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武德
云洲九郡。南部联盟独占六郡。说是如此，但最南的赤土郡和最北的红水郡，一个漫天黄沙终日不绝，一个冰天雪地从无暖日。真正被雾都贵族放在眼里的，无非也就只有四郡。西部落川郡地处偏僻，中南南云郡又地广人稀。除去雾都所在云中郡，南平郡东临无尽海域，西接首府雾都。属地之内，虽有丘陵之地，却并无高山险要，沃土绿野也毫不稀少。按道理，如此地理，即便不说富庶一方，至少也该丰衣足食。
然而，事实远非如此。武德伯东巡，车队自古希罗国道一路朝东，不说鲜有如同云中郡般高墙大城，连像样的市集都见的极少，但即便如此，却仍然有不少百姓沿途箪食壶浆，跪服一路。即便那位名义上的领主大人武德伯甚至连脸都没有露，只有一面绣着剑盾铠甲的白旗随风飘舞。
古月青全身裹在灰袍之内，站在百姓之中，笔直挺立，自然是鹤立鸡群。然而，开道的骑士看了一眼灰袍之后绑着的长剑样式，虽然并不是制式那么宽但显然比骑士们佩带的窄剑要宽大了不少。如果是两年前，骑士们自然不会有所顾忌，会一剑将眼前犯上的贱民一刀两段，甚至更多段。但如今，云洲但凡不是言路闭塞的地方，谁不知道眼前一幕所代表的的含义。
只有三境佣兵，才不佩带制式宽剑。而如今除了首席骑士古尔，纯粹的骑士，甚至连二境佣兵都很难敌过。
骑士们只当未见，冷哼一声，继续在人群分开的道路里行军。
黄木马车内，木窗被推开一点。露出一双灰色的瞳孔，看向外面。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马车之内，锦衣男子握着一根短木杖，突然睁开双眼。而在他周围，有一男二女三个灰色劲衣的青年抱剑盘坐，赫然都是三境佣兵剑客。
说话的是三个佣兵中惟一的男子，他的目光从外面灰袍剑客的身上一扫而过，道：“来者不善！”
“黄师兄，你太紧张了吧！”身材略微瘦削一些的金发女佣兵道，“即便公会里真有叛徒，也绝不可能是背着本命剑的三境修为！也许是某位路过的师兄弟，在这看热闹罢了！”
男子摇了摇头，道：“如果真是师兄弟，就算我不认得人，也绝不会不认得本命剑·······”
“让赵渣去试试！”剩下的一个女佣兵开口道，她伸手张开，却被姓黄的男子佣兵一把捏住了手掌。
男子摇了摇头，女佣兵仿佛明白了什么，目光微不可觉的朝着身旁的锦衣男子看了一眼，低头骂道：“这渣渣，要用他的时候总是不在身边！”
“师兄他又不是你的工具······”身旁的金发女佣兵听到女子的骂声，低头辩解了一句，声音却越来越小，而另一个女佣兵听见了也当做没听见，两人一路来，几乎一提起赵渣就要吵架，但到了后来，两人似乎都觉得无趣，便都极力克制起这种行为。金发女佣兵故意目光朝着男子拉开的缝隙看去，却只能看到满地伏着身子的南平郡百姓，早已经不见了黑袍的身影。
“人生而平等，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一天天就知道下跪的！”女佣兵仿佛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憋来的怒气，故意看着外面那些人说道，却没有发现锦衣男子脸色微微一沉。
“武德少爷，不知道这里离玲珑谷还有多远！”黄姓佣兵拱手行礼问道。
锦衣男子目光微微扫过佣兵抱拳的双手，看着黄姓佣兵的眼睛，仿佛思考了一会，才道：“此地为山城，距离玲珑谷应该不远了！”
“诶，这可是你家的属地，你怎么说起来还不清不楚的？”女佣兵随口说了一句。黄姓佣兵歉意的看向锦衣男子，拱了拱手。锦衣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女佣兵的冒犯。
“之前我们想看玲珑谷的地图，武德少爷说是时机不到。如今既然已经路程不远，不知道······”黄姓佣兵道。
“我当然是准许的，只不过地图还在家父那里！我这就让下面的骑士快马加鞭前去请示！”锦衣男子笑道。
女佣兵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黄姓佣兵看了一眼，便撇着嘴没有开口。
“如此就多谢了！”
车马和骑士未至，灰袍便已经先行。沿途跪拜的百姓，没有人抬头去看一眼本该十分奇怪的行人。他们只是匍匐在地，神情虔诚而恭敬。无论是老人还是稚童，农夫还是商人，都是一般无二的动作。仿佛如此敬意，并不是来自于教养和礼仪，而是自古至今融刻在骨血里的记忆。
