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捂热了
她的心思没有表露,却逃不过五爷老伴的眼睛,姜还是老的辣。
整个冬天,下了好几场雪,西伯利亚寒风刮个不停,刀子似的刮得脸上干乍乍地疼。翠竹将炕烧的热热的,又在地上架了个火炉子,煤烧得红红旺旺的,屋子里很暖和,这是一般家庭所没有的,引来了秋子和几个年轻媳妇,与五爷老伴、翠竹,坐在热炕上,围着春花,边做针线边与她闲谝。炉子上放着茶壶,一片吱吱啦啦的烧水声,壶嘴上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翠竹不停地给大家续茶,抓把瓜子和花生。五爷一家的关爱终于融化了春花冰冷的身,打开了她绝望的心,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爷爷奶奶,父母,哥哥的身影,甚至比他们做的还好,吃的睡的无微不至,每一个细节都想的很周到,自己不下奶,也许是心情,也许是那天倒地受凉,或者是那二天水米未进,五爷一家炖鸡汤,熬猪蹄,烩羊汤,变着法儿伺候她,还是没奶,爷爷亲自拉来羊挤奶,救了她母子俩,就是铁石心肠,遇着菩萨,也能感化,何况自己的仇和恨,与这家善良的人无关,她们是再生父母,现世观音。
春花开口了,身上温暖了,脸上有血色了,呆滞的眼神有了希望的一丝亮光,与栓柱奶奶和妈妈聊了起来,大年三十,还主动要求一起包饺子,有了笑声,晩上睡觉主动把那俩抱过来,一起亲着、逗着、爱着,与栓柱一起谈打工的经历,读书有感,栓柱明显觉得自己在知识学问阅历上有很大的差距。
五爷老伴喜上眉梢,觉得他们俩的事,像蒸馍一样,大气上过,已经闻到馍味了,该是掀锅的时候了,让栓柱好试探地问问,初七闲聊时,栓柱妈说“你觉得栓柱好不好”,“好啊,”春花说,栓柱妈又问“怎么个好法呀?”,春花补充道“老实,厚道,懂事,不扎乎,不抽烟”,栓柱妈高兴地说“你要不嫌弃,俺娃也挺喜欢你,我们一家也觉得你俩般配,干脆结成一对对,好好过日子,我们家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们把你当亲闺女待着”,春花羞涩地说“姨,这事往后再说”,拴柱妈急了,“这孩子,娃都有了,还羞啥,你给妈说实话(先入为主,妈都当上了)是嫌我们家不好,还是嫌拴柱憨哪?”“姨,看你说那儿去啦,我们母子俩的命都是你一家救的,我一辈子感谢不尽呢,不着急吗。”拴柱妈回来与婆婆一合计,有门,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刚好春花月子满了,人也能下炕出屋了,让拴柱领着到村庄,地里,集市上转转,相互了解,培养些感情再办不迟。
出了家,走在村子巷里的土路上,好久没有下雪,地上浮着淌土,和着放炮仗散落在地上的红纸碎片和硝烟粉未,红一块,黑一块,土一块,有人向门外泼的洗衣水洗锅抹碗的汤水,冻结成厚薄不均的脏冰,栓柱提醒着不要滑倒,不时用手牵拉和扶一把,不知道的怎么看也是一对小俩口,遇着邻居,大家都听说了这事,仔细端祥着这女子,看的春花不好意思,村人也知道栓柱的不幸,善良地希望他们能过在一起,热情地打着招呼问着好,春花觉得这个村子人热情好客。出了村,看到地里搭了一大片薄膜覆盖的大棚,拴柱介绍着,“外边来了一老板,与村里和各家签了合同,承包地种大棚蔬菜,每亩地给四百元承包费,我们今年都失业了,留下来种菜一年接个千把块钱,外出打工还能挣个一千元左右,村里年轻人都约着正月十五后外出打工”。春花问栓柱“你怎么打算”,“我以前与他们约好一起走,现在有你了,听你的领导”,拴柱暧昧地说着,春花心里却甜蜜蜜的,女人都爱听奉承甜蜜的话。
这个庄子不知起于哪朝哪代,祖祖辈辈务农,地里刨食,除了种地不知道还能干些啥,现在改为大棚种菜,年轻的出去打工,年老的守在家里,过去赶羊喂猪饲鸡,不种粮食,没了包谷等粗粮,也没有了麦麸稻糠,拿什么喂猪赶羊养家畜,地分了好,家家精耕细作,田梗地畔都利用了起来,荒地也开垦了,连长草的地方都没了,老汉们蹲在墙根下,一袋又一袋地抽烟谝着,思谋不出个营生,天生受苦的命,一天不刨土坷啦,手痒痒,一月不下地,心难受,一年不干活,活着有什么用,看着大棚建起来,解放了年轻人,高兴地出外闯荡,老人们缺蔫了,眼睛也失神了,浑身没了精气神,五爷是一个忙惯了的人,比别的老汉还勤快,又拦着一群羊,这些都没了,心里慌得很。
