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本以为撕开真相内心就会有决断，结果却是只会更疼。

丽秀苑。

景菲儿家。

景菲儿脸上是没心没肺的笑，半躺在沙发上享受着杨杨的服务。

杨杨把切好的水果端过去，“又接我电话，是薇薇吧？”

“嗯。”景菲儿翘着缠着绷带的脚，“今天真不陪我？我可是伤者。”

“那就老实告诉我，为什么昨晚半夜一个人出去，这伤怎么来的？”杨杨是真担心景菲儿，曾经那么傲骄的女人，居然开口向她借钱，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她不会相信，“我知道你刚买了房，手头紧，可也不至于这么紧。为什么突然借三万元，干什么用？”

景菲儿气定神闲，“我们互相交换问题好了。告诉我，昨晚在罗家睡得怎么样？”

“我先问的，你要先答。”杨杨耍赖，她不想说她在罗家睡得很安稳，既没有噩梦，也没有不安，一夜香甜。她也不想说，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当时罗迪就坐在落地窗前，安静地翻着书，她悄悄地看他一会儿，她隐约觉得，在她心里，他和罗皓确实不一样。她更不想说，她和罗迪一起下楼时，候在餐厅里的李伯李婶笑眯眯地望着他们俩，餐桌上，是做了三次凉了三次的早餐，当时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可以在别人家里睡得这么沉……。

“不许耍赖。”用钱解决了所有问题，景菲儿得到了治愈，“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能影响景菲儿生活的当前只有一个人一件事，如果用钱能一劳永逸彻底断了白沫童对她的伤害，杨杨认为是件好事，她便不再追问，倒杯水放在茶几上，“我今天回家拿证件，顺便收拾行李。我尽量中午赶回来，你想吃什么，发微信给我，我直接带过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昨晚在罗家睡得怎么样？”

“沙发有些软，越睡越累。”其实很舒适，不过杨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如果我中午之前没有赶过来，你就先喝点酸奶。”

“不睡在沙发上，难道你想让罗迪抱你换地方睡？”杨杨上午来时，神情异样，景菲儿想知道她和罗迪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和杨杨相处五年，她很清楚杨杨的性格，罗迪似乎轻易走进了杨杨的世界，为什么？

杨杨像被踩了尾巴，抬手轻拍景菲儿肩头一把，“说什么呢。”

“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吧？！”

“不就是我昨晚喝酒了嘛。”早上醒来看到罗迪时，她隐隐约约忆起昨晚醉酒之后好像说了很多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她印象不太深了。只不过，最后她醉到不省人事倒向茶几时，她的脸被一个温暖的大手托住，她记得很清楚。景菲儿的手掌没有那么大，她虽然意识模糊，但很显然，那是罗迪的。不过这些，她是不会主动提起的，她是醉酒了的人，怎么可能记住醉酒时的事！

“你是怎么睡到沙发上的？！”杨杨眼神闪烁，似想掩饰什么，景菲儿悄然松口气，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也许会是件好事。毕竟，乔彬那样的妈宝男实在是配不上杨杨。

“呃……自然是我走过去的。”杨杨说得底气不足。

“看来醉得不轻。你是被罗迪抱到沙发上的。”景菲儿换个舒适的姿势，“以后控制好量，你酒品一般般。”

杨杨本就心虚，听景菲儿一说，脸色大变，“我到底说什么了，有没有……。”

杨杨踌躇。

“有没有调戏罗迪？！”

“去你的。我有没有说乔彬。”

景菲儿摇头，“看来即使醉到不省人事，也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你心底里的秘密。杨杨，第一次喝醉，感觉怎么样？”

“喝的时候精神很过瘾，醒来之后身体很痛苦。”杨杨穿好外套，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门边，回过头，“替我谢谢送你回来的人。”

景菲儿笑容微僵，“那可不太好谢，我没记住出租车师傅长什么样。”

杨杨深深凝望景菲儿一眼，“出租车司机还送你上楼？！”说完，打开门离去。

景菲儿望着被关上的家门，愣了好一阵子，自言自语说：“臭丫头，眼这么毒。”

自走出景菲儿家门的那一刻，杨杨就完全沉溺于自己的心事里，机械地进电梯，机械地走出电梯、走出大堂、走出小区，她没看见候在小区外等景菲儿同意才能开车进去的罗迪，没看见一辆空载出租车正好经过。她机械地走向小区外面的三岔路口，走到出租车停靠站，机械地拿出手机开始约车。

她的灵魂似乎已经出窍，她似乎只剩下躯壳，驾车跟过去罗迪突然改变主意，刹住车子，凝目盯着她。那件事需要她亲自处理，他，抑或是景菲儿都不能代她解决。

刚刚空载经过的出租车快速回来，杨杨目光空洞上了车，“清林东路，林奥嘉园。”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杨杨，又从倒车镜里看看罗迪的车子，没多说什么，一脚油门，驶离。

