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楚王问^[1]

楚襄王问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2]？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3]？”

宋玉对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宽其罪，使得毕其辞。客有歌于郢中者^[4]，其始曰《下里》《巴人》^[5]，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6]；其为《阳阿》《薤露》^[7]，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8]，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9]，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10]，其和弥寡。故鸟有凤，而鱼有鲲^[11]。凤皇上击九千里，绝云霓^[12]，负苍天^[13]，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14]；夫蕃篱之^[15]，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16]，暴鬐于碣石^[17]，暮宿于孟诸^[18]；夫尺泽之鲵^[19]，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也，士亦有之。夫圣人瑰意琦行^[20]，超然独处，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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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文选自《楚辞》，以“对问”的形式表现了宋玉不被人理解的痛苦和愤慨。楚王，指楚襄王，即楚顷襄王，名横，战国末期楚国国君，前298年至前263年在位。

[2] 遗行：有失检点的行为。遗，遗失。与：通“欤”，语助词。

[3] 不誉：不称赞，非议。

[4] 郢（yǐnɡ影）：楚国国都，在今湖北江陵。

[5] 《下里》《巴人》：都是楚国民间流传的通俗乐曲。

[6] 国：国都。属（zhǔ主）：聚集，会集。和（hè贺）：跟着唱。

[7] 《阳阿》《薤（xiè谢）露》：都是楚国比较高雅的乐曲。

[8] 《阳春》《白雪》：都是楚国高雅的乐曲。

[9] “引商”二句：指讲究声律、有很高成就的音乐演奏。古代有五声，即宫、商、角、徵、羽，后来又增加了变宫、变徵，成为七声，这里用音级的复杂变化来形容音乐技巧的高超。引，延长。刻，修饰。流，流畅。

[10] 弥：更，越。

[11] 鲲（kūn昆）：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大鱼。

[12] 绝：超越。

[13] 负苍天：背靠青天。苍，青色。

[14] 杳：高远。冥：深。

[15] 藩篱：篱笆。（yàn宴）：一种小鸟。

[16] 昆仑：古代神话传说的高山、神山，位于中原的西北方。墟（xū虚）：大丘。

[17] 暴（pù铺）：通“曝”，暴露在阳光之下。鬐（qí其）：鱼脊。碣石：山名，在今河北昌黎北。

[18] 孟诸：古代大泽名，在今河南商丘东北。

[19] 鲵（ní尼）：小鱼。

[20] 瑰意琦行：卓越不凡的思想和行为。瑰、琦，奇异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