春花月子满了后,变了个人似的,早起扫院,倒夜壶烧洗脸水,做早餐,喂猪羊鸡,带三个娃,拆洗被褥,打扫卫生,一刻不停,眼里活泛有活,心里有主意能盘算,手脚勤快抢着干,拴柱妈和奶奶倒成了闲人,插不上手,搭不上力,都佩服这女子太能干了,拴柱也奇怪,这么瘦小个人怎么有这么大的精力和能量,浑身散发着活劲,仿佛有三头六臂,什么都井井有条,有鼻子有眼,家里发生了巨大变化,里外清爽、整洁,像城里的环境一样。村里人进来串门子,说“你家变了大样子,进来吐口痰都没地方,鞋上沾着泥,进来不好意思,在外面磕干净了才好意思进来”,五爷说没人要求和提醒说你那么做,来人说这是自然的,嘴里还埋汰自家婆娘像个猪,把家里搞的乱七八糟,带过来好好看看,学着点才行哩,五爷老伴就借机夸着春花,介绍来人是张大爷,王二姨,等,脸上带着自豪。
晚上,一家人吃饭,议论着村庄又走出多少人,五爷唉声叹气说“世道变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老年人不中用了,还不如早死,活的没意思了还担忧这群羊能卖干什么价,都是我手里养的活物,真不忍心卖出去,可不撒出去,喝西北风去”,春花已来二个多月了,对这个村这个家有了深刻的了解,也思谋了好长时间,外出打工三年了,对外面的世界也有充分的认识,靠种地打工都甩不掉贫穷落后的帽子,既要结合实际,又能长远发展,早打听好了香山硒砂瓜的行情和销路,想帮助这个家,也是帮自己,能落脚还能报恩,一举两得。遂开口说“爷爷,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能讲”,五爷听栓柱说这女子有文化,有知识,有主见,有思路,观察这一个来月确实能干,庄子上没有那个女子能超过她,赞许地鼓励着“娃,你说,你说”,春花用手捋一下前额的头发,红着脸说“我考虑了一段时间,我们家干事,要考虑几个因素,一是本钱,能有多大的胃,就吃多大的馍,二是行业,隔行不取利,不能离开农副业,三是地域,不能离家太远,家里没个照应,出外打工,卖那么大的苦力,被别人剥削,拿不了几个钱,遇上个无赖老板,连一分工钱也讨不来,还有安全上的风险,四是能充分利用我们家的劳动力”,这些话都说到五爷的心坎上,戳着了心窝子,春花连着说我们家,已把自己融入了这个家,老汉乐的连忙插个话“娃说的对对的,你好好讲,拴柱好好听着,学着点”。受到五爷的表扬和鼓励,春花心里更有底,有条有理地娓娓道来“近几年,县上在我老家香山鼓励种植硒砂瓜,我在广州大街上就看到受欢迎,我打听这瓜产量高,价格高,销路好,一亩地能收三四百元,香山这种地很多,我爹去年种了十亩,轻松收了三千多元,我意思咱家过去与我爹共同承包一百亩地,收成好,轻松有二万元收入,而且山地多,不误爷放羊”,五爷以为听错了,问一句“收多少钱”,春花大声说二万多,老汉听的惊讶地嘴张开合不拢,这个数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春花知道这一家人听了不信,让拴柱拿张纸来,计算着一亩地产瓜一千多公斤,一公斤卖四毛钱,一个亩地收好几千,每亩地瓜种、施肥、雇人的工钱等各项杂费十来项,每亩就二百元,一百亩成本二万,五爷说“我们能干活,还雇人干啥,那不成了地主了”,春花说“平时不雇人,有那么几段忙的时候间歇性雇人,我们能全干了,更省钱,现在雇工不说资本家和地主了,谁能谁挣钱”,五爷一家听的热血沸腾,连五爷七十岁的老人都坐不住了,连说明天就走,过去看看。
春花带个孩子,一个人真不好意思回家,有五爷一家人陪着,好掩饰,最多落个未给父母秉报,没有在自己家里举办行聘纳礼迎娶的仪式,但现在又有多少人还遵循这些陈规陋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