一路上，出租车没变道没超车，车速不快不慢，罗迪跟的比较轻松，到达小区大门，罗迪倒没废什么唇舌，紧跟着出租车进了小区。

乔彬已记不清是第几次擅自进杨杨家了，他害怕自己刚一回家杨杨就会回来收拾行李，虽然港澳通行证在他手里，他还是不放心。

客厅、餐厅、卧室、卫生间……，连衣柜都检查一番，杨杨仍然没有回来，乔彬心急如焚。这丫头一直没去景菲儿家，她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待着？还是，她一直在景菲儿家，她早已见到他留的口讯，她只是不愿意理他？

如果她不在景菲家，她在哪里？难道，她身边有他不认识的人，她在那个人身边！

如果她在景菲儿家，她为什么不理他？难道她知道了那件事，她不理解他的做法，所以避着不见他！

乔彬越想越心惊胆颤，抓起手机再拨杨杨的电话，还好是通的，只是仍然无人接听。

乔彬内心十分崩溃，交往七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到底怎么了？即使是她发现了那件事，可他这么做是为了他们的以后，为了她能早一日嫁到他家，她应该理解他。

如果她真不理解，真的因此躲他，他觉得他只能求助于一个人，那就是视她为已出的小姨。

电话接通的刹那，乔彬突然觉得自己失误了，杨杨在她小姨面前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这么贸然打给她小姨，结果很可能会适得其反。懊恼中，他边和杨杨的小姨寒暄边走向窗户旁，习惯性向下望去。

两辆车从远至近以驰来，前面是出租车，后面是辆黑色路虎。一前一后，不远不近，速度很是协调。出租车停在楼下，车门开，一袭黑衣的杨杨走了出来，两天未见，这丫头似乎更单薄了一些。乔彬快速结束与小姨的通话，正准备下楼去迎杨杨，突然发现路虎车也停了。

乔彬刹住步子，仔细打量那辆路虎，车子很普通，但车牌号有点眼熟，似乎是上次送过杨杨的那辆，难道杨杨身边真有了他不认识的人？！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也十分想知道杨杨消失这两天和什么人在一起，乔彬快速推开窗户，探身出去一看究竟。虽然隔着挡风玻璃，虽然距离不近，但乔彬十分确定驾驶位置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而且这个男人的目光一直在……杨杨身上！

那个男人是谁？是怎么认识杨杨的？杨杨失踪的这两天，和他在一起？仿若当头被敲了一闷棍，乔彬扶住窗台才稳住心神。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今天都要问清楚，他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她有事时是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让他知道？

杨杨的优秀全国瞩目，有男人青眯很正常，可这个男人对杨杨来说显然是个特别的存在，她坐过他的车，同意他送她到楼下。毕业之后，杨杨是逐渐开始社交，但这几年，也就是罗皓走进了她的世界，成为了她的朋友，仅此而已。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会和杨杨这么熟悉？

满心焦灼变成危机重重，乔彬控制不住冲出杨杨家、冲进电梯、冲出电梯、冲出大堂，冲到路虎车前。

乔彬直直看向罗迪，罗迪毫不躲避，和乔彬静静对望。罗迪从乔彬眼里看到了敌视和戒备，乔彬从罗迪眼里看到了不屑。

乔彬不由自主走向路虎，罗迪看一眼杨杨，调转车头，快速离去。

京A999LD，这个牌照应该很好查。待路虎驶离他的视线，乔彬才转身走向杨杨，这么大的动静，她居然丝毫不觉，仍站在出租车旁摆弄手机。

司机似乎等得太久，有些烦躁，“我说小姐，你也可以选择付现。”

杨杨机械地“哦”一声，拿出钱包，掏出钱包里所有的百元大钞直接递上去。

司机正犹豫该不该接，乔彬快步过去，从杨杨手里夺过所有钱，顺带拿过她的手机，调出行程路线，选择了微信付款。

司机掩饰住刚才犹豫的窘迫，向乔彬不满地吐槽，“像她这种神智不清的，最好别让她一个人单独出门，一个送一个接的，还不够麻烦的。”

接的人是他，送的人是刚才那个男人？杨杨是从那个男人那里回来的？

像被人突然间攥住了心脏，惊恐、隐怒、不甘交缠，乔彬呼吸都开始短促起来，所以说的话就有点质问的意思，“这几天你去哪了？”

杨杨仿若不认识他，也仿若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一眼乔彬，转身走进大堂，走进电梯，上楼，家门是开着的，她直接进了门，坐在沙发上，继续仔细想。

直接问，结果可能是七年感情划上句号。不直接问，乔彬还会选择敷衍，只要对他们的关系不利，他都不会承认。她珍惜与他的感情，不愿意就这么放手，可如果确如萧鸿所说，她现在不问清楚，以后她怎么可能和他相安无事继续下去，这事会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刺，每当看到他的时候，她心里就会隐疼。问吧！直接问！给自己一个交待！杨杨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在尾随跟进来，站在前面俯视她的乔彬身上。