古月青想起两年前佣兵西渡，在云洲建立分会。会长蓝河在港口看着渡船航行，开口说过的话：只有云洲自己才能拯救云洲！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
但如果他们把那种做法当做拯救的话，如今，谁又需要拯救。
古月青想起某些比遥远记忆还要遥远的记忆，那里也有尊卑，也有贵贱。但这种自身体到心灵的完全臣服，却是从来未曾有过的。
古月青将黑袍拉的更紧，快步朝前走去。
山城虽然称作城池，但其实并无高墙拦路，也无大道通行。这也许是因为作为领主的武德贵族早就内迁入雾都的缘故，这边的便利其实无关紧要。但对于佣兵来说，这简直是莫大的方便，出城入城，不会如同云中郡那些大城一般被人阻拦。
但，这种想法显然过于简单了。
山城的道路，是一座峡谷。峡谷并不崎岖，也不险要。仿佛是因为东巡的消息传来，所以沿途的石子连碎小的都少见。但也正是因为没有了这些石子，所以随风而起飘来的黄沙，也更多了些。
古月青停住脚步，看着面前背着长剑的佣兵。
那是个男子，身材并不很高，比古月青还要低了半个头。他的头发发黄微卷，皮肤发黑，鼻梁高挺，蓝色的眼瞳平静却凝聚，径直落在古月青的双手上。他似乎也听说过那个看似无用的道理，一个剑客如果想要出招，最先要做的，是动手拔剑。
但如果是要交手，与其关注对手什么时候拔剑，不如自己更快出剑。
古月青看向男子身后，一个同样穿着劲衣却是背着制式宽剑的女佣兵，除了身材比男子高了一个头头发是短黑直之外，其余都是一模一样的普通如果脱下灰衣走入云洲人群里，很难被人注意。
“带着徒弟来的！看来是不想真正的冲突！”古月青心道。
男子微微抬头，却也不肯将所有的目光都分走，只是略微扫过古月青身后的背剑，沉吟了片刻道：“平洲来的？”
古月青只是平淡的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男子拱了拱手，道：“在下伏魔剑尝浩，云洲雾都三级佣兵！我们佣兵团在此处有紧要任务，所以需要排除风险！”
“理解！”古月青道，“但我以为我身后的本命剑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尝浩平静道：“如果你能证明那是本命剑，或者愿意将你身上的长袍摘下，我自会将道路让开！”
古月青嘲讽道：“如果在这里的是樊清呢？”
尝浩脸色微微一凝，道：“能直呼樊师兄的名字的，只有那几位师兄师姐！”
古月青一愣，心中却奇怪起来，以前尝浩可不是那种喜欢揪着细节的人。细节么·······古月青微微转身，看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拦住去路的另一个青年佣兵，同样带着一个女弟子，然而佣兵和弟子却都是拔出了剑，俨然一副伺机而动的样子。让古月青奇怪的是，那女弟子手里的赫然也不是制式宽剑，只不过也不是本命剑。
驱邪剑孙洋吗？这两人似乎总是一起行动，来了云洲之后也还是如此。古月青心里暗暗想着：显然尝浩是故意做出一副盯着自己双手的样子，只要自己是佣兵，就一定也听过那个传说。也许心里会不屑一顾，但这种被当成猎物盯上了的感觉，一定会让自己注意力变得集中，从而没有发现身后孙洋的出现。
果然，尝浩拔出了自己的长剑。一前一后，驱邪伏魔。而且这个距离······古月青暗自估计了一下，心道也是最麻烦的距离。
驱邪伏魔两把剑，本就是一套。当初更是被佣兵五王之一的周川设计了一套阵法。周川性格温和恬淡，但在阵法上向来有强迫症，很难找到漏洞。不过，既然是两个人的阵法，原本便是天然存在漏洞的。
“不管您是否是那几位师兄姐中的一位，还是后来进阶的师侄，只要您摘下面罩，露出真容，让我们确认身份，我们便绝不为难您！”尝浩手上长剑已经开始凝聚剑气，只有古月青摇头，便立刻会出手。
“第一·····”古月青的声音缓缓传来，仿佛一点也不感觉道紧迫，“即便摘下了面具，也未必能验明身份！第二，用剑的人，能动手，就不要说废话······你的计划本来很成功，孙洋绕后，我是真没注意！”
话音刚落，一道雪亮的剑气蓦然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