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要太过分！
二
到报社后，青梅分到了综合股，做日杂工作。报社的工作对于她来说是全新的，什么都得从头学起。好在，家里有电脑，打字、表格、文档编辑对她都不是难事。其他的诸如打接电话、分发报纸、采购物品、订餐安排活动等都是跑腿的事，也没太大难度。很快，她就能轻松应对了。
“送杯咖啡过来。”朱聪在电话里说。
“好的，朱总！”说完，青梅就去准备。朱聪是《都市快报》西南分社的总经理，刚进社里时，青梅一直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朱聪好像完全不认识她，无论是人多时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均是公事公办，完全没有私人的交流，甚至多了一份不近人情的严苛。以至于青梅每次面对他，都有一种畏惧感。随着在社里的时间增加，青梅发现朱聪完全没有了读书时的痞气，他不苟言笑，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报社被他管理得井然有序。来之前满揣着的好奇、激动、不安都被他的严厉消融了。
来到朱聪办公室，青梅刚敲了一下，门便从内而开了，她走进办公室，门立即又被关上了，“咔嚓”青梅听到了门被反锁的声音，她吃了一惊，才陡然发现，屋内的百叶窗全部合上了。她放下托盘，本能地朝门口跑去，守着门把手的朱聪迎面抱住了她。她挣扎，他却抱得更紧。他低下头，咬住她的唇，她一愣，，青梅奋力一推，挣脱出他的束缚，拧开门锁逃出了办公室。
按着胸口仓皇逃窜的青梅突然与人撞了一个满怀，一抬头竟然是吴钗。吴钗是报社副经理，四十多岁的她，剪着齐耳的短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精明能干劲。
吴钗望着狼狈不堪的青梅，满眼狐疑地问：“怎么了？”青梅更加窘迫了，慌乱地说了声“对不起”就闪身离开了。吴钗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青梅的背影，此时的她已经匆匆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朱聪的办公室了，吴钗本来要到前面文印室取文件的，但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伸手推开了朱聪的办公室门。
正在批阅文件的朱聪抬起头，他浓眉一拧，带着疑问的目光仿佛是两道冰凌子。
“朱总，对不起！你瞧我这啥记性哦，咋又忘记敲门了。”吴钗满脸赔笑，转身就准备往外走，“要不，我重新敲一次？”
朱聪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吐出两个字：“有事？”
吴钗收住了准备后撤的腿，笑靥如花地向朱聪走过去，边走边说：“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呀？”
“说事！”朱聪避开她的妖娆，继续埋头批阅手中的文件。
趁朱聪目光落下的瞬间，吴钗迅速转动脑袋，将办公室扫视了一圈，沙发平整，办公桌整齐，坐在办公桌后的朱聪，衣服工整，就连那代表威严的大背头此时也丝丝分明、油光可鉴。
“朱总，你这样冷着一张脸，人家咋好说话嘛？”吴钗继续娇声细语。
朱聪抬起头，两道眉毛蹙得更紧了，仿佛两条打火石一碰就会迸出愤怒的火花，他冷冷地说：“不要太过分！”
吴钗的笑脸慢慢僵了下来，她突然端起朱聪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杯子，凑近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也不要太过分！”然后便踩着高跟鞋，扭着大屁股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青梅仍然惊魂未定，她实在没法再在这里呆下去，便抓起皮包出了办公楼，在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向县城赶去，因为曾伟生的教研成效显著，已经调到县教育局任教研室主任了。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是朱聪的！她不想接电话，但又不想吵着周围的人，她急忙将电话调成静音，任屏幕闪烁。电话断了又响，响了又断，她想象着朱聪的焦急，砰砰乱跳的心逐渐获得平静。不知道反复了多少遍，她划开了电话。
“你到哪里去了？急死人了！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回来，我保证再不……”
青梅一句话也没说，冷笑一声，心想你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然后她挂断了电话。她突然觉得心情也没有那么糟了。
曾伟生看到她回来了，别提有多开心了，拉着他到滨河路去吃砂锅米线。
“伟生，我想回学校教书。”她靠在他肩上低喃。
“怎么了？”曾伟生急忙问。
“没怎么。”
“一定是你工作出了纰漏，遭领导批评了吧？”
“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不中用吗？”青梅气不打一处来。
“那就别说傻话了，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就算是一坨屎，你都要吞了！回学校，回哪个学校？栗泉中学吗？让全校的师生都知道你在那边用不上，被退货了？”
