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闯关结新友,疑是故人来
趁着侍卫们换岗之际,易欢一闪身从外院屋顶跃到了内院屋顶。她身法奇快,犹如一道魅影,根本没人查觉。
她迅速从屋顶倒折下屋檐,用脚勾着一根梁柱,把整个身子紧贴着横梁。守卫在庭院外的侍卫居然没能察觉。
这一下,透过打开的窗棂,能把康熙看得更真切了。
眼看着康熙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折,时而面露欣慰,时而皱眉深思,时而长吁短叹,她的心情甚是复杂。
李公公从庭院外走了进来:“皇上,都子时了,您还是早些歇了吧!”
康熙放下笔,扭扭脖子,活动着双肩:“都这么晚了吗?”
李公公道:“是呀,都过了子时一刻了,请皇上保重龙体!”
康熙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朕这脖子都酸了,也是有些乏了。”
康熙走出御书房外,在庭院中活动了几下身子,吩咐李公公:“忙了这半夜,朕有些饿了!”
李公公赶紧道:“皇上想吃什么?奴才这就命人去御膳房取!”
康熙想了想:“这半夜三更的,也不必劳师动众了。就白日里那点心就不错,外观花色和口味都有些新意,和平日里吃的不同。”
李公公道:“哦,那是如梦做的点心!”吩咐身旁的小太监:“小顺子,快去给皇上取一碟点心来,记着,不要其他厨子做的,只要如梦做的。”
小顺子应了一声,飞也似地跑了。
康熙有些意外:“如梦?就是那个被烧毁了脸的丑丫头?”
李公公赔笑道:“是她!她本来没有资格为主子们做点心的,但自从奴才认了她当干女儿,黄恩寿和叶荣光他们几个就开始关照她,不再让她干粗活,试着上手做点心。没想到她做的点心很有新意,各宫主子们都喜欢,奴才这才敢拿了一碟给皇上尝新。”
康熙脑中顿时浮现出如梦那蒙着面纱的沉静的脸,和那双忧郁而倔犟的眼睛,道:“朕都忘了这么个人了。想不到,她还是有些本事的,那你收了她做干女儿,倒也不算辱没了你。”
李公公道:“是啊,本来是那日皇上仁心,担心那丫头得罪了荣妃,在宫里活不长,奴才才认了她做干女儿。没想到她倒很是兰心慧质,不仅点心做得好,还会调制各色口味新奇的茶汤。”
康熙点点头:“这也算是她的造化。只可惜她的脸毁了,不然,她在这宫里还能有些前程。”
伏在屋檐下的易欢,一听到康熙命传膳,便心中一动。趁着李公公吩咐小顺子吸引了院中侍卫的目光之际,悄无身息地折身翻上屋顶,飞掠而去。
易欢从怀中掏出面具戴上,又脱下夜行衣,恢复成如梦的装扮,抢在小顺子前面,赶到了御膳房。
正在值夜的是绿萝。
可怜的丫头身子单薄,不惯劳累,居然睡着了。
易欢也没叫醒她,备好了一碟点心,又备好了一盏杏仁露奶茶汤,往里放入了第二颗“浮生如梦”。
少倾,小顺子果然到了,一看正是易欢值夜,也不疑有他,要了一碟点心放在食盒中便走。
易欢叫住了他:“等一下!这点心吃多了会腻口,我调了一盏杏仁露奶茶汤,你一并拿去呈给皇上。”
眼看着小顺子把点心和杏仁奶茶汤都提走了,易欢有些不放心,又快步跟了出去。
到了御书房外,易欢找了个黑暗角落,换上了夜行衣,蒙上头脸,再度潜入了御书房,藏身在房外走廊上的屋檐下。
只见李公公把那碟点心和那盏茶汤放在了偏殿中的几案上,拿出银针试毒。
银针锃亮。
李公公道:“皇上,一刻钟前,小顺子就已试吃了点心,又喝了半盏茶汤,并无异样。这银针也无异样,皇上可以放心取用了。”
康熙点点头,这才拿起一块点心吃着。
易欢暗忖,康熙果然谨慎了许多,若非三师父研制出了“浮生如梦”,只怕这下毒之计便无法实施了。
康熙吃了半块点心,一伸手端起了茶汤。
易欢顿时心中一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却见他喝了一口,微微回味着,奇道:“这茶汤也是如梦调配的?”
李公公赔着笑脸点点头:“如梦说这碟点心要配着这盏杏仁露奶茶汤,才会更爽口。”
康熙点点头:“嗯,口感是比那几个老家伙们做的要好。以后宵夜,都让如梦做吧!”
眼见着新收的干女儿这般争气,居然合了圣意,李公公面露喜色,赶紧应了一声“嗻!”
