇车钱。这,让空手回去,可是让我如何是好。“
灵娘撇了撇嘴,心想:看你那两脚泥,还能是坐车来的?但此刻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买人的钱已可以大打折扣,也就没说什么。鲍施仁和姐姐配合的默契,就说到:
“弘婶,你去估算下,把车钱给了她,打法她走吧“
“签个过继的文书,”灵娘补充道,“要写明,过继后永不相认,按上手印。”
鲍施仁此刻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晓莲的婶子却是喜上眉梢,只要有钱拿,其他管他是卖身做仆役,还是永不相见,又和她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