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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裂璧

皇帝行苑狩猎后,避居山寺禅堂静思已有数日,原该回宫的日子,却又是一道旨意传来——皇帝要巡视南方诸郡,轻随简从,已离京南去了。

宫里宫外一片哗然。

朝中言声如沸,猜测四起。

谏官们连夜洋洋洒洒写好了奏章,痛陈皇帝行事急率放任。

各路臣工的奏章一夜之间在御案上堆积盈尺,累累如丘。

御驾还在南巡的路上,送奏章的快马,已驮着成箱的奏章追了上去。

唯独两个人,对此不置一词。

一个,是相府里养病的首辅重臣于廷甫,不论臣僚们如何求见,相府始终闭门谢客。其次子东台侍御史于从玑将来人一一辞拒,只说父亲年事已高,静养期间,不能视客。

另一个,是平州鹤庐里一心修道,不问朝务的诚王。

皇帝南巡的消息是傍晚传入鹤庐的。

山寺禅堂内外都是皇帝的亲随,防范严密,不比得宫中人多繁杂,容易安插耳目。如今皇帝的戒心越来越强,对诚王在御前安插的人,早有警觉。御苑行猎所带的扈从,都是大侍丞单融亲自一个个点过的,防了个滴水不漏。

因而,这消息来得太迟了。

哑老知道王爷对皇帝的怒,已到了极致。

袭杀沈觉,哑老原本还忌惮着会触怒皇帝,不想,皇帝已先发制人——是皇帝太过凉薄多疑,才令王爷失望痛心,下此狠手,也就怨不得王爷了。

与宫城一墙之隔的尘心堂出了事,无异于触犯宫禁,不是小事。

虽未张扬到外间,毕竟瞒不住耳目通达的人。

相府里,隔日就得了消息。

尘心堂里住着什么人,除了皇帝、皇后和诚王,便只有于廷甫知道。

连于家四个儿子中,最受于相看重的次子于从玑,也不知道。

是以,当于从玑在御史台一早接到大理寺送来的消息,震惊至极。

一夜之间,京畿九卫悉数惊动,四门戒严,金吾卫的马蹄声踏破黎明。

缉捕南朝刺客的榜文赫然张遍城中各处,刺客夜犯宫禁的事,哗然传遍街市巷闾。

于从玑赶回府中,顾不得换下官袍,直入东厢,见到正在书案前手把手教孙女习字的父亲。

“二叔!”小侄女见是他来了,笑容满面。

于廷甫抬眼,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对孙女说:“你二叔有事同祖父讲,回头再与你习字。”

“哦,那殊微告退了。”小女童乖巧端正地点头,走到侍立在侧的乳母身边去。

于从玑默然垂手等待父亲问询。

于廷甫拿起笔,在孙女未写完的字帖上,不动声色写下去,眉也不抬,“尘心堂的事,有后话了?”

到底还是父亲沉着,从玑面有愧色,“回禀父亲,夜犯尘心堂的刺客,已有一人被金吾卫缉拿,现在满城张榜,正在追缉其余脱逃的南朝刺客。”

于廷甫执笔的手一顿。

从玑望了父亲的神色,审慎开口:“大理寺问刑之后,刺客招认,夜袭尘心堂是为刺杀住在其间的……南秦旧臣,沈觉。”

字帖上写了一半的笔画顿住,毫尖在纸面留下滞重墨痕。

于廷甫搁笔。

苍老佝偻的身躯在那一瞬间仿佛直挺了些,复又缓缓落座椅中。

三年前南秦先帝猝然驾崩,追谥昭明皇帝。裴太后携幼主临朝,权重一时的沈家一夜被黜,少相沈觉遭贬后竟失去踪迹,从此成了南秦缉捕的叛臣。

悄然入齐的沈觉,躲过了南秦裴家的追杀,在北齐却落入不可见光的境地。

他是带着昭明帝和恪太妃罹难的噩耗,来见皇后华昀凰的。

彼时今上登基,中宫册封未久,宫里正是万象始新的喜庆时候。

更大的喜事是,合宫上下都在期盼着皇后腹中的孩子。

若降生的是一位皇子,那便是今上登基后的嫡长子。

北齐历来是储君立嫡,无嫡则立长。

虽然庶长子已五岁,却不是当今华皇后所出,生母骆氏还没踏进宫门就已畏罪自裁,母族悉数受了叛乱的牵连。而华皇后贵为南朝长公主,恩宠正隆,她所出若是男儿,极有可能,便是未来的储君。