也就是这一眼，让乔彬再次心惊胆颤，隐怒直接消散，哪还敢再质问，赶紧蹲下身，目光与杨杨平视，“发生什么事了？”

杨杨直直盯着乔彬，不开口，不说话。

乔彬心如擂鼓，却故作轻松，捧起杨杨的脸，“怎么了？罗氏那些一脑袋浆糊的股东们都给你出难题了。”

“我被开了，你高兴吗？”杨杨双眼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乔彬的脸，违恐漏掉他的神情变化。

她不是马上要出差香港吗？她话里有话，还是罗氏集团对质询事项有了新决议？乔彬小心翼翼开口，“罗皓全凭你和景菲儿来支撑罗氏，他怎么可能放你这么优秀的设计师离开，杨杨，我是希望你离开罗氏，可被开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高兴。”

“你认识萧鸿吗？”杨杨仍然直直盯着乔彬，眼神和语气颇有点审问疑犯的意思。

“建达城邦执行董事，萧鸿？！”这是乔彬最担心的，也是没有拿下建达城邦话语权之前最不想让杨杨知道的，但他不能否认，一旦否认他和她会万劫不复。

“是。建达城邦持股6.8%的萧鸿。”他没有回避话题，但也没有说出什么来，“你和她有没有联系，或者说是交易？”

“我高于市场价买了她的股份。杨杨，你怎么知道这事？”乔彬已经确定杨杨知道了全部，包括萧鸿为了尽快促成合作而私自做的那些事，现在唯有坦白才会挽回局面，“我们俩学的都是建筑设计，我接手思伽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在罗氏做的再好也是为别人打工，所以我想拿下建达城邦的话语权，建达城邦会是我们梦想的开始。”

“你看过建达城邦的发布会吗？”杨杨不给乔彬喘息的机会，也不按常理出牌，问得很跳跃。

萧鸿就是从他授意发布会内容一事窥出他的心事，才私下把录音发给了罗氏罗毓彬，这事事前他并不知情，他不能承认也不能坦白，乔彬选择打太极，“什么发布会？主题是什么？”

“主题是建达城邦以后所有的设计，都会因为他的设计师刘洋而得到我的帮助。”他脸上神情未变，眼神却有些闪烁，他在撒谎！杨杨本就对乔彬没报什么期望，这会儿心更是一点一点沉下去。

“怎么可能，你根本没有喜欢过他，他对你是单相思，你的初恋是我。”乔彬只想圆谎，丝毫没有发现听到刘洋这个名字时他的反应不对。

她提到刘洋，他没有震怒，也没有气极败坏，他确确实实在撒谎，不需要再验证了。可是……，她的心像被撕裂了般，杨杨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想缓解那份疼，“28号你去过罗氏，你见过刘洋，也因此而认识了萧鸿？！”

她猜出了全部事实，可她怎么可以无视他的好意，难道她没有听出来重点，他是为了她才开始收购建达城邦，担忧焦灼变成委屈，乔彬心里难受起来，他掰开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杨杨……。”

杨杨不等他说完，“告诉我。28号你是不是去过罗氏？”

乔彬凝视着她的眼睛，很久之后，他突然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你明天要去香港出差？”

临行之际还没有告诉他，这事若搁在平常，杨杨会撒娇卖萌哄他高兴求得原谅。可今天的重点不在这里，她也不想转移话题，“你和他们合伙设计陷害我？！乔彬，你只需要亲口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事起萧鸿，原因却在他，但杨杨把这个放在最后问，只能说明这才是她最在意的，乔彬不敢也不想把这事揽在身上，录音的事他是事后才知道，确实不算合伙。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他和她同样会万劫不复。乔彬转过身，像刚才那样蹲在杨杨身前，“我没有陷害过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杨杨，这辈子，你会是我唯一的女人。如果你是真的被开，我拿到建达城邦话语权那一天，你就去负责那家公司。”

杨杨满心凄凉，“乔彬，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我做过的事我不会否认，我确实没有和他们合伙，更没有设计你。”乔彬掏出港澳通行证，“如果你明天去香港，就来找我，我送你去机场。”

门被关上的刹那，杨杨的泪毫无预警流下，以为撕开真相内心就会有决断，结果却是不仅没有决断，只是比以前更疼。他太了解她，太清楚她的底线，有些事他即使做了，他也不会承认。这件事，注定会长成她心头的刺，即使他们走到一起，无论过多少年，忆起就会心痛。

两门之隔，杨杨无声泪流的同时，乔彬也陷进了痛苦，杨杨近期的变化让他恐惧，就像今天，她问他要得不仅仅是真相，她真正想要的是她和他的最终结果，她不是逼他，她在逼她自己，她心里早已有了决定，让他亲口告诉她，只是她给她说服自己的理由。

她对他失望了！她对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失望了！！他太了解她，他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她，他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是该和妈妈再谈一次的时候了。

乔彬拿起电话，拨出去，“妈，你回来了吗？”