康熙继续吃着点心,饮着那盏杏仁露奶茶汤。
易欢屏住呼吸,眼看着他将那盏茶汤都慢慢饮了下去,只觉一颗心被无形的手揉捏着,隐隐地钝痛。
看康熙吃好了,李公公赶紧呈上漱口茶,又呈上抹嘴的棉巾,赔笑道:“皇上,用完点心,就请先回寝宫安歇了吧!”
康熙摇摇头:“今夜不成,白日里收了一大堆军报,还有许多没看呢,看后还得把思绪理理清楚,明日早朝时好与兵部商议。你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了。你先退下吧,让小顺子侍候着就行了。”
李公公也确实早已撑不住了,便恭敬地道:“那奴才告退。”
易欢蜷着身子,眼见着李公公打着哈欠出来了,吸引了院外的侍卫的注意力,便借机翻上屋檐,悄无声息地离去。
离开了御书房,想起最近叶默声结束了在外协助叶明章“剿匪”的任务,已回宫任职。今夜,正该他当值巡夜,便悄悄去了御花园守候。
二人早有约定,若有急事,便在御花园的一处假山中的小山洞中碰头。
叶默声只要进宫值夜,便会时不时地去那假山处看看动静。
自从知道易欢有了单独的住处,行动更自由之后,叶默声也留上了心,值夜之时更是频繁去那假山处查看动静。
果然,在他第三次经过假山时,便发现了易欢留下的信号,当即不动声色地避开其他侍卫,悄悄闪身进了那山洞。
易欢将自己刚才潜入御书房的见闻简单说了一遍:“想不到康熙还是那么勤政,经常忙到过了二更天才歇息,甚至就在御书房的偏殿中安歇。而三更之后,我那小院中住的宫女们就该换班值夜了,万一被她们发现我房中无人,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偷金牌。”
叶默声低声道:“我若未得皇上召见,也没有机会进入御书房。即便他召见我,也只是对答几句完成公事后便必须立即离开。所以我根本没有机会盗取金牌,只有你耐心等待机会了,皇上总不至于夜夜都忙到深夜。”
易欢想起她这次为了救春梅,一时没忍住得罪了荣妃,还惊动了皇后,她们一定会在暗中调查她的来历,便嘱咐叶默声要做好应对之策。
叶默声道:“放心吧,她们已经都派人来查过了。你所有的身份都是真实的。只不过那个被烧伤的安如玉已经不治身亡,恰巧让你顶上了。她们没能查到破绽!不过,你以后要千万沉住气,千万不可再去招惹是非——”顿了顿,道,“小师妹,你现在相信我是真心帮你了吧?”
易欢点点头:“你放心,只要你遵守了约定,待救出雪姐姐之后,我必定嫁给你!”
叶默声欣喜地道:“我相信小师妹一诺千金!”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樊师姐叫我带信给你,她有急事要赶去滇都。不能再在宫外接应你了,让你自己多加小心。”
易欢心中一紧:“莫不是滇都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叶默声道:“听说是吴三桂起兵在即,逼着吴应麒娶当地什么刀土司的女儿。吴应麒快扛不住了,叫樊师姐赶紧回去商量。”
易欢心中暗自叹息。唉,想不到我和雪姐姐、樊姐姐都是如此命苦,都错爱了最不该爱的人!
叶默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樊师姐临走前,又叫我给你带了些糖丸。”
易欢收下小瓷瓶,不动声色地笑笑:“多谢叶哥哥。”
二人不敢久留,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便先后各自离去。
易欢回了小屋,也不敢点灯,只就着月光,从怀中掏出那小瓷瓶,把瓶中的“糖丸”倒出来一看,果然又是那“浮生如梦”,至少有数十粒。
想到今夜虽未能盗到金牌,却成功地给康熙下了第二次“浮生如梦”之毒,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她摇摇头,拒绝深想,倒头睡下。却睡不踏实,整夜做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恶梦,醒后也不知倒底梦了些什么,只觉得心情郁郁。
松林,水田,山寨风光。
樊倩影纵马狂奔,终于已进入云南境内。
一接到吴应麒的飞鸽传书,樊倩影就忧心如焚,不辞辛劳地昼夜兼程,赶往滇都。
进了云南,眼看着距滇都不过千里之遥了,心里反更焦虑。
打听到此去滇都,若沿一条小路取道凤鸣山的凤鸣寨,可省去二三百里路程,便离开官道,打马上了凤鸣山。
那凤鸣山山势险峻,景色秀丽,只是倩影已无心欣赏,只是不停地纵马狂奔。
一根长长的红绳猛地拦在了狭窄的山道前,那红绳上挂着一串小铜铃。
倩影骑术了得,又眼尖,提前一拉马缰绳,那马儿乃是吴应麒赠送的大宛良驹,训练有素,高扬前蹄,擦着那绊马绳跃过,将红绳上的铃铛撞得叮叮当当作响。
一群身穿艳色异服的夷人拦在了倩影的马前。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夷女,身旁跟着一个脸上、身上都涂满油彩的赤膊少年。
马上的倩影打量着那夷女。
只见她衣饰精美,身上挂满手工打制的银器,眉目如画,赤着一双莲足,脚踝上系着一圈银铃,看上去颇有几分野性和明快之美。
那夷女也打量着马上的樊倩影。眼前这女子衣着朴素,却美丽沉静,气度从容,不似寻常的民间女子,奇道:“原来竟是个妹子!妹子什么来头,居然敢孤身闯我凤鸣寨?”
