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子,你是在玩火!
八
已经高三的汝汝正处在叛逆的顶峰。小时候,爸爸妈妈就是智慧的象征,遇到什么问题都想问大人,大人说的话是那么有道理,讲的故事是那么动听。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父母与他的语言多成了教导,枯燥乏味。偶尔说到身边的人情世故也尽显平庸世俗,讨论电视剧八卦明星时更是漏洞百出、偏见偏颇。他仿佛一匹野马,浑身充满力量,极其想要撒开蹄儿奔向自由的草原,而父母却硬要给它套上缰绳,束缚在身旁。
为了想在最后一期提升一下汝汝的成绩,青梅给他办理了跑通学,晚自习后回家休息,在家可以吃点东西增加营养,可以加班多学习一会。青梅以前周末还喜欢打打麻将,如今都是想着怎么给汝汝做好后勤保障。她和曾伟生约定,只要汝汝在家,他们两个就不能看电视或者耍手机,于是他们背唐诗、练书法、读名著……极力在家中营造一个好的学习氛围。
“生日快乐!”青梅将一个礼盒捧给朱聪。
“收到你的礼物太开心了!”朱聪的笑仿佛抹了蜜糖。
“快打开看看吧,我还有问题考你哦。”
打开包装盒,竟然是一枚精致的防风充电打火机。
“考我什么?”朱聪问。
“当然是我送这个礼物的含义了。”青梅含笑道。
朱聪翻转着手中的打火机,仔细端详,绞尽脑汁,说什么个子小巧是希望我每天贴身带着,红红火焰就是爱的热烈……但全都被青梅否定了。
“青老师,恕弟子愚钝,你快公布答案吧!”朱聪央求道。
“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小子,你是在玩火!”青梅明明想要开玩笑,却突然笑不出来,表情凝重地说,“聪,纸是保不住火的。”
“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生气了!”朱聪佯装生气。
“好嘛,不说了,今天毕竟是你的生日。”
“今天不许说,明天也不许说,以后都不能说!”朱聪蛮横霸道。
青梅享受着他霸道里的甜蜜,放弃了这个话题。
“这个礼物我不接受,我还要其它的!”朱聪开始乘胜追击。
“要什么?你说吧。”
“想吃你做的饭,想要你陪我。”
“我说过的,这段时间孩子高考,我要专心陪他的嘛。”
“可是你好久都没陪我了呀。”朱聪嘟起嘴吧,哭丧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
青梅的心一下就软了。她想到汝汝要十点半才下晚自习,这期间也还有一定的时间。便说:“那你今晚过来嘛,我给你做好吃的。”
因为前段时间接连发生的几件事让青梅更加谨慎,下班的路上,她特意给曾伟生打了个电话,曾伟生说明天有个培训会,自己要讲话,今晚一定要把讲话稿拟出来。青梅彻底放下了心!买菜、做饭,打仗一般。
朱聪准时来到。可口的饭菜、朦胧的烛光、软糯的话语,仿佛是催化剂,满屋都是浓浓的渴望。朱聪将门轻轻反锁,抱着她来到了卧室。太久的约束终于得到了释放,他们忘记了自我,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将两人从虚幻中带回现实。青梅抓起手机,竟然是曾伟生打过来的。她制止住还在纠缠不休的朱聪,控制了一下情绪,打开电话。
“我们家的门怎么打不开呢?”曾伟生说。
青梅有点恍惚,傻傻地问:“你回家了?”
“就在门外,但门却打不开。”
这时青梅和朱聪都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朱聪开始慌乱着穿衣服。
“可能是锁坏了吧!我在逛商场买了好多东西,你先来接我,然后我们去找锁匠。”青梅灵机一动。
“不!应该是家里进贼了,我不能走,要守在这里,你快点回来。”曾伟生开始敲邻居的门,借撬门的工具。
青梅傻眼了。她哆嗦着穿裙子,却怎么也把脚踩不进裙摆,朱聪扶着她终于穿上了裙子。此时曾伟生已经借来了一根铁棍,开始叮叮咚咚撬门。
“让他进来吧,既然不能逃避就只能面对。”朱聪平静地说。
青梅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门外曾伟生还在疯狂地撬着门锁,邻居也来帮忙了。
“我在屋里,你让外面的人都走,我给你开门。”青梅给曾伟生发了一条短信。
她示意朱聪躲进旁边的书房,又从猫眼里确定外面的人都散了,她打开门将曾伟生放了进来。
“怎么回事?”曾伟生问道,他仿佛受凉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
“你过来,我慢慢给你说。”青梅将他拉进卧室,便迅速将门反锁,然后用身体死死堵住门锁,刚才太忙乱也没时间和朱聪沟通,但她希望他能有这点默契,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尽快脱身。曾伟生抓她,她不动,打她,她仍然不动。
无计可施的曾伟生滚倒在地下,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对我。”他哭述着,“你妈生病,我四处借钱;你爸每次半夜发病,都是我包车往医院送……”
他抓住她的手,追问道:“你成天都说我不爱你,我问你结婚这么多年,你扛过一口袋米吗?你知道楼下哪一支电表是我们的吗?你交过一次水费吗?我把家里的责任全部扛起来,这还不是爱吗?”