上次出院之后，他妈妈就去了M国，去做系统身体检查，“有事？！”

乔彬开门见山，“我要结婚了。”

电话里，白素素的声音平静无波，“好，我们是男方，是该由我们主动提出来，下周二我在香港等你，你跟丽颖提前联系一下。”

肖丽颖是香港百货大伽肖世然的独生女儿，剑桥毕业，三个月前接手肖家在港最大的百货商场——世然百货。肖丽颖家世学业和能力都好，完全符合白素素对儿媳标准的审美。

乔彬像平常一样拒绝得快而彻底，“妈，除了杨杨，我谁都不娶。”

“我从未阻拦过你和她在一起。”

“妈，我要娶她。”母亲的意思他懂，杨杨可以成为他的女人，但绝不可能成他的妻子。他不会委屈杨杨，所以他想先和杨杨在一起，杨杨一旦有孕，他就会马上娶她。父亲是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去世的，母亲清楚单身怀孕女人的辛酸，母亲到时候一定会同意。但是，杨杨有杨杨的坚持，她对男女关系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他必须用结婚绑住杨杨，否则，杨杨很可能会选择和他背道而驰。

“先见见丽颖。她会让你改变想法。”

乔彬不再尝试说服白素素，他直接告诉她他的决定，“我的女人我做主。”

白素素不为所动，甚至连音调都没有一丝起伏，“乔彬，上周四我又放了两个支架。”

白素素年轻时心脏就不好，四年前心梗，在帝都医院放了两个支架，当时主治大夫说的很清楚，白素素的血管状态并不乐观，五年内有再次病变的可能。所以乔彬毕业时老老实实放弃了专业，接手思伽。两年前，乔彬的成绩让股东们认可，白素素彻底放手，乔彬变成思伽的真正决策者。

这也是乔彬一拖再拖等白素素认可杨杨的原因，他不想母亲受一丁点的刺激，他放弃了专业，放弃了很多他热爱喜欢的，只有杨杨，他绝不会放弃。可没有想到，母亲的病竟然已经复发，他该怎么办？

“本来计划让你带她回昌平，我们见面再说。现在看来，我还是不见她了。乔彬，今年内你必须结婚。你先见丽颖，如果你们俩实在不来电，我会继续安排你相亲。”白素素显然很清楚儿子现在的反应，“医生说了，如果我的病再复发，你就可以直接给我准备后事了。”

母亲让他中秋节带她回昌平，他以为是有转机，没有想到母亲是想在团圆的日子里给杨杨下最后通碟？母亲的心意从未改变过，他所有的猜测和希望都是他一相情愿，“妈，我这辈子不结婚了。”

白素素静默一会，挂断电话。

乔彬坐在黑暗里，很久很久之后，电话“嗡”地震动一下，是母亲白素素的微信，她定好了与肖家见面的黄道吉日，内容很详尽，甚至有乔彬需要给肖丽颖准备礼物的规格。

乔彬扔掉手机，起身去了杨杨家。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他心里有种冲动，不守了，把她成为他的女人，让她为他生儿育女，母亲不让娶，那他就一辈子不娶任何女人，他是杨杨的，杨杨也是他的，他是她的男人，她是他的女人，就这么简单。

一圈，两圈，钥匙却转不动了。乔彬拔出钥匙，没错，就是这一把，再插进去，一圈，两圈，仍旧打不开。

杨杨反锁了？

乔彬收起钥匙，靠门而立。

乔彬身后，杨杨家里。

她躺在沙发上，大睁双眼盯着天花板，脑中空空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晨一点、二点、三点……。慢慢地，天近黎明，蘑菇云一样的鱼肚白开始晕染帝都的高楼大厦。

房门外，一动不动的乔彬猛地醒过神，看看腕表，走向电梯。

房门内，没有一丝睡意的杨杨，思绪仍在不知名的地方飘。大学期间，追她的男生并不少，可她唯独对乔彬有感觉，现在想来，她是被他身上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吸引的，大学期间，不少男生边学习边在外接些小活，一来练手，一来挣银子，只有他例外，他目的明确，喜欢设计才学习设计，他的专业课成绩让很多同学望尘莫及，他的设计甚至得过专业奖项，可那些设计最终只是成为了他的收藏品，当时老师和同学们都不理解，她也疑惑过。直到毕业那年，她踏进乔家大门之后明白了，思伽是他的必选项，他不想给自己机会。因为搞设计的人都明白，一旦有机会让设计图成为成品，很难控制不设计下去，就像她现在的状态，即使设计过再怎么牛掰的项目，心里总不满意，总觉得下一个项目会比这个更牛掰，不是为了攀得更高，只想做出更好的。

窗外，响起一声清脆的鸟啼。杨杨才惊觉她一夜没睡，头重脚轻起来，机械地洗漱穿衣，然后出门，丝毫没有发觉她穿着家居拖鞋出了门，在小区门口约车，很意外，居然很快有车子前来。到达集团，付钱下车，她这才发现和往日有些不同。