那夷女声音清脆爽朗,语气虽有点凶悍,但听得出并无恶意,倒让倩影一听便生好感,赶紧跳下马,一抱拳道:“这位姐姐,我有急事要赶去滇都,听人指点说,取道凤鸣寨可以省下几百里路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放我过去?”
那夷女双手叉在纤腰上,笑道:“放你过去不难,但我凤鸣寨有个规矩,不知你可能遵守?”
倩影好奇地道:“什么规矩?”
那夷女道:“寨门不轻开,除非打进来。你和我比试武功,你若能胜我,我就打开寨门让你过去。”
倩影愣了一下,不解地道:“这位姐姐,不过是借个路,何必定要刀兵相见?”
那夷女道:“这就是我们凤鸣寨的规矩。过了凤鸣寨,再前行二百里,就是滇都了,你若不敢和我比试,那你就只能绕过凤鸣山,多行三百里路了。”
倩影想起吴应麒此时定然正焦头烂额地苦盼她归来,哪里还想去绕行三百里,当下也不多言,直接道:“怎么个比法?”
夷女见她孤身一人,却如此爽快应战,显然是有绝技在身,也不由起了好胜之心,道:“随我来。”
当下倩影牵着马,随那夷女进了凤鸣寨。
那凤鸣寨依着险峻的山势而建,有些地方窄得只容一人通过,身旁便是悬崖峭壁,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入了山寨,来到一处宽阔的广场。
忽听一阵牛角号呜呜地响起,一群服饰明艳的男女摆夷人从竹林松林间的竹楼木楼中走了出来,挤满了广场。
那夷女随手一招,一只凤头白鹦鹉飞了过来,落在了她的肩头。
广场中央,赫然立着一根高耸入云的长木桩,长木桩顶端钉着一个挂钩,挂钩上悬着一个彩球,在风中摇摆着。
长木桩立在一片刀山之中,每一把刀的刀尖都插在地上,刀尖矗立向天,闪着寒光。
刀山中孤零零地立着几个又小又窄的木桩,通往长木桩,长木桩高耸入云,驾着两把对立的梯子,每一级梯步也都是又薄又亮的刀片,刀刃向上,闪着寒光。
那夷女道:“你我谁能抢到那彩球,就算胜了。怎么样,这路你借还是不借?”
倩影毫不迟疑地道:“借!不过,我只有孤身一人,我若胜了,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那夷女神色一怔:“你说什么耳?”
倩影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若我胜了,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那夷女眼神有些茫然:“出尔反尔什么意思?我不识字,也听不懂你们汉人这些文邹邹的话。”
倩影耐心解释道:“就是说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那夷女顿时露出不悦之色:“我们凤鸣寨的人说出口的每个字,九牛都拉不回。”
那脸上身上涂满油彩的赤膊少年带着三个鹤发长髯的老摆夷人走了过来。
那夷女道:“这是我们凤鸣寨的三大长老,他们处理寨中事务一向公平公正!他们会为我们做评判。”
倩影向三长老一抱拳:“晚辈樊倩影见过三位长老。”
三长老微微躬身还礼。
倩影急着赶路,看看天色已过午,着急地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那少年有些不放心:“凤姐姐,就让小满替你上场吧?”
夷女瞪了他一眼:“不行,你是男人,她是女人,不要让她笑话咱们以男斗女,占她便宜。再说,我也好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了。”
那叫小满的少年笑了笑,退到了一边。
两个鼓手击着场边立着的两面大鼓,另有三个号手吹动了牛角号。
夷女一耸肩,命令那白鹦鹉:“小白,去小满那儿!”
那白鹦鹉很通人性,立刻展翅飞到了小满的肩头。
那夷女这才一拱手:“妹子,请!”
倩影也不客气,脚尖一点,飞进了刀山,稳稳落在一根木桩上。
夷女也飞身进了刀山,赤脚落在另一根木桩上。小木桩又细又窄,两人都只能单腿独立。
夷女打量倩影,赞叹道:“哟,身手不错嘛!”
倩影沉静地拱手还礼:“彼此彼此!”