曾伟生说到口干舌燥,也哭到伤心欲绝,青梅木然地望着他,良久,她说:“我们离婚吧!我净身出户,你去找个好女人重新生活。”
“离婚?还有一个月汝汝就要高考了,你却给我说离婚!”曾伟生双眼发红。
“那你要我怎样呢?偿命吗?”青梅面如死灰,“如果那样你才能解恨,我也愿意。”
俩人就这样坐在地板上僵持着,良久,曾伟生说:“他是谁?”
估计时间已经足够充分了,然后,她打开卧室门,对曾伟生说:“只要你冷静了,就出来,我慢慢告诉你。”
他们来到客厅,却看到朱聪赫然坐在沙发上。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曾伟生情绪突然被引爆,他转身钻进厨房,去找菜刀。
“你怎么还没走呢?”青梅气急败坏地要把朱聪推出门外。
“事情总要解决的。”朱聪推开青梅。
曾伟生此时已经提着菜刀从厨房跑了出来,青梅哭着抱住曾伟生央求道:“伟生,不要!不要!”朱聪趁机夺掉了他手中的刀,说:“我们谈谈吧。”
眼看汝汝放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曾伟生对青梅说:“你收拾一下,去接孩子。”然后又转过身对朱聪说:“我们到外面去说。”青梅抓住曾伟生的手恳求道:“你们要冷静。”曾伟生望着她那张脸,直觉得一阵恶心,他甩开她的手和朱聪走出了门。
青梅开始慌乱着收拾房间,看到满床的凌乱,仿佛看到了肮脏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就走了这么远,她伏在床上放声痛哭。
“妈妈,我这次考试上升了十多个名次。”走在路上,汝汝对青梅说,“嗯。”青梅答道,心里却一阵隐痛,她不敢相信,如果她和曾伟生离婚了,汝汝该多么心痛。“老师说我再努力一下,上重本应该没问题。”汝汝继续说。“嗯”青梅点头。“哎呀,你有没有听人家说话嘛?每次听人家说话都心不在焉,我再不给你说了!”最近没日没夜的学习,好不容易成绩提升了,原以为妈妈会很开心,结果却只用两个“嗯”应付,汝汝简直失望透了。
青梅知道惹儿子生气了,赶紧摇摇头,将满脑子的汹涌波涛抚平,追上儿子检讨:“对不起,妈妈工作上出了点状况,所以忽略了你。”
汝汝突然发现了母亲的异常,他望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关切地问:“严重吗?”
“有点,但不用担心,妈妈会解决好的。”青梅搓搓自己僵硬的脸庞,挤出一个微笑。
“儿子,再好好给妈妈说说你这次考试吧?”
汝汝马上忘掉了刚才的不快,乐滋滋地给妈妈讲了起来。
安顿汝汝睡下后,先前的凌乱思绪再次像洪水般涌来。曾伟生一直没回来,不知道两个男人的交涉结果,她心急如焚。
空旷的河堤上,两个男人对峙着。曾伟生将外套脱下,向地上一扔,首先打破沉默:“来吧,师范时我就欠你一仗。”
“扑通”一声,朱聪跪在了地上,“我对不起你。”他说。
“你怎么这么怂?”曾伟生蹲下身,抓着他的衣领,对准脸部就是一拳。
朱聪抹掉嘴角的血沫,站直了身子。
“还手呀,你不是很横吗?”曾伟生又一拳打过来。朱聪不避也不让。说:“错了就是错了,我是不会还手的。”
没有对手的打架索然无味。“你就不是人!”曾伟生颓然地蹲下,他声音哽咽,“你如果和她是真感情,你对我说呀,我给你让位!但你们为什么这么欺负人呢?”
五月的河风还带着深深的凉意,朱聪打了一个寒颤。
“现在怎么办?”曾伟生问。
朱聪沉默不语。
“好吧,我和她离婚,你娶她。”曾伟生狠狠地说。
“我不会娶她的。”朱聪的声音有点苍凉。
朱聪的话让曾伟生吃了一惊,他再次抓住朱聪的衣领推搡起来,问道:“为什么?”
“我不可能和丽娜离婚。”
“舍不得他们的家产?”
“也不全是。我妈前几年去世了,我爸摔断了腿,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爸爸。”
“你既然舍不得和她离婚,为什么还要做这些苟且之事?”