而华皇后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昭阳宫进进出出的太医总是提心吊胆,唯恐有个闪失。在这当口上,南秦的噩耗传来——

华皇后自幼与生母恪太妃在冷宫相依为命,堂兄昭明帝待她宠眷无比,她在世间仅存的两个亲人,一个英年崩逝,一个魂断异乡,竟同时离世。只怕刚强男儿也承担不起这般打击,何况她待产之身。

皇上将南秦的消息严密隐瞒了起来,连同沈觉,也不能让皇后见到。

沈觉是南秦名臣,治国贤才,更是皇后在南秦为长公主时最倚重的亲信。

皇上待沈觉以上宾之礼,秘密将他安置在京中,要他暂且忍耐,等孩子降生后再与皇后相见,再将南秦的消息缓缓告之。顾念皇后母子的安危,沈觉遵奉了皇上的旨意,潜居不出。

从此沈觉的踪迹彻底消失。

除了皇上,知道沈觉就在京城的人,只有于廷甫与诚王。

宫中总有朝臣进出,是消息灵通之地,皇上不放心,又以安养为名,禁止旁人进出昭阳宫。皇后见不到外人,行宫上下戒备森严。费了这一番苦心,总算瞒住皇后,直到皇子降生。

震动朝野的那一场变故,就在皇子降生后第五日发生了。

有人暗助沈觉乔装成太医的随从,潜入昭阳宫,见到了华皇后。

沈觉将皇上苦心隐瞒的一切都告知了皇后,不但令她知道了南秦宫变的噩耗,更痛斥皇上明知裴氏弑君篡国的真相,非但无动于衷,刻意隐瞒消息,更在日前向南秦发去了朝贺幼帝登基的国书。

国书上不但有北齐皇帝的玉玺,更瞒着昀凰,加盖了她的皇后之玺。

意味着华皇后以姑母的身份,承认了幼帝,也承认了弑杀她母亲和兄长的裴太后挟子临朝的名正言顺。长公主是昭明帝生前至亲至信的人。来自长公主的贺书,让南秦朝中忠于先帝的臣子,即便对裴氏兄妹心怀疑忌,也只得缄口不言。

华皇后在南秦为长公主时,执掌六宫,权倾朝野,压得裴氏不得抬头。

少相沈觉,在朝中声望极隆,沈氏乃南朝第一世家。

以这两人的分量,背后更有北齐百万雄兵的威慑,若长公主颁下檄文声讨裴家,将宫变之实昭告天下,南秦势必大变。人心向背可想而知,纵然裴令显拥兵自雄,裴令婉携子临朝,也难以顶着弑君之罪立足朝堂。

诚王寿诞之日,南秦遣使来贺,献以厚礼。

裴后的密使,经由诚王的安排,在平州觐见了皇上,带来裴后的许诺——若是废黜皇后华昀凰,便将八百里殷川割土相让。皇上并未回应裴后,却在遣走密使后,令殷川边境守军,向南拔营推进三十里,意在试探裴后的诚意。

南秦对此的反应,是主动后撤,退避不战。

皇上密见裴后的使臣,至为机密,朝中只有于廷甫与诚王知道。然而却有人故意将这消息传递给沈觉,借沈觉之手,猝然发难,逼得华皇后疯魔失常。

那一日,恰是于廷甫被召入宫,御前议事。

平静的宫中,处处犹是皇子降生的喜气祥和,谁也想不到,昭阳宫中哗变横生,华皇后突然疯了——竟仗剑在手,只着白绢单衣,散发赤足闯进了御书房。

仗剑闯殿的华皇后,迫退御前侍卫,一路无人敢当。

御书房的门被她推开,寒风呼啸卷入,卷起她衣袂长发凌空飞舞。

单融奔上前,被她横剑一挥,削去梁冠。

她也立足不稳,跌倒在玉阶前,手臂撞上剑锋,血如缕,染红素衣。

皇上霍然起身,御案阻在身前,几乎被他掀倒。

皇后以剑拄地,冷冷站起。

殿门外雪片漫卷,北风如刀,她青丝飞扬,白衣浴血,宛如罗刹。

她一步步走上来,双目红得像要滴血,血沿着手臂流到剑上,蜿蜒成红蛇。

皇上直直望着她,容色覆雪,目光成冰。

于廷甫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绝望而痛楚的神情。

皇后单手拄剑,凌厉逼视皇上,语声颤抖不成调,“他们……都死了?”

皇上抿紧如锋的唇,血色全无,良久极缓极沉地点了头。

皇后已惨白的脸色,瞬间蒙上死气,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凭倚在手中剑上,咬牙问:“贺书,是你发的?”