倩影飞身向挂着彩球的木桩而去,夷女也飞身扑来拦住了倩影,两人在空中交起手来。
空中几个回合,两人不向上下,快落地时,两人都看中了同一个小木桩,抢夺中,倩影占了上风,稳稳地金鸡独立在木桩上,夷女不得不放弃,只得仓惶地落在了另一根木桩上,摇摆了几下,险些坠入旁边的刀山。
远远观望的摆夷人们担忧不已。
小满更是急得大呼:“凤姐姐当心啊!”
夷女有些狼狈,却不甘服输地看了倩影一眼,又扑向那长木桩。
倩影淡淡一笑,脚尖一点,后发而先至,落在了长木桩旁的刀梯,踩着刀刃梯步飞速向上。
那夷女也赤脚踩着另一面的刀梯赶来,两人继续在刀梯上交手。
两人互有胜负,但倩影略高一筹,打斗中慢慢爬到了上方,眼看长木桩顶端的彩球就在眼前,两人斗得更是激烈,上下翻飞,惊险万分。
那夷女脚下一个不稳,忽地从刀梯上往下坠去,眼看就要落入下面的刀山。倩影一伸手将那夷女拉了上来。
待那夷女稳住身形,倩影身形一纵,去摘那彩球。
小满突然嘬口发出一声呼哨,他肩上的白鹦鹉从众人头上飞过,飞过刀山,飞过刀梯,径直落在了高耸入云的长木桩顶端。
白鹦鹉灵巧地将彩球衔住,飞到了夷女肩上。
倩影只得停了手,不满地道:“你耍诈!”
夷女意外地愣了一下,有些尴尬:“不关我的事!”侧头不满地对肩上的白鹦鹉道:“小白,谁让你帮忙的?你这不是让姐姐我丢人吗?”
倩影冷哼了一声,一个飞身,从刀梯上落下,踩着下面刀山中的细木桩,出了刀山。
夷女拿着彩球紧随其后,也飞出了刀山。
樊倩影和那夷女一前一后飞落在地。
夷女抱着彩球,神色尴尬。
倩影对三长老道:“我没能拿到彩球,可我不服!”
三名鹤发长髯的长老互相低头耳语了几句。
为首的一个长老道:“有言在先,不管用什么办法,谁先拿到彩球者胜,”一指那夷女,“现在彩球在凤儿手上!”
倩影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心中暗道,果然是一群不讲道理的蛮夷。
那叫凤儿的夷女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
“但是,樊姑娘本可取胜,却不顾自身危险,救了凤儿一命,可见姑娘心地善良。在实力上,是姑娘赢了!”那长老含笑补充道。
四周传来掌声和欢呼声。
鼓手和号手也分别击鼓吹号向倩影致敬。
倩影有些意外,心中暗生愧意,随即一抱拳:“三位长老果然公平中肯,多谢了。”
凤儿环顾四周,并不害羞,坦然地露齿一笑:“好,凤儿认输。樊家妹子,我这就送你过凤鸣山!”
倩影牵着马,正欲随凤儿离去,忽见一名青壮男子匆匆跑了过来,神情焦急:“长老,不好了!”
众人都静下来,看着那男子。凤儿也停了步,眼中露出担忧。
“一直庇佑咱们凤鸣寨的神象病了,已经好几天不肯吃东西了——”
那长老变了脸色,什么话都没顾上说,就跟着那男子快步离去。
凤儿忧形于色,对倩影道:“妹子对不起,等我先去看看神象,再送你过山。”
眼看广场上的寨忆都变了脸色,跟着三长老往后山而去。倩影好奇心起,也牵着马跟了上去。
后山的一片芭蕉林中有一个露天象厩,一头通体雪白的大象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三长老匆匆走进了象厩,跪在白象旁,抚摸着白象。
那看护白象的汉子连忙奉上了一个银盆,盆子里装着满满一盆芭蕉。
长老将银盆送至白象嘴边,白象用长鼻子推开了银盆,痛苦地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长老顿时也急了:“呀,神象连最爱的芭蕉都不肯吃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虔诚地一手按住胸口,跪直了身子,向天祈祷:“神灵啊,求您显显灵,让神象开口吃东西吧!”
包括凤儿和小满在内的众寨民也都纷纷跪下了,低声祈祷着。
倩影略一沉吟,放开马疆绳,走入象厩:“三位长老,我爹是郎中,平时除了帮人看病,也帮乡亲们救治家禽家畜。我自幼跟着我爹学医,可否让我看看神象?”
那长老惊喜不已:“原来姑娘还懂医术,那就有劳姑娘了。”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倩影。
倩影靠近了白象,轻轻摸了摸它的鼻子。
白象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倩影绕着白象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倩影又用一截树枝,挑开白象的粪便看了看,若有所思。随即趴下身来,侧耳贴在白象的肚子上仔细听了一会儿,起身笑道:“我找到神象的病因了!”
长老们面面相觑,不信地道:“神象病了?神象怎么可能生病?”
