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颗莲子
晚饭后狐藏才来找苏眠，多年不见，他半点也无小时候的戾气，修得通身沉稳，一脸冷肃，唯独面对苏眠，还会偶尔流露出少年模样。
苏眠拿出两个白瓷酒瓶，将其中一个递给狐藏，调皮的眨了眨眼：“这个是我从我爹的酒窖里偷出来的，这猴儿酒好喝的很，普天之下也不剩几瓶了呢。”
狐藏转动着手里的酒瓶：“昊天宫宫规第七条，不得饮酒。”
“不得饮酒，可是我明明见过帝君喝酒啊？“苏眠小声嘟囔着，还是把狐藏手里的酒又拿了回来，连同自己的一起收好：“那我们还是守一守规矩吧，被帝君知道了，就不好了。”
狐藏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最不在意这些规矩，竟也这般听话了。”
“若是别的地方的规矩，不守也就不守了，可是昊天宫的规矩，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狐藏点点头。
苏眠接着问道：““狐藏哥哥，我曾托族里长辈打听过你的消息，也曾偷偷跑去过独狐族的领地寻你，却始终没有音信，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寒暑之水。“
苏眠倒吸了口冷气，寒暑之水，在不周山北侧，两道水系都是从冥界无妄海而出，却一终年沸腾，一寒冷刺骨，又笼罩着冥界的死气，百里之外，皆是沙砾黄土，寸草不生。
“狐藏哥哥，你……”
狐藏嘴角噙了一抹苦笑：“眠儿，我不似你，你我虽同属狐族，但天狐和妖狐，总归不同。”
“白璟殿下说过，你是狐族小辈里资质最佳，最有希望修成九尾的，”苏眠的小手搭在狐藏的肩膀上，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狐藏哥哥，我不许你妄自菲薄。”
狐藏回答的也很认真：“好。”
来三十三天的第一晚，苏眠睡的还不错，一切都很顺利，除了还不曾看见帝君。
次日，昊天宫新辟出的书室，十七位天之骄子开始了第一项课业。
裕清将手里的卷册分给十七人，言道：“此乃菩提净土的佛陀新作经卷，日前刚送入昊天宫，昊天上帝特赐予诸位，请各位用心亲手抄写百遍，其意自现，这几日都不做别的安排，若完成了，就遣仙娥告知一声即可。”
言必，裕清便离开了。
苏眠翻看着手里的经卷，洋洋洒洒逾万言。
要是抄写一百遍的话，怕是自己的狐狸爪子就要断了，仔细想想，她貌似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写过这么多字。
而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还不错，并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动作快些的，已经磨好了墨，在宣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苏眠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坐在她后面的是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小些的女孩，一身粉粉嫩嫩的衣裙，眼睛很是清透。
“你笑什么？”苏眠有点好奇。
“我听见他说，什么玩意，还要抄一百遍，帝君教我们打架法术不好吗，非要带我们开印刷厂？”女孩冲旁边的男子努了努嘴。
那男子生的敦厚，听见她们说话脸憋的通红，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
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我叫花年，是彼岸花灵，可看见众生心底所想，喂，我没有冤枉你吧？”
男子梗着脖子：“我是这么想的又如何，我鲛人族崇尚武力，父王和我说昊天上帝是远古战神，神魔大战之时征战六合，未尝败绩，我自是想和帝君学些真刀真枪的本事。”
另一白袍男子接话道：“绡尹太子何必急躁，帝君此举，定有用意。”
众人多少有参与这一话题，虽然处处说着应当如是，但是字里行间多少是有些不愿的，毕竟这一群都是全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后起之秀，或多或少都担着一族兴衰。
狐藏坐在苏眠旁边，他有点意外，在他记忆里有些呱噪的苏眠却除却问了花年一句“你笑什么”就再也没有说话了，而是认认真真的在抄经。
整整七日，苏眠没有见任何人，连饭食都是由仙娥送进房间。