这个时间段正是上班高峰，现在集团大堂两侧的门居然没人。杨杨狐疑地拿出手机，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日。

真是糊涂了！杨杨转身往回走，她周一要去香港，行李还没有收拾，港澳通行证还在乔彬手上，她还要……，坏了，她还要给景菲儿送饭，她昨天上午从景菲儿家离开时，答应景菲儿给她带午饭！

杨杨迅速往前跑，想去追还未跑远的约车。这么一跑，右脚的拖鞋“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真是大写的尴尬！

低头望望光裸着的右脚，杨杨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居然穿着家居拖鞋跨越了半座城。

人行道很干净，但道路毕竟是公共场所，路上还是有小石子等杂物。杨杨光着脚刚走两步，右脚脚心突然传来刺痛，她哀呼一声蹲下身，一看，脚心已有鲜血涔出。

这时候，手里握着的电话突然鸣响。杨杨接通，景菲儿凉凉的声音传来，“在哪呢？”

杨杨一手捂着脚，一手举着电话，“路上。”

“来我家的路上？”

“不是。”说不清是脚心疼，不是心里疼，杨杨忍不住眼窝一酸，“集团外面的马路上。”

“罗毓彬又召集……。”景菲儿觉察到什么，“杨杨，你在哭？！”

“没有。我来集团有些事，现在正要回家。”

“什么事？”

“罗毓彬没有召集股东会。我……我来集团拿资料。”杨杨不擅说谎，所以说得结结巴巴。

“你那边处理好了？”景菲儿试探着问。

杨杨不想骗景菲儿，但她更不想景菲儿知道质询会和乔彬有关，“不好意思，我昨天太累，在家里睡着了。”

景菲儿默一瞬，“离开香港前，如果需要来我家暂住，就直接过来。如果不需要，也来一趟，把我给你准备的行李拿走，买的都是你的号码。”

“菲儿……。”杨杨踌躇，她心里乱成一团麻，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明天上午九点的航班，出发前记得检查身份证和港澳通行证。”杨杨吞吞吐吐，只能说明她还没有处理好，说明她对乔彬还有期望。这种事情必须要当事人自己做决定，景菲儿干脆利落讲完，干脆利落挂断。

挂断之后，景菲儿的微信很快发来：不用担心我吃饭，饿不着。丫头，不想说的时候可以不向任何人说，你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但你记着，我家就是你家，有需要了你随时可以过来。

杨杨的泪毫无预警落下，她趴在膝头，努力不让喉间的呜咽声传出来。

“杨杨，抬脚。”突然，罗迪的声音响起。

杨杨快速拭去泪迹，掩饰住情绪，抬眼，看见罗迪正拿着拖鞋蹲在她跟前，她心里一窘，“你怎么……在这？”

罗迪凝望着杨杨红红的眼睛，“我来集团拿一些资料，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杨杨慌张，“我也拿资料……。”

罗迪目光下移，视线落在杨杨受伤的脚上，“你流血了。”

“没事。扎了一下。”杨杨抢过罗迪手里的拖鞋，就往脚上穿。

罗迪速度更快，弯腰就去抱杨杨。杨杨下意识去推他，推的位置正是他的前胸，薄薄的面料下，他的胸肌很硬线条很好。除了乔彬，杨杨从未和哪个男人这么接近过，她着了火般快速收回手。

罗迪仿若不知她的羞窘，抱着她，大步走到副驾位置，“拉开车门。”

这条路正对着集团大门，杨杨还真不敢耽误时间，快速拉开车门。

罗迪把杨杨小心翼翼放到座位上，然后从后备箱里取出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抓起杨杨的脚就准备消毒。

杨杨尴尬地缩回脚，向罗迪伸出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朋友之间，这种时候应该帮忙。”罗迪说得理所当然，做也也理所当然，他再次坦然抓起杨杨的脚，用蘸了碘伏的棉签轻柔地擦拭。

碘伏不会蛰痛，但毕竟是伤口，杨杨忍不住缩了缩脚。

罗迪马上抬头，有些紧张，“是不是擦疼了？”

杨杨内心大窘，“没有。一点都不痛。”

话虽这样说，罗迪接下来还是擦得小心又小心。擦好之后，又用棉纱小心裹了几层，觉得裹好了，小心地把她的脚放在拖鞋上，“先不要穿鞋。”

杨杨望着裹着白纱的脚，心里既无奈又感动，“其实，就是小石子硌破皮了，没有那么严重。”

“伤在脚底，受力的地方，还是小心一些。”罗迪关上副驾车门，顺着车头绕到驾驶位置。

罗迪上车，发动车子。杨杨心里一紧，双手下意识握起。自父母车祸双亡，她就对前面两个位置充满恐惧。

罗迪若有所思望一眼她的双手，然后突然就去拉车门，显然是想下车，把她去后排座。

“我自己可以下车。”杨杨去拉车门。

“朋友之间，这种时候应该帮忙。”罗迪表情认真。

见他准备下车，杨杨快速伸手，抓住他的右臂，“我可以坐这里。”