倩影道:“世间生灵都有生老病死,连花草树木也有荣枯之时,神象自然也会生病。它的腹中长了大量虫子,腹痛难忍,自然吃不下东西了。”
长老们互相看了看,仍是不信:“神象腹中居然会有虫子?”
小满走上前来:“长老,这位姐姐说得也许有道理。我也曾在神象排泄的粪便中发现过虫子。”
凤儿道:“这位妹子敢孤身一人闯凤鸣寨,肯定有过人的本事。妹子,你可有办法为神象驱虫,治好神象?”
倩影道:“不瞒各位,我以前只随我爹给牛羊马治过虫病,还从未治过大象。不过这驱虫的药都是一样的,只是份量不同。我可以试着称出大象的体重,再计算用药的份量。”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
凤儿挠头,一脸茫然:“这神象体形跟座小山似的,怎么称量?再说咱们寨中也没那么大的秤啊——”
倩影微微一笑:“我有办法,不需用大秤,普通的秤即可。”
一听说有人要为神象秤重,顿时轰动了整个山寨。留在寨中的寨民们都赶了过来瞧热闹。
倩影吩咐小满把白象赶到了后山一面湖中的船上,众人便挤在岸边围观。。
倩影在船舷吃水的地方用剑划上了一道印痕:“好了,请把神象请下船,再装上石头,等船沉到这个刻痕时就停下,再称量石头的重量即可。”
众长老微微颔首。
凤儿更是拍手鼓起掌来:“妹子真是聪明,居然能想出这个法子。”
倩影笑道:“这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不知各位可听说过曹冲称象的故事?”
凤儿摇摇头:“我凤鸣寨除了巫师,谁都不识字,更不读书。今日巫师进山采药去了,不在寨中。”
倩影也知道这些寨民生活在这穷乡僻壤,又逢乱世,只求一份温饱已是不易,哪来的条件读书识字,便耐心地解释道:“那凤姐姐知道曹操吗?曹冲就是曹操的小儿子。”
凤儿点点头:“曹操我倒知道,我在滇都的茶馆中听说书艺人说起过三国。但三国中却没有什么曹冲称象的故事。”
倩影道:“据说曹冲从小就聪慧过人。曾有人送了一头大象给曹操,谁都不知该如何秤出大象的重量。曹冲那时才七岁,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世人都夸他是神童。”
凤儿扑闪着一双大眼,更好奇了:“哦?那曹冲才七岁就如此聪明?那后来呢?”
倩影神情一黯:“也许是曹冲太聪明了,以致遭了天妒,他没能成年就夭折了。”
凤儿不解:“夭折?他的腰折断了?”
倩影解释道:“夭折就是形容小孩子未成年便去世了。”
凤儿一愣,朗声大笑:“哈哈,看来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啊!倒是我等一字不识的笨人能快活长寿!”
倩影神情复杂地笑笑。
当下众摆夷人七手八脚地搬来石头,很快测出了那白象的体重,足有八千六百八十四斤。
凤儿笑道:“这神象的年纪比我爷爷还大,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它有多重。这下可算知道了,居然有近万斤呀,哈哈!妹子,多谢啦!”
倩影用树枝在地上划了划,算出了需要用的药量,这才写了药方,交给那长老去配药。
好在这些驱虫药,养有牲畜的寨民家中都多少备了些,很快小满便照方熬了一大盆来。
凤儿端着药盆走近白象,将药放在白象嘴边,抚慰地摸了摸白象的头,柔声道:“神象,乖乖地把这盆药都喝了,你的病就会好了。”
那白象听话地用长鼻喝起药来,不一会儿就把一盆药都喝光了。
凤儿起身,对着倩影鞠了一躬:“多谢妹子救助我们凤鸣寨的神象。这神象陪伴我们寨民六十余年了,是我们凤鸣寨的神物,也是我们每个寨民的亲人。若是它的病治不好,我们都会很难过。”
樊倩影赶紧还礼:“凤姐姐不必多礼,我也不过是尽力而为,究竟是否能治好神象还未可知呢。”
凤儿道:“这神象是通灵的神物。它居然肯喝药,那就说明妹子这药对了症了。妹子,我得求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
樊倩影赶紧一欠身:“请说。”
凤儿道:“我知道你有急事要赶往滇都,我也该守信开启寨门,送你过寨。但这神象对我们凤鸣寨意义非凡,你多留一天,等神象的病好了再走,行吗?”