“但是，我就想回来！”她双眼潮湿。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这样多好，工作环境好，还可以照顾汝汝，再过几年，我也争取调到市教育局来，到时我们不又在一起了吗？”
青梅仰头望向天花板，不再说什么。
青梅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回到社里，刚到办公室就被吴钗叫了过去。吴钗一见面就热情地为她倒了开水，并对她表扬了一番，说她这一年来勤快懂事。青梅有些不明就里，但对于吴钗的热情她一点也不敢怠慢，急忙表达感激之情。突然，吴钗压低声音说：“你昨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青梅愣了一下，但马上就回过了神，果断地说：“没有呀。”
吴钗期待地望着她，亲切地说：“不要怕，这里没有外人，我会给你做主的！”
青梅迎着吴钗的目光，突然就泪光闪烁。
吴钗握着她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青梅红着眼圈说：“吴总，丢死人了，换着别人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我就是你姐，什么都不要怕，说吧！”吴钗的目光仿佛是一把勺子，恨不得一勺子舀出青梅的全部心事。
“我昨天被朱总……”
“怎么了？”吴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批评了。”话一说完，青梅就忍不住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批评？”吴钗不相信地追问。
“嗯”青梅点点头，又开始揉眼睛，“吴总，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批评我的。”
“怎么批评的？”吴钗丢开青梅的手，有些不耐烦地问。
“她说我进来这么久了一点长进都没有，”青梅带着哭腔说，“还骂我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就早点滚……”
“他骂人就是常事，这有什么好哭的！”
“吴总，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每件事我都想做到最好，读书时老师偏爱，教书时学生喜欢，我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
吴钗在心里狠狠骂着“矫情”，但脸上却沐浴着微笑，她将面前的纸巾递给她，拍拍青梅的肩说：“我知道你改行过来有太多的不容易，因为你一直在学校待，不知道外面的环境有多复杂，所以我想提醒你一下。”
“吴总，你就像我姐姐一样好。”
“知道就好，以后有什么委屈尽管对我讲。”
“嗯”青梅感激地说。
“对别人要多留个心眼，有些人并不是你看的那样。”吴钗意味深长地说。
现在换成青梅一眼的惊讶和好奇。
“再给你说明白一点吧，”吴钗将嘴巴对着青梅的耳朵压低声音说，“你认为朱总是怎样一个人？”
青梅迟疑了一下说：“我对他了解不多，感觉他工作能力特强，就是有点严肃。”
青梅鼻子冷哼一声说：“表面看他正直严肃吧？殊不知他的花样多的很呢！”
吴钗故意顿了顿，拿眼光去探寻青梅的反应。青梅立刻明白了吴钗的期待，她真诚地回望过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邮局那个业务经理，有印象吗？就是经常扎着高马尾，眼线花得要飞向天的那一个。”
“你说的是黄经理吗？”
“可不是吗？”
“她怎么了？”青梅惊讶地问。
“俩人……”吴钗露出一个鄙夷的微笑，然后将两根食指向中间一拉。
青梅瞬间明白了吴钗的意思，便提高声线问道：“不会吧？”
“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全报社除了你谁不知道？要不，我们为啥端午发的粽子是从邮局买的，中秋的月饼也是邮局买的，过年的台历还是邮局买的？同事们都说小黄就是我们的福利劳保专属供应商！”吴钗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再对着青梅的耳朵小声说，“还有一个实习的小记者对我亲口说过，朱总说只要从了他，就可以马上转正。”
青梅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里面的水有多深，现在知道了吧？”吴钗拉着青梅的手说，“今天之所以给你说这些，是因为你作为综合股和他接触最多，我怕你涉世未深上了当，你如果信我就长个心眼，如果不信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谢谢，吴总。”青梅感激地回握着她的手。
走出吴钗的办公室，青梅心乱如麻。她仔细分析吴钗的话语，再联想到朱聪昨天对她的行为，她突然有种口吞苍蝇的恶心感。但平素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吴钗怎么突然给她说这么隐秘的话呢？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吴钗是真的把她当妹妹心生怜惜，但如果说是别有用心的话，那又是怎样的用心呢？一时半会青梅还想不明白这些复杂的问题，想不明白的事就暂时不再想，这是她惯用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