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项关于死亡的集体表象的研究⁽¹⁾

我们都相信自己很了解死亡，因为它能激起我们内心的强烈感情，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事件。怀疑这个我们所熟悉的知识的价值，并希望给予这个只有我们的心灵才能够胜任的主题以解释，似乎既荒唐又亵渎。

然而，心灵并不能回答死亡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因为它还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即使对于生物学家来说，死亡都不是一个简单而明显的事实，它是一个需要进行科学调查和研究的问题^[1]。但是，在与个体有关的情况下，机体的生理现象并不是死亡的全部。人们将一系列复杂的信仰、情感和行为加诸这个只与机体相关的生理现象，从而使它具有了独特的性质。当看到一个生命消失时，我们却用一种特别的说法来表达这一事实：我们说，死者的灵魂离开肉体前往另一个世界与祖先们团聚了。人们并不像对待某些动物的尸体那样来对待死者的尸体：而是给予它特别的照顾和适当的埋葬；人们这样做并不仅仅是出于卫生的考虑，而是受制于社会道德。最后，伴随着死者的离世，生者的服丧期也开始了，在此期间，他们必须履行一些特定的义务。无论个人的感受如何，他们都必须在这一特定阶段表示悲痛，改变他们服装的颜色和日常生活的模式。因此，死亡对于社会意识来说具有一种特殊的意义；它是集体表象的对象。这种表象既不是简单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要求我们对它的起源进行探究，对它的构成要素进行分析，我们这里所致力的就是这两项研究。

在我们的社会中，通常的观点认为死亡就发生在一瞬间。在人死亡后延迟两天或三天才埋葬他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进行葬礼的物质准备和召集死者的亲友。并没有一个间断将今后的生活与刚刚逝去的那一个分隔开来：死者一咽气，他的灵魂就不假思索地出现了，并准备因他做过的善事而得到酬劳或因他过去犯下的罪过而遭到报应。在死亡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之后，一个或长或短的服丧期便开始了。死者的纪念性仪式通常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特别是“年终”举行。这样一种关于死亡的观念和死亡与死亡之后的一系列事件的特定模式，对我们来说是那么熟悉，以致我们丝毫不觉得它们多余。

但是，许多来自后进社会的事实却并不适用于这一构架。正如拉菲托（Lafitau）所指出的那样：“在大多数原始社会中，死者的尸体最初只是暂时被放置在坟墓里保存，过一段时间之后，人们还要为它们举行一次新的葬礼。”^[2]原始社会与我们的社会在死亡习俗上的不同，并不是偶然的；它说明人们对死亡的表述和感受并不总是与我们的社会一致。

在下面的篇幅中，我们将试图阐明与死亡有关的复杂信仰和构成二次葬的实践活动。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我们首先将运用从印度尼西亚人中，特别是从婆罗洲⁽²⁾的达雅克人⁽³⁾中收集到的资料^[3]，因为在达雅克人中，这种二次葬的现象十分典型。之后，基于其他民族志资料，我们将证明这种现象并不仅仅是一种地方习俗，而是具有某种普遍性的习俗。在叙述中，我们将按照事件本身的顺序来进行，首先叙述的是死亡（通常意义上的）和最终葬礼之间的阶段，其后叙述的是死亡的终结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