樊倩影犹豫了一下,但见周围的夷人都用单纯而虔诚的目光看着她,又不便拒绝,只得点头应了。
凤儿道:“多谢妹子。我阿爹是凤鸣寨的寨主,他有事下山去了,不然他一定会亲自出面好好款待妹子。”
这一夜,樊倩影就留宿在了凤鸣寨。
凤儿已经成年,独自在寨中另搭了一栋小竹楼居住。当下,凤儿将倩影带到了自己的小竹楼中,在客房中铺上干净的床褥,请她暂住。
晚餐也是凤儿亲手做的,在火塘中吊着的小铜锅中炖了一锅酸笋野山鸡,又用菜籽油煎了一碗今年腌的禾花鱼,炒了几个野菜,舀了一壶自家酿的糯米酒,请倩影品尝。
凤儿的厨艺并不太好,刀功粗糙,菜肴做得并不精致。但食材新奇,风味独特,倩影又从不挑食,倒也吃得甚是香甜。
凤儿见倩影毫不忸捏,亦不挑食,也不似其他汉人那般对夷人怀有戒心,极好相处,对她更生好感,忍不住与她拼起酒来。
倩影连日赶路,疲乏不堪,难得放松一下,便也不推辞,与凤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甚是尽兴。
没想到凤儿内力武功虽不如倩影,性子却豪爽,酒量也好,两人斗到后来,竟是半斤八两,把一坛米酒都喝光了,虽然都已头晕眼花,却都未倒下。
凤儿喝得兴起,更是兴奋,不由放声高歌。
唱的却是一首山野味儿十足的情歌:
天黑的时候,太阳歇了;
天亮的时候,月亮歇了;
可是郎耶,爱你的心啊,
白天黑夜都不停歇——
睁眼的时候,梦儿歇了;
闭眼的时候,泪儿歇了;
可是郎耶,想你的心啊,
醒里梦里都不停歇——
凤儿唱歌并无太多技巧,但嗓音嘹亮清澈,情感狂野奔放,也别有一番感染人心之处。
倩影看她唱歌时双眼迷濛,溢光流彩。歌为心声,她一定是已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会唱得如此情真意切。
她不由想起了与吴应麒那快乐的三年多时光。而曾经的快乐,即将结束了吗?都将变成只可追忆的过往吗?
她听着凤儿的情歌,惹起满怀情肠愁思,恨不能立时插了双翅,飞到吴应麒身旁。
凤儿一曲歌罢,意外地打量着她:“妹妹,看你这双眉毛,拧得这么紧,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倩影受凤儿爽直的性情感染,又借了酒劲,便也忍不住实言相告:“我心中确有一为难之事,所以才要急着赶赴滇都去见一个人。”
凤儿笑道:“你要见的那人,是你的情郎吧?”
倩影一怔,随即羞红了脸:“凤姐姐说笑了。”
凤儿拍手大笑:“看来我猜对了。这有什么害羞的?我早在几年前就已喜欢上了一个天下最俊的男子,这事儿全寨子的人都知道,大家对我都只有祝福,我也没觉得羞人。”
倩影道:“我们汉人的规矩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汉人女子不能自己找情郎,必须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凤儿道:“我们也一样有作媒下聘的风俗。但我们都是先互相看上眼了,才会告诉爹娘,再请媒人去说合。我喜欢上了那个男子,就早已经和他订了亲了。妹妹既有了情郎,那就让他赶紧派媒人来提亲呀!”
倩影摇摇头:“我和他——只怕终究是有缘无份!”
凤儿不解:“怎么了?难道他变心了?”随即柳眉倒竖,眼中露出杀气,“哼,他敢变心,我帮妹子去掏了他的心!”
倩影苦笑:“那倒不是——只是他父亲早已给他说下了一门亲事。眼看着他就要遵照父亲大人的命令,娶那女子过门了——”
凤儿略一思忖,笑道:“哦,我明白了。妹子之所以急着赶到滇都去,就是想见那情郎,约他私奔,是不是?”
倩影心事既被说破,便也不否认,含羞一笑:“我确有此意,就不知他是否愿意放弃荣华富贵,与我浪迹天涯了。”
凤儿安慰道:“妹子不仅善良,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又识字、又懂医术,简直十全十美,我若是男子,也必定割舍不下妹子。我相信妹子看上的情郎,也一定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他一定肯放下一切带你走的。”
倩影心事重重地笑了笑:“但愿如姐姐吉言吧!”
那糯米酒虽是香甜,后劲儿却极大。
酒劲儿慢慢涌了上来,两人再也撑不住了,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就在倩影昼夜兼程赶往滇都之时,易欢却在紫禁城中开始负责为康熙做宵夜。
如此一来,她下“浮生如梦”已方便多了,竟前后陆续得手了九日。
当倩影醉倒凤鸣寨之夜,易欢在康熙的宵夜中下了第十粒浮生如梦。
刚过二更,李公公就亲自来取宵夜了。
以李德福如今的身份,本不需要亲自来御膳房取宵夜,但他在宫中甚是孤独,好不容易认了个干女儿,想起有些日子没来看过她了,心中倒生出一丝挂念,便借着取宵夜的名义来见见她。
易欢一边往食盒中放着盛好点心的银盘,一边试探地问道:“义父,皇上每日都这么操劳,夜夜在御书房看折子到深夜,长此下去,岂不有伤龙体?”
