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本是入冬的季节，却在纯阳院中，出现了一道奇景。
三清殿外，有一颗银杏树，一夜之间，树枝上竟长出了一片片绿色的小嫩芽。
只可惜，院内的道士们，却无心欣赏此景。
徐馗独自一人站在树前，仰起头，像是在欣赏这道奇景，其实是在怔怔出神。
洛姝站在他不远处，始终没上前打扰。
“没想到，张星斗竟将自身气运留在了纯阳院。”
徐馗回首望去，一个身着深衣，束髻冠的男人站在自己五步之外，仰头欣赏着银杏树。
徐馗犹豫了下，抱拳问到：“不知阁下是？”
男人看向徐馗，“公孙茂。”
“原来是公孙国师。”
来到京城也有些时日，徐馗当然也将三位国师的姓名，铭记于心。当日一战，徐馗到最后也没有见过贺千回，至于公孙茂，他本应可以见到的，只是后者为了无人打扰谈话，便与张星斗回到自己府宅，所以才错过了那场‘初次见面’。
若不是张星斗身死，公孙茂恐怕也不会特意来见徐馗一面。
也在听到张星斗的死讯后，公孙茂才明白对方当时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公孙茂喟叹一声，仰头望天。
在道家眼中，张星斗实属大逆不道了。
公孙茂喃喃道：“过不了多久，这三清殿前便会是满地金黄之色了。”
言罢，他转而看向徐馗，轻声道：“张星斗为了你，付出了许多。”
徐馗低头默然，心中酸楚。
公孙茂随后又将视线落在绿色嫩芽上，缓缓道：“张星斗死前将气运留在纯阳院，看来他还是怕陛下会秋后算账。”
徐馗忽然想到了那团一分二位的白色光球，心中一凛。
“接下来有何打算？”公孙茂像是与挚友离别，很随意的问出这句话。
徐馗琢磨了下，回答道：“应该还是回观海镇吧。”
公孙茂皱了下眉头，建议道：“你还是别回观海镇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陛下已经一清二楚。为了避免陛下秋后算账，你还是暂时离开陈国吧。”
徐馗讶异道：“离开陈国？”
“不错。”公孙茂面朝北方，淡淡道：“一路往北，离开陈国。等过些时日，此事渐渐被人淡忘了，你再回来。”
徐馗点头答应，对他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家不在这里，便可四海为家。
“纯阳院的道士们会有危险吗？”
“理应会有危险。不过，张星斗将自身气运留在这里，定会助他们化险为夷的。”公孙茂忽然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况且，这里毕竟是东太阿洲。道家不会舍弃纯阳院的。恐怕过不了多久，新任院主就会来到这里的。”
徐馗点点头，放下心来，随后问出心中最后一个疑惑。
张星斗为何会死？
公孙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未作任何回应，负手离去。
徐馗盯着对方愈行愈远的背景，紧握双拳，咬着牙放声喊道：“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公孙茂驻步而立，背对着因心有不甘而，浑身颤抖的徐馗，淡淡道：“我若告诉你真相，张星斗会怪我的。”
清风拂过，吹起尘埃，银杏树像是一把只有扇骨的扇子，来回摇晃。
公孙茂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徐馗真相，悠悠离去。
徐馗泄了一大口气，双手松开，神色颓然。
不知为何，虽然他与李书怀相处的时间最长，但在他心里，张星斗却要比前者亲近许多。
修为固然重要，但能静下心来，跟你讲做人道理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还有，徐馗觉得张星斗是个好人，他不该死。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徐馗打心里反感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跑来一个小道士告诉徐馗，院门口有人找。
徐馗道了声‘谢’，随后与洛姝一起前往纯阳院大门。
汪玄宗见到二人的身影，咧开那副肿成香肠的大嘴，开心道：“九首兄，洛姑娘！”
于清禅站在后方，背着手，因还没有完全恢复魂力，而脸色苍白。
徐馗一眼就瞧见汪玄宗背后的书箱，诧异道：“你们要走？”
汪玄宗点头道：“于叔说，此地不宜久留，需要马上动身。我和于叔说好了，先回一趟悬壶镇，毕竟欠了一半工钱没结，我若是一走了之，回头人家一气之下再给汪家祖宅拆喽。”
徐馗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问道：“你们也要离开陈国？”
汪玄宗未做隐瞒，回答道：“之后我们会去南梧桐洲，那里儒风盛行。没准我这一身画艺，会有更多人欣赏的。”
说到最后，汪玄宗冲着徐馗挤眉弄眼，坏笑道：“据说南梧桐洲的女子，温柔的很。”
徐馗：呵呵......
一顿插科打诨后，气氛忽然伤感了起来。
汪玄宗想哭又不敢哭，他怕眼泪沾到伤口，会让他疼得嚎啕大哭。
徐馗面露微笑，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轻声道：“去跟张兄道别了？”
汪玄宗抹了下眼角，“去了。结果我还没哭，他到先哭了。”
说完，汪玄宗忽然将徐馗拽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我那一整套《降女十八棍》书箱里，你要不要拿走好好研习下？”
徐馗连连摆手，说自己用不上。
汪玄宗瞥了眼不远处的洛姝，低声道：“你也不能总让洛姑娘守活寡啊！”
徐馗一阵苦笑，没办法只能将秘密说了出来。
听完这番解释后，汪玄宗沉默了半响，摇头道：“若换做是我，宁可当个寻常人。”
徐馗一笑置之。
汪玄宗叹了口气，看向徐馗，拱起手，欲言又止。
徐馗抱歉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汪兄，后会有期！”
汪玄宗声音哽咽，“后会有期！”
于清禅冲着洛姝点头示意，后者在他给徐馗画龙之前，便将承诺的三颗摄魂珠兑现。
其中一颗里，还装有周昊和丁岩的灵魂，怨气也被洛姝抹掉。
汪玄宗十步一回首，冲着站在纯阳院牌匾下的两人，不停的挥手。
于清禅也未催过他，而是他停，自己就停。
直到汪玄宗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一走便直接出了城门。
“呜呜呜呜......”
“你怎么越哭越伤心？”
“呜呜呜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