“不要勉强自己。”罗迪盯着杨杨的眼睛，“真可以？！”

五年前，她和罗皓第一次出去应酬时，罗皓也这么问过她。当时，她悲壮地点点头，后来慢慢地她就适应了。万事都有第一次，杨杨咬咬牙，“真可以。”

话虽这么说，她拳头握得更紧了，压根没有觉察过于紧张之下，她居然忘了系安全带。

罗迪探身，为她系上安全带，“你放心，我会开得很慢很稳，会很安全。”

他就在她身前，她鼻息间甚至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杨杨窘得手忙脚乱，想自己去系，匆忙之间直接抓住罗迪的手。

杨杨快速松开手，窘得面红耳赤，“我……可以来自己来。”

“好。下次让你自己来。”

“呃……。”

罗迪深深看一眼她的卡通拖鞋，不再说什么。猛地收回目光，一脚油门，驶进车流。

“出门太急，忘换鞋了。”杨杨满心狼狈，解释得十分蹩脚。

罗迪仿若没有听到，他打开车载电话，“给杨设计师订一下机票……嗯，十点半的……我这边通知她。”

“不是明天去香港吗？！”杨杨略慌，港澳通行证还在乔彬手里，今天十点半肯定来不及。

“我们去苏州一趟。晚上回来。”

“出什么事了？”杨杨心里更慌，紫薇苑马上进入施工，一旦出事就会影响整体进度。

“紫薇苑的设计我有点新想法，需要去现场看看。另外，苏州那边有些朋友想见见我们。”罗迪仔细看一眼杨杨的脸，“昨晚一夜没睡？！”

“呃……昨晚收拾行李了。”杨杨不擅说谎，谎言自然很蹩脚。

“女人这样熬，小心变丑女。”路上车子不多，不过罗迪车速不快。

杨杨不习惯和上司这样聊天，可眼前这种情况，她只能顺着往下聊，“偶然熬一次就穿着拖鞋出来了，哪敢天天熬。罗迪，麻烦前面路口调个头，我回家换双鞋。”

罗迪又是深深看她一样，“你的设计十分细致，总觉得生活中的你应该也是细腻的人，原来并不是，神经十分大条嘛！”

“你是说我表里不一？！”今天的罗迪和以往不太一样，也许是他刚刚为了擦了药，也许是他能轻易窥破她的内心，杨杨突然间不敢与他目光相触，“你就不能假装没看到吗？”

“不好意思，我确实看到了。”前面路口拥堵，罗迪直接拉起手刹。

“你一直都这么诚实？！”虽直视前方，杨杨仍能感受到罗迪的目光，她暗自咬了咬牙，努力“神态自然”盯着前方。

“诚实是美德。”

其实，罗迪和杨杨一样，也是一夜无眠。凌晨时分，他有给杨杨打个电话的冲动，他想问她，她是不是知道了乔彬和萧鸿的交易，她是不是因为那个交易才那么伤心。号码输了一遍又一遍，也删了一遍又一遍，这些事，需要她自己去解决，毕竟，他不是她的谁，不能替她解决私事。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他先给景菲儿打个电话，得知杨杨未按约前往丽秀苑，他便驱车前往林奥家园，他没有想到会真的等到杨杨，更没想到他会看到她这样的一面。

杨杨再也忍不住，扭过头，很认真地盯着罗迪，“必要的时候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也是美德。”

“此美德不同于彼美德，不具可比性。”罗迪静静回望着杨杨，前方红灯变为绿灯，路虎后面的车子短促地鸣笛示意，他拉下手刹，一脚油门，“我们会是今天商场里最早的顾客。”

这个男人在很多方面十分自以为是，但方向盘在他手里，杨杨虽然无奈，她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拒绝熟人也是一项技术活，况且对杨杨来说，这种事比一般人更困难，“我还是要回家一趟，我没带港澳通行证，明天上午会来不及。”

“没关系。我们晚上就回来，来得及。”

“我行李还没有收拾好。”

罗迪从后视镜里望一眼后备箱，那里有整套的行李，“行李嘛……好收拾。杨杨，你不会是不想和我一起去买鞋吧？！”

“不是。”杨杨口是心非，其实，她是真不想和他一起去。

罗迪挑挑眉，“现在往你们家方向肯定堵，去附近买鞋是为了节约时间，不然赶不上十点半的航班。”

杨杨面色微烫，确实，如果现在赶回家，路上一旦发生拥堵，再从市区赶往机场，时间会非常紧张，是她考虑不周，“那就麻烦你了。”

罗迪在路口右拐，五分钟之后，驶入一家商场的地上停车场，“不麻烦。正好在集团外面碰上你，反而省了再去接你的时间。”