李公公发愁地道:“是啊,皇上自亲政后就一直十分勤勉,时常废寝忘食,我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疼!”
顿了顿,笑道,“还好现在御膳房里有你,自打皇上吃了你做的膳食,这胃口就比以前好多了!如梦啊,你是大清的功臣呢!”
其实倒也不是御膳房的尚膳们厨艺不精,而是这些尚膳们在宫中呆久了,性子都变得谨小慎微,不敢做太过新奇之物给皇帝食用。
万一皇帝吃着不喜、甚至生气,那自是祸事;若是合了圣意,皇帝吃上了瘾,随时要吃,而这些新奇的食材不是时时都有,那岂不是自惹麻烦?
所以倒不如做些十拿九稳的四季皆可备置的常见菜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易欢却很了解康熙的口味,会投其所好做些新巧之物。
若是寻常尚膳,哪敢越过黄恩寿、叶荣光这些个顶头上司,做出“越级媚上”之事来?
但易欢有了皇后和李公公撑腰,黄叶二人都不敢管束她,才让她一下子就从一众尚膳中脱颖而出。
易欢自是明白其中道理,谦逊地笑笑:“这功臣二字,如梦万不敢当。”
李公公看看左右没人,压低了声:“如梦,你倒也给义父长脸。如今宫里都知道你做的菜皇上爱吃,这下连荣妃也不敢轻易动你了。”
易欢道:“听说如今荣妃收敛多了,钟粹宫的宫女们日子总算好过些了。”
李公公道:“这荣妃主要是肚子争气,也未见皇上如何宠爱她,一年也不过宣她侍寝三五次。但她每年都能怀上龙胎。可惜运气不好,总是留不住。一连生了两个皇子,却都不过一两岁就夭折了。荣妃的性子才变得这般暴虐无常了。皇上怜惜她,所以才特别宠着她,但其实啊,皇上心里真正爱的女人可不是她——”
易欢心头一跳:“不是荣妃,那还能是谁?难道是惠妃?宜妃?或是别的哪宫主子?”
李公公摇头:“都不是!是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皇上对她,那才叫疼在心窝里了。她经常气得皇上跳脚,甚至还敢打皇上,皇上居然都不怪罪,反而变着法子哄她开心——”
易欢心中慌乱,却故作不信:“是吗?居然会有这么大胆的嫔妃?”
李公公道:“她不是皇上的嫔妃,是——”神情一黯,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算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也罢。在这宫里,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眼见“如梦”有些发愣,没有言语,不由问道:“如梦,你想什么呢?”
易欢回过神来,掩饰地笑笑:“哦,没什么!今儿我给皇上另调制了一盏金桔桂花汤,不知皇上可会喜欢?”
李公公笑道:“喜欢!你每天变着花样给皇上做新鲜美食,皇上每样都喜欢。真奇怪,你怎么好象对皇上的口味挺了解?”
易欢一惊,赶紧道:“哪里哪里,如梦不过是运气好,恰好合了圣意。皇上是吃惯了别的尚膳做的膳食,一时换了口味,图个新鲜罢了。”
李公公点点头:“你不居功自傲,很好。只要你继续保持,不要再去惹是生非,你在这宫里自然能活得好好的。”
待李公公离去,易欢想起这已是第十次给康熙下“浮生如梦”了,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便又悄悄换上夜行人打扮,摸到御书房,潜伏在那屋檐下,偷窥房中的动静。
只见康熙正坐在御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奏折,和索额图议事。
索额图禀道:“吴三桂已经封锁了云贵两省外出的各条通道,不许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逃离云贵,看来,他是真的要反了!”
康熙道:“嗯,不仅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也被他儿子尚之信架空了,尚之信和耿精忠都有意响应吴三桂一起造反。”
索额图道:“这三年来,李定国和樊离也一直在四处活动,并且频繁出入云南、两广和台湾之间。樊离的女儿樊倩影也一直与吴三桂的二儿子吴应麒关系密切。这说明不仅三藩联手了,他们还和朱明联盟甚至台湾的郑经联手了。”
康熙并不惊慌,从容镇静:“这些都在朕的意料之中,朕心里有准备。三藩和咱们都兵强马壮,所缺的都是粮饷。这些年三藩每年拿走朝廷赋税收入的十之七八,他们的粮饷储备短时间内应该比咱们更充分。但云贵两广四省的赋税收入,还不及咱们浙江一省。他们若不能速战速决,就会陷入被动,而咱们只要挺过了头两年,就能最终赢得这场叛乱。只是如此一来,战乱势必持续好几年,百姓们还没过上几天安定日子呢,又要颠沛流离了——唉!”