“这都是偶然。我明明知道青梅分配在栗泉,但我一直没打扰过她,我早就将以前斩断了。谁知道她会来‘都市快报’呢?这或许就叫造化弄人吧。”
“你贪心如魔鬼,有了丽娜,有了事业还不够?你什么都想要,不管是不是你的。你就不是人,是禽兽!”曾伟生狠狠踢了他一脚。
“如果你好好善待她,我可以补偿你。”朱聪说。
“补偿,怎么补偿?”曾伟生冷笑道。
“那个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朱聪说。
“和你商量?你算什么东西?对于丽娜你就是一个背叛婚姻的不忠者,对于青梅你就是一个虚情假意的骗子,对于我你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小偷!你对得起谁呀?”控制一下情绪,曾伟生继续说:“朱聪,当年你为她辍学,我还敬佩你是条汉子,如今,我鄙视你!”
曾伟生冷笑着离开,留下朱聪一人站在空旷的河堤。
来到自家楼下,曾伟生望着从卧室窗户飘出的灯光,他再次感到钻心的疼痛。在他的心目中,结了婚就是责任,把责任扛好了就是一个优秀的丈夫。这些年家里没钱时,是他在想办法,家里的一切重活也是他一肩挑,他不抽烟、不喝酒,虽然管着她的开支,但省下的每一分钱都用在家庭建设上的,又何尝在自己身上乱花一分呢?在外面,他洁身自好,从不和女人多交往,偶尔开一句玩笑还会脸红。他不知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还会遭到如此的背叛。
往事一幕幕回到眼前:一人一口啃苹果的画面、手牵着手散步的画面、一次次呼喊对方名字玩笑的画面……这些此时都化成针,密密麻麻扎在他的心上。
他仿佛灌了铅般的双腿踏上楼梯又退了回来,他在院子里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伏在椅子上呜呜痛哭。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天慢慢亮起来,他躲在车中看着汝汝从前面走过,汝汝口中还嘤嘤嗡嗡背着英语单词,看来这小子还真的知道努力了。他嘴角的微笑还来不及展开就被痛苦淹没了,他怎么忍心把家庭的千疮百孔展开给孩子看呢?汝汝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以后不结婚,他要过一个人的生活。一直自诩家庭幸福的她们如果都离婚了,汝汝还可能相信爱情吗?
青梅终于等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曾伟生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青梅偷偷瞥了一眼他,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一个人,头发蓬乱、胡子拉碴……
曾伟生自顾自走进卧室,青梅也默默跟了进去。曾伟生躺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被子。青梅默默坐在他的旁边。
“你怎么打算的?”良久曾伟生说,他的声音透过棉被显得闷闷的。
“我能怎么打算呢?”青梅哭了起来,“走到这一步,当然只能离婚了。我净身出户,你去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好姑娘重新过日子。”
“你就那么想和我离婚吗?”曾伟生问。
“这不是唯一的出路吗?”
“我问你究竟想不想和我离婚?”
“我当然不想了,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曾伟生抓着她的衣领,问道。
“我其实提示过你的。”青梅哭得稀里哗啦,“拿到录取通知时我告诉你不想转行了,就是因为他呀。当他第一次冒犯我后,我又跟你说我要回去,可你都不允许。”
“那你为什么不明说呢?”曾伟生的手松了一点。
“我怕你嫌弃我呀,已经那样了,我怎么说得出口?”青梅顿顿,继续说,“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挣扎,我多次想和他断开,但是我的力量太弱了,努力一次,失败一次。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昨晚的事情发生了,我并不后悔,反而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这些年来,我夜夜被噩梦吓醒,现在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终于不用过这种人格分离的日子了!”
“你是如何看待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对你,我是有很多抱怨,但我从没想过要和你离婚,即便是他说事情败露后就娶我,但我真的从没想过要和你离婚;和他,一开始我是被逼的,但后来他确实做了很多令我感动的事,我慢慢就迷失了,就好像他拿着一把钥匙,把我内心囚禁的恶魔放出来了,我就被欲望牵着鼻子浑浑噩噩走了这么远。”
“那你现在怎么决定?”
“我能怎么决定?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离婚,才能减少对你的伤害。”
“还说离婚?”曾伟生用力一扯,她的裙子便“嗤”的一声破裂开来,“这个婚怎么离?两家的老人怎么办?汝汝怎么办?你怎么办?净身出户说得好听,事情暴露你在报社还能待下去吗?你住哪里?还是和他偷偷摸摸吗?本来不想告诉你,他说过他是不会和丽娜离婚的!”
青梅捂着胸口,哭作一团。
良久,曾伟生说:“不离婚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做得到和他一刀两断吗?”
“做得到。”青梅立即抬起哭泣的脸,坚定地说,“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无地自容,我怎么可能再背叛你呢?”。
“那就这样过吧,人活一张皮,你不要面子,我还要。”曾伟生再次倒在床上,此次的谈话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明天就去辞职吧,重新找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