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西行环游记——魔鬼雅丹
早上从大柴旦出发的时候,天还是蓝的,只是云层有些厚。开车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清爽平静。道路两侧矗立的是弧形的天蓝色路灯,道路尽头是高耸的、连绵的山。山是纯正的石山,光秃秃,没有一棵植物,通体呈石灰白,大约是覆盖了一层白霜的缘故。那些山让人感觉近在咫尺,仿佛沿着道路继续,车就要开进这山里去似的,好在,这当然只是一种错觉。我们今天的计划是寻找南八仙雅丹地貌,之后再抵达阿克塞。
天色渐渐阴沉,后竟下起雨来,道路两旁变成了茫茫的戈壁滩,山却已退到远方去了。所谓“南八仙雅丹”实际上是一处野景,没有纳入人工管理,连名字(也只是通俗的叫法,我们此行导航的目的地是在地图上查找到的一处叫做“QH省南八仙公路段”的地点。虽然有些不确定,但因着昨天翡翠湖的奇遇,我反而对这野景充满了期待,同时,也更有了些随遇而安的态度。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雨渐渐停了,同路的车辆变得多起来,甚至还有旅游的大巴车。看来今天并没有选错路,我心里暗自庆幸。不一会儿的功夫,雅丹地貌出现了!
整个大地被黄褐色包裹住,上面点缀着无数独立的、凸起的土丘,只有我们车子所在的这条灰色柏油马路冲出这黄褐色,平整而蜿蜒地向前伸展着,并在远处与那同样灰色的天空相接。
虽然才是9月初,但西北下过雨的天气却已冷的有些过分,我戴上帽子,裹好围巾后才敢下车。然而即便有这层层包裹,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怎样一望无际、层层叠叠的土丘群落啊!大小高低虽不一,但因规模宏大,反倒显得有些整齐,一个又一个,一排又一排,肆意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排列着,颇有些军队的感觉,但不是阅兵式上那种整齐划一的军队,让人觉得庄严又安全,而是那种大战在即、高度戒备的作战部队,有一种大军压境、杀气腾腾的压迫感。待将丘体细细看去,却又是形态各异了。丘顶或圆或尖,坡度或缓或急,倾斜方向各不相同,就连那通体的黄褐色也在外力的作用下分布的不够均匀,远远望去,自带晕染效果,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觉得眩晕。丘体与丘体之间各自独立,距离或宽或窄,但大都平缓,目测应当可以通车,在一些比较宽阔的地带还隐约可见车轮倾轧过的痕迹,这让我也不禁产生了开车进去转转的渴望。我看着这片大地,茫茫然如迷宫一般,没有透漏出一丝生机,阴沉的天空中乌云又重了一些,天色变得模糊,那些土丘在这模糊中幻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好像要将我完全吞噬掉,我那原本渴望的心渐渐被恐惧包围。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魔鬼雅丹”的说法,以某种方式迷惑人类落入陷阱进而加以毁灭,这不正是魔鬼的感觉吗?于是,胆小的我彻底放弃了驾车探秘的想法,只敢拿脚步在近处丈量。
雅丹地貌在东汉时期就有记载,但直到20世纪初这一命名才在国际上确定下来。雅丹地貌属于侵蚀地貌,其形成原因可从岩性条件、环境条件和动力条件几个方面进行探究。至于每一处雅丹地貌的准确形成年代和成因,中外学者们至今未达成一致意见,仍有颇多争论。人类孜孜以求、追寻真理的精神当然可嘉,但我在想,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人类对于确定性的追寻是否有些偏执?当然,这种追寻对于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确实起到了推动作用,但从另一个角度理解,确定性意味着安全,也意味着征服和可掌控,那么这种追寻会否其实也暗含了人类自身对安全感的强烈内在渴望以及作为食物链顶端物种自认为可以主宰世界的傲慢呢?
天空又下起雨来,我们告别了魔鬼雅丹,继续驱车前往阿克塞。车窗上雨水滴落的声音越来越响,定睛一看,竟是下雪了!我无比讶异,原来“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所言非虚,想不到今天竟有幸亲眼见识到。雅丹地貌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取而代之的还是那苍茫的戈壁滩。雪花飘落在戈壁滩上,渐渐沉积起来,与雅丹地貌相比,戈壁滩是有生气的,上面长满了骆驼刺,都是一蓬一蓬,像撑开的伞。能够在这样贫瘠干旱的土壤上生存、繁衍、生生不息,这是多么顽强而倔强的生命啊!出生于这戈壁上,它在生长过程中是否也曾渴望过肥沃的土壤和充足的水分?当看到其他同伴努力生长的时候,它是否曾惭愧于自己偶尔的脆弱和不满足?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想借着飘落的雪花告诉它,它有多么的独特和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