罗迪的行事作风跟罗皓完全不同，还好他们都很有个人魅力，他们是罗氏的决策者，杨杨不可能要求老板来适应她，她只能调整她自己，去接受罗迪的个人风格，成功说服自己之后杨杨还是忍不住吐槽，“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擅长与人拉近关系。”

车子停稳，罗迪轻轻耸肩，“我擅长很多，以后接触久了你就会发现。你是在车里等，还是一起进去？”

杨杨自然不能让罗迪为她买鞋，“试着买会更合适。不过，罗迪，你确定你和我一起进去？”

罗迪一笑，“穿的人都不怕，陪的人为什么要怕？！”

杨杨轻声在喉间嘀咕，这时候她压根本没有发觉，心里的积郁好像消失了，有他在的地方，她心里总会很轻松，“这家伙什么材质做的，这么另类！”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杨杨若有所思瞅罗迪一眼，这个男人似笑非笑，像是听到了的样子，他到底有没有听到？真是的！

罗迪伸出胳膊，“可以借你一只手臂。”

杨杨低头看看裹成粽子的脚，“其实，真的只是硌破了皮，没那么严重。”

罗迪表情很认真，“脚底是受力的地方，我们去苏州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保护你，就是保护集团利益。”

他说的似乎没毛病，但为什么就是感觉怪怪的呢？杨杨只好伸出手，挎着罗迪的左臂，小心翼翼走向商场大门。

乔彬掂着早餐跑进大堂，迎面碰上郭铭志。

郭铭志抚着下巴凑过去，“黑眼圈，大眼袋，一宿没睡的症状？乔彬，你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乔彬懒得理他，绕开他往电梯走去。

郭铭志十分欠揍地跟上去，“你们家杨杨二十分钟前出去了，不过不像要走远的样子。”

港澳通行证还在他手里，难道不是出差，是真的被开了？如果是，这事大了。电梯门开，乔彬一个箭步进去。

郭铭志一幅看戏不怕事大的样子，快速伸腿挡住电梯门，“你们家杨杨穿着拖鞋，估计不会出小区大门。”

即使不出小区，杨杨也绝不会穿着拖鞋下楼。如果真如郭铭志所说，那肯定是杨杨根本没有发觉她穿的是拖鞋。乔彬心里跟着火了一样，火急火燎的，一把推开郭铭志，狠狠摁一把电梯闭合键。

电梯上行，乔彬紧紧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到达十楼，冲出电梯，掏出钥匙插进锁孔，一圈，两圈，随着门“啪嗒”一声打开，他心里一凉。

杨杨真走了？

又一轮新的寻找，客厅、厨房、卧室、卫生间，大一居本就没多大地方，一分钟工夫乔彬就找遍了整个屋子。

杨杨真的走了！

乔彬不敢再多等一秒，拨出一个号码，“林衡哥，你有没有回京……帮我查一个车牌号。京A999LD，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知道一下车主的信息……好……我等你消息，还有一件事……。”

乔彬略作犹豫，“哥，再帮我查一下杨杨是不是订了近期飞往香港的航班……我惹她生气了，是我的问题……我等你消息。”

挂断电话，乔彬一拳捶向墙壁，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他们的未来，他只想让她早日来到他的身边，他错了吗？

收回拳头，墙壁上，印上四小朵鲜红的血花，因为心里难受到无法形容，乔彬没有感觉到手疼，他不再出去了，他就在她家里等。无论是去香港，还是真如她所说，她被开了，这里是她家，她总会回来的。

罗迪与杨杨眼光接近，看中的是同一款鞋子，杨杨守着营业员开小票，没料到营业员竟然绕过她，直接把小票递给了旁边的罗迪。罗迪速度很快，杨杨还没有开口，他已经大步走向收银台方向。

时间太早，商场没什么人，杨杨本以为罗迪一会儿工夫就会回来，没想到隔好一阵子他才出现。

见他一手拿着小票，一手提着个盒子走来，杨杨看向盒子的外包装，居然是一双女款运动鞋，“你……。”

“去苏州那边还得去工地，运动鞋比较方便，正好，收银台旁边正好卖运动鞋。”罗迪说得理所当然。

杨杨直接脱了脚上的平路软皮皮鞋，“那正好，我还是直接穿运动鞋，方便。”

罗迪把结过帐的小票递给营业员，然后蹲下身，一手拿起皮鞋，一手准备去握杨杨有脚腕，“你今天的衣服比较适合这种鞋。”

杨杨避开他的手，尴尬地从罗迪手里“抢”过鞋子，“我自己来。”

太尴尬时，需要转移话题来调和一下气氛，这方面杨杨还比较擅长。所以，她穿好鞋子，边往外走边问，“紫薇苑的设计有什么问题？”

罗迪一手提着鞋盒，一手插在裤兜，和杨杨肩并肩往外走，“紫薇苑的高层区，十六幢改为十二幢。”

杨杨在心里速算，“那就是容积率由1.6下降为1.2，罗迪，股东们不会同意的。”