“是。”

皇后的身子又是一晃,胸口剧烈起伏,气息不继,语声破碎地问:“神光军……被困叱罗城……也是你……拒不发兵?”

于廷甫如闻惊雷。

神光军,叱罗城,连他这个宰相也不知究竟,皇后在深宫,怎会知晓!

皇后踉跄走近两步,手中剑扬起,剑锋颤抖着指向皇上。

于廷甫大骇,失声喊道:“皇后,不可!”

皇后咬唇,唇上咬出血来,一字字问:“是不是你?”

皇上如同冻僵在冰天雪地里的人一样,冻僵在皇后的目光里,纹丝不动,也不开口。帝后对峙于咫尺,皇后臂上的血,剑上的血,点点猩红,坠在玉阶。

“是我。”皇上应了。

于廷甫耳中又是一声惊雷。

“好!好!好!”皇后连声惨笑,合身于剑,扑向皇上。

皇上不退不让。

剑尖到了他胸膛前,于廷甫看得清楚,是皇后终究撒了手,剑锋堪堪擦着皇上肩头而过,无力跌落,剑尖击在玉阶,铿然一声,玉碎金摧。

皇后的身子也如幽兰断折,折入皇上怀中。

“父亲?”

从玑见父亲良久不发一言,身子佝偻在椅中,双目似睁非睁,竟像入了定。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父亲位极人臣,又到了这个岁数,风云世事在他眼里都已看得透彻。如今尘心堂的变故,却让他失语良久,脸上隐有唏嘘之色。

于廷甫抬眼,打量正值英年的次子。

以从玑的年纪,坐上东台御史的位置,是于家的荣光,也是于廷甫的无奈。他原想多给从玑一些时间,慢慢累积而上,像他大哥当年那样。可天意如此,于氏一门的荣光几代不衰,到从璇从玑他们兄弟这一代,却是难了。

自己已是风烛之年,于氏一门的家业荣衰,乃至性命,就要担在儿子们的肩上。可这四个儿子,残的残,少的少……眼下,也只有从玑一人。

当年于廷甫把重注押在华皇后身上。

如今华皇后也是于家最后的指望,华氏败,则于家败。

于廷甫长叹一声,示意儿子落座,“我老了,日后你是于家的当家人,也是时候将这一盘棋的来龙去脉说与你知道了。”

四年前,南秦长公主和亲远嫁。

北齐南秦第一次联手出兵,大破东乌桓,将称霸一时的乌桓人逐出秦齐交壤的殷川水域,失去了这片水草丰茂之地,就失去了盐粮贩运的口岸,以骑兵为傲,不事耕种的乌桓人,大受挫折,狼狈退回苦寒雪域。

合力击破乌桓的南秦大军,便是赫赫有名的神光军,是当年拥戴昭明皇帝起兵复位的忠义之师。统帅仇准治军有方,令一向看不起南人的北齐将领也刮目相看。

横亘秦齐之间的殷川,被神光军夺下,随后以长公主封邑的名义陪嫁北齐,成为实质上的中立之地。南秦将原先的镇北军调回,将十万神光军留下来驻守边疆。

东乌桓王庭不存,形同亡国。

余下的王族率领残部狼狈溃退,避入西乌桓境内。

东西乌桓分裂多年,西乌桓接受了避难的同族,也接收了他们的财帛,扬言要向秦齐两国复仇。

北齐兵马强盛,自是对西乌桓人嗤之以鼻。

吞并东乌桓之后的齐秦两国,疆界推进,直逼西乌桓赖以为屏障的大荒雪山。

南秦神光军,则扼断了西乌桓的盐茶进出之路,令西乌桓恨之入骨,无可奈何。

如果单是南秦,乌桓还敢一战,而今秦齐两国结为姻缘之盟,乌桓对北齐向来忌惮,只能躲在雪山天堑后,窥伺复仇之机——这个机会,很快被他们等到了。

北齐三王夺嫡,骆后叛乱,南辕守军被调回平叛,无暇他顾。

西乌桓人不敢与北齐正面交锋,越过雪山,偷袭了南秦的神光军。

甫一交战,乌桓人占了偷袭的便宜,袭掠了神光军粮草大营。

随即神光军反击,乌桓人败退。

神光军大将仇准遣左军追击,然而朝中总督四镇的上将军裴令显斥责粮草失守之责,责令神光军倾力攻打西乌桓,务必将西乌桓毙于一役。

军令难违,仇准明知此举凶险,仍不得不率十万神光军远征大荒雪山。

南朝兵士,不耐北地酷寒,纵然骁勇,也抵不住风雪相摧。粮草被劫,补给不力,神光军与西乌桓在雪山交战,初战失利,全军退入叱罗城,闭城坚守不出。

神光军战败的消息,传入北齐,北齐却无暇救援——夺位之战正酣烈,天家手足父子相残,比雪山之战更为残酷。待大局落定,晋王尚尧继位,诚王复出,却传来南秦昭明帝驾崩的噩耗。