终于，在第八日午时，苏眠揉了揉已经有些肿胀的手腕，将最后一本经册放进了书箱，对照料他们起居的仙娥说道：“姐姐，麻烦你带我去见裕清星君。”
“公主可是已经抄好了经书，小仙代公主送去就好。”
“不，”苏眠将书箱紧紧的抱在怀里：“我要亲自送去。”
那仙娥略思索了一下：“那小仙给公主带路。”
仙娥带苏眠去的地方，正是那日她去过的偏殿，裕清在，而九樱也在。
苏眠看见九樱的书箱，满满的经册，比她的好要多出不少。
九樱对着裕清说：“烦请裕清星君通传，九樱想求见帝君。”
“我也想见帝君。”苏眠把手里的书箱塞过去：“一百遍，不多不少。”
裕清不卑不亢的答道：“二位公主，帝君并未召见，还是请回吧。”
九樱正要说话，昊天上帝自殿外缓步而入：“你想见本君，何事？”
苏眠见着帝君，心生欢喜，刚要说话，昊天上帝却看着她说道：“裕清，带苏眠回去。”
裕清领了命：“小公主，请。”
苏眠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有点委屈，扁了扁嘴，然后行了退礼，和裕清离开。
她在刚出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昊天上帝还是那日那般倚靠在榻上，微微眯着眼，九樱站在他面前，连背影都绰约多姿，多姿的刺眼。
裕清看着原本活泼爱笑的少女闷闷不乐，温言道：“小公主做的很好，到现在为止只有您和九樱公主完成了课业。”
“但是她比我完成的快，也抄写的更多，对吗？”
“是的，但是小公主已经很努力了。”裕清顿了顿：“帝君留下九樱，自有深意……”
“你不必同我讲，我也知晓一些，”苏眠打断他的话：“只不过有一点儿不开心，我都好久没见着帝君了。”
裕清知道苏眠不让他说完，是觉得兹事体大，怕自己露了口风，会受到责罚，而她又说很久没见到帝君了，却让他觉得好笑，昊天上帝岂是能说见就见的？这位小公主已经很走运，可是小辈神仙里唯一一位既端过帝君的茶杯，还乘坐过帝君的九龙沉香辇。
从昊天上帝的的偏殿到他们起居的紫竹林，正巧经过一方莲池，里面的金莲开的极好，苏眠闻着空气里的甜香，心情好了很多：“裕清星君，我想在这里坐坐可好？”
裕清略思索了一下，笑道：“好，那小公主等下自行回去，裕清就先告退了。”
苏眠坐在池塘边的小亭里，托着腮看向半空中盘旋的七彩霞光，空气里淡淡的甜香，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后，嗯，好像有点饿了，太着急把抄好的经书送过来，还没来得及用午膳。
“不知道这天界的莲花有没有莲子或是莲藕啊……”苏眠仔细盯了满池的莲花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个究竟。
既然看不出来，就亲自验证一下吧。
苏眠脱去鞋袜，将裙摆系在腰间，慢慢踏进水里，池水不深，刚刚没到膝上，狐狸的嗅觉一向出色，苏眠更是对气味十分敏感，小时候就经常很容易摘到山林里最甜的果子，找到父亲藏下最香醇的美酒，她在池塘里摸索了一会儿，寻着一处冷冽的清香，慢慢的凑过去。
一株极好看的赤金色莲花，长在莲池的中间位置，要比旁的莲花都大上一些，不过花瓣已经落去不少，露出中间的莲蓬，这边的水已经深了不少，苏眠索性化成狐狸元身，凫水过去，然后张嘴咬断花茎，将莲蓬叼在嘴里，返回岸边。
这么大的莲蓬，居然只有九颗莲子。
变回人形的苏眠看着手里的莲子，撅起了小嘴，费了这么大劲，居然只剥出来这么几颗莲子，还好每一颗莲子都莹润饱满，清香扑鼻，和莲瓣一样，都是赤金色。
苏眠像吃花生一样，一颗颗的丢到嘴里，莲子的口感很好，入口即化，没有清苦的味道。
吃完之后，苏眠还打了一个嗝，她站起来拍拍手，把剥落的枝叶丢回池塘，又看了看昊天宫的方向，出师不利，再做打算吧。
刚到紫竹林尚未进入住所时，苏眠碰见正要去练剑的狐藏，欢欢喜喜的打了招呼：“狐藏哥哥。”
“眠儿。”狐藏走过来，略微顿了顿：“你身上有种很特别的香气。”
偷吃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苏眠忙摆了摆手：“哎呀，你不懂，女孩子身上都是香香的。”
狐藏不疑有他，便点点头：“我要去练剑，你去吗？”
“不要了，我累死了，我要睡觉。”
回到房间，苏眠感觉自己身上有些发烫，好似有一股气在乱窜，可是神仙又不会生病，大约是抄书累的狠了，便脱了外袍，准备补觉。
入夜，睡在苏眠隔壁的九樱先睁开了眼，她听见苏眠的房间里传来只有低低的嘶鸣，待她起床出去，苏眠房间的门已经打开了，狐藏半蹲在她的榻前，想尝试去触碰她，手却无法穿透她身上半透明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