易欢偷窥着房中的动静,听至此眼中也拧紧了眉头,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但她随即想起了这三年了解到的现实,自满清入关以来,汉人地位低下,朝廷实施的一系列苛政,例如什么圈地法、逃人法,以及繁重的赋税,都令汉人苦不堪言。
打仗固然是死,可不反叛也不过是半死不活。
若是能推翻清廷,把满人赶回山海关之外的蛮荒之地去,那中原的汉人们也许才能真的过上好日子。便又收起了心中的不忍,继续倾听。
只听索额图又道:“皇上体恤百姓,但这场战乱势难避免。皇上适才分析得很对,所以吴三桂和朱明联盟一定非常想要夺得铜匣和三把金钥匙,找到前明宝藏,如此就有了和咱们大清对抗到底的本钱——”
康熙道:“你放心,铜匣和一号金钥匙,朕已妥善收藏,除了朕,连太皇太后都不知晓收藏之地。任他们有何手段,也不可能再夺走。但,另外两把金钥匙却分别在郑经和李定国的手上。在平三藩之时,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活捉李定国,拿到二号金钥匙,再平了台湾,拿到三号金钥匙,如此朕就能找到前明的宝藏,就有钱大兴水利、广办善堂,打造一个太平盛世了。”
索额图道:“奴才明白。奴才也吩咐下去了,对李定国只可活捉,不可擅杀。”
康熙道:“嗯,很好。你再多派些人手盯着吴应熊,别让他跑了。吴三桂一旦真的反了,朕就先宰了他儿子祭旗!”
索额图道:“嗻——皇上若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慢着——”康熙迟疑了一下,原本平静的神情泛起了忧色:“所有涉及朱明联盟的乱党案子都是你经手的,你可有——那人的消息?”
索额图微微一怔:“哪个人?”
康熙沉下脸来:“装什么糊涂!朕的心事你还能不知道?那朕岂不是白疼你了?”
索额图赶紧赔笑道:“皇上息怒,那人乃是前明伪太子妃,其名号乃是宫中禁忌,若非皇上垂询,奴才怎敢擅自提起?奴才一直记着皇上的吩咐,每个反党都亲自严加审讯,有些人自是宁死不屈,什么也不肯说,但也有不少人哭喊求饶,什么都招了。但他们都说只知道那人跟着陈胜男去了台湾,别的情况一无所知。奴才敢担保他们不是还有所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
康熙神情中露出掩饰不住的失落,挥挥手:“好,你先退下吧!”
索额图退出后,康熙从怀中取出了那个丑陋的荷包,看着上面的易欢和自己的小像,喃喃低语:“老大,你在哪里?你不是说要来取朕的性命和朕的江山吗?你为何还不来?你不要总是只出现在朕的梦里,你知不知道朕有多么渴望你此刻就能出现在朕的面前?”
屋檐下的易欢本来凝神听着,此时却心乱如麻。
她知道,他还爱着她——;
可她也知道,这些年清廷和朱明联盟的矛盾甚是激烈,清廷剿杀了朱明联盟许多义士,而朱明联盟也暗杀了不少清廷的官员。
在这复杂的大是大非面前,她和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不能对朱明联盟手软,而她也不能再为他留情。
康熙既剿杀了包括朱慈煊在内的八百亲友和诸多朱明义士,她也必须为他们报仇,给他下满百日“浮生如梦”。
但眼见着康熙独坐在宽大的御座上,身影孤独,神色萧瑟,心中仍是不能自抑地泛起涟漪。随即便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爆疼,不由自主地用双手去抱住了头。
索额图正出了房门,往外走去。
易欢深吸一口气忍着头痛,趁着侍卫们的目光看向了索额图,一闪身翻上了屋顶。
但因头疼之故,她这一番动作不及往日利索,竟不慎弄出了一点声响。
索额图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房顶,却见屋顶上有一道黑影掠过,顿时脸色大变:“有刺客!快来人,护驾!”
站在院中值守的侍卫顿时纷纷拔出刀来,围了过来。
索额图大喝道:“快,留一半人护驾,一半人跟我追!”
索额图带着众侍卫追了下去。
康熙闻声走出门来:“出什么事了?”
纳赛回禀道:“回皇上,刚刚在屋顶上有一个夜行人,可能是刺客。索大人已经带着人去追捕了。”
刺客?
康熙心头咯噔一下,随即狂跳不止,赶紧道:“快,传朕旨意,那刺客只可生擒,不许见伤。”
纳赛意外地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康熙急得跺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去传旨,那刺客只可生擒,不许见伤!”
纳赛这才应了一声,快步跑去传话。
康熙急得在房中团团转,恨不得亲自追出去看个究竟。
但转念一想,万一这刺客不是易欢,他能潜入紫禁城行刺,功夫必定极高,自己身为天子,岂可轻易涉险?
便又只得停了步,留在这被众多侍卫团团守护的御书房,一颗心如被猫爪挠着一般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