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龙说赵太后^[203]

赵太后新用事^[204]，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205]，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龙言愿见^[206]。太后盛气而揖之^[207]。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208]，故愿望见。”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鬻耳^[209]。”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210]，和于身。”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211]，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补黑衣之数^[212]，以卫王宫^[213]。没死以闻^[214]。”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215]。”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216]。”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217]，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218]！’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219]，至于赵之为赵^[220]，赵主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221]，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222]。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223]，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224]。”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225]：“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以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