这是杨杨一直想提，却考虑到罗皓的压力，在方案里无数次提出，又在方案提交之前无数次删除的想法。

“只是暂时少赚一些，这个帐他们会算明白。”罗迪笑容浅淡。

“那些不是小钱，集团会少嫌上亿，股东不会轻易同意。其实，不说别人，罗毓彬就不会同意。”杨杨一针见血。罗毓彬召集两次质询会，都没有取得他想要的结果。在他还没有咽下这口气时，再调整已经通过的方案，他肯定会跳出来阻挠。

“他会同意的。”

杨杨在心里说，“才怪。”

“我要罗氏未来十年占据国内最大的市场份额。”罗迪笑容极浅，“他们账算得一向比我们好，会同意的。”

杨杨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走出校门就直接进了罗氏，遇到罗皓这样很有领导魅力的决策者。在罗氏，只要你有潜力，只要你会为集团带来效益，罗皓就会为你创造宽松的工作环境，为你配备最利于工作的资源。这五年，与其说她从一名普通设计员工拼到了国内排行第二的知名设计师，不如说是罗皓培养了她，她和罗皓是相成就了对方。罗皓宣布离开时，她有些不舍有些彷徨，那几天她对未来甚至有了不确定性。还好，罗迪身上同样具备这种领导魅力，只要他认为你可以为集团带来利益，他会保护得更彻底更直接。但是，今天，她第一次从决策者嘴中听到了更远大的前景，更广阔的平台。她没有太大的野心，但作为职业人，她还是忍不住内心澎湃。所以她没发觉她忘了往前走，更没有发觉她正目光炯炯望着他。

罗迪静静回望着杨杨，她眼里有崇拜有振奋有欣赏，唯独没有他希望的，但即使只是这样，他仍然想裹住她的目光。只要她愿意看向他，他就有办法让她永远只看着他。

这时，杨杨手里握着的手机“叮”地一声，她骤然回神，望着眼前罗迪的脸，她心里一慌，快速低头去看微信。是景菲儿发来的，内容很简单：有急事出门，我把行李放在小区安保办公室了，已经给保安交待过，你随时可以过来拿。

杨杨直接语音回拨过去，景菲儿显然不想接，直接拒接。杨杨选择微信语音：脚伤还没好，这会儿出门，不要命了。

景菲儿并不回复。

杨杨抬眼，望向罗迪，“下周有没有景菲儿必须参加的行程？！”

她的两颊还微红着，说明刚才他们相望时她羞窘了。在工作上她明明是霸气女王，在生活中她其实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每次和她在一起，他总能发现她一些不同于别人的地方。眼前这个小女人，总让他忍不住想去探究想去保护。可她身边还有一个乔彬，今早她这么失魂落魄，她和那个男人怎么样了？他不得而知。因而，罗迪只是深深看杨杨一眼，更向商场大门方向走，“你觉得她这种情况，我还会安排什么行程给她。”

杨杨讪讪地跟上去，“是我说话不经大脑。”

“关心则乱。”

“主要是她的脚伤挺严重的。”

“朋友之间，就应该像你们这样。”他很羡慕景菲儿，可以让杨杨这么牵肠挂肚。

“她虽然表面看着另类，其实骨子里是个温暖的女孩子……。”

“你想说什么？”

“呃……。”杨杨尴尬，她好像不擅长做红娘。

“今晚回来不用去拿行李，我车上有现成的。”

“如果实在来不及，我去香港再买好了。”她是女人，他是男人，她怎么可能用他的，杨杨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两人走出商场大门，停车场已稀稀落落停了不少车，罗迪打开路虎后备箱，指着一个黑色小行李箱，“李婶知道你要出差，备了一份放在我车上。里面的东西都是女孩子用的，如果不嫌弃，就直接带走。”

虽然只见过一面，杨杨很喜欢李婶，她当然不嫌弃，只是觉得很是不妥，下意识想去拒绝，只是她拒绝的话还未出唇，罗迪直接笑看向她，“她准备的是你的尺码，你不用，她也不能用。”

“我的尺码？！”

“李婶没来我家前在服装厂工作。她给我们准备行李时，也从不问我们尺码。”

“替我谢谢李婶。”

罗迪关上后备箱，为杨杨打开副驾车门，“有时间的话当面谢吧，那样比较有诚意。”

再去他家？还是算了吧！杨杨干巴巴挤出笑，“好，有时候我当面谢她。”

罗迪看她一眼，替她关上车门，然后绕过车头走到驾驶位置。上车，打火，一脚油门，“我们现在去机场。”

“行程是怎么安排的？！”

“下午工地，重新确定那十二幢的最终位置。晚上去见那几个朋友。”

“我们晚上能赶回来？！”

“看情况。实在赶不回来，就把去香港的机票改签到下午。”

“你那几个朋友我也必须要见吗？”

“他们主要是见你。我作陪。”

“见我？！”

“对。”

两人交谈间，车子从一辆白色Jeep前驶过，他们并没发觉白色Jeep司机连拍几张他们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