裴太后携幼主临朝,上将军兼太尉裴令显,下令神光军撤军,召仇准回京。

仇准抗命不从。

裴令显以断绝粮草相威胁。

腹背受敌的神光军却也强横,竟在苦寒的叱罗城驻扎下来,击退西乌桓屡次进攻,更时常出兵袭击,夺走乌桓人的粮食牛羊。

神光军在雪山孤军深峙,一峙便是三年,至今仍与朝中相抗。

进,无兵马后援。

退,无容身之所。

这一场军政之变,牵动南秦朝野,无形中也替皇位更替之际的北齐,牵制住了来自西乌桓的滋扰。尔后三年间,神光军在叱罗城两度陷入粮尽无援的困境,都是北齐暗中相助,送去救急粮草。

两次相援,都是于廷甫亲自督办。

然而于廷甫却万万没想到,当初神光军向北齐求援,北齐按兵不动,竟是皇上的意思。面对华皇后的质问,皇上那一声“是”,如惊雷在于廷甫头顶滚过。

君心难测,原来自己并未得到皇上全部的信任。

皇上为何对神光军先见死不救,后又暗施援手,于廷甫看不透。

而自己的死对头诚王,却似乎对神光军一事知道得更多。

假如皇帝的信任,终究给了诚王,于家的倾覆便不远了。

诚王半生落魄,熬到今日,扬眉吐气,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叔。

当年先皇忌惮诚王,借萨满一案,贬去诚王王爵,幽禁高太后,于廷甫为先皇出了大力,也与诚王结下深仇。

今上夺位,于廷甫与诚王,一文一武,都有拥立之功。

立后之争,诚王极力反对皇上依“兄死弟继”的旧俗,册立曾为废太子妃的长嫂华昀凰为皇后。

而于廷甫冷眼旁观,看那孤身远来的南朝女子,蹈过血海烽烟,历宫闱翻覆巨变,始终稳稳站在胜者的身侧。诚王与皇上为立后相争最剧之时,两朝宰相于廷甫站了出来,力主华昀凰为后。

随后华皇后生下皇子,母以子贵,眼看这个劲敌,诚王是再也扳不倒了。

宦海沉浮一生,这却是于廷甫输得最大意的一役。

世上女子,非凡如华昀凰,也终究输在一个情字。

这一番来龙去脉,足足说到天色将黒,从玑端坐在父亲对面,良久回不过神来。

多少惊心动魄,藏在父亲不疾不徐的话语里。

眼下尘心堂变故突生,平静已三年的宫闱朝堂,风云又起。

从玑心惊而审慎地问:“父亲的意思是,尘心堂遇袭,并非南朝刺客所为,而是……诚王要斩除华皇后?”

于廷甫不答,半垂目光,沉吟良久,徐徐问:“玄武卫统领元飒,是什么动静?”

从玑一怔,没想到父亲会问起这个人。

京畿九卫,尘心堂归玄武卫管,捉到刺客的却是金吾卫,此事确实蹊跷。

“今日金吾卫满城出动搜捕,其余诸卫各司己职,加紧戒严。玄武卫统领元飒尚未露面,动静……儿子不清楚。”从玑惭愧答道。

“你不清楚?”于廷甫冷冷抬眉,“那么,所谓南朝刺客,供词是如何交代的?”

从玑额头冒出汗来,“说是沈家旧仇,并无主使。”

良久,父亲沉吟不应,他也不敢出声。

冷不丁却听见父亲问:“你怎么看?”

从玑略迟疑,大胆说出心中实想,“儿子认为,此次金吾卫行事颇不寻常,未经圣意裁夺,就将沈觉在尘心堂一事宣扬了出来。沈觉的身份不同寻常,若朝野间不知究竟,必定以为是华皇后在宫外私藏南朝叛臣,这是大忌。”

父亲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从玑心中早也细细分析过——

沈觉入齐潜藏,哪怕南秦心知肚明,无凭无据,也不能挑明,否则将秦齐之盟置于何地。如今这一闹,天下皆知。有人是要让金吾卫故意闹大,逼着华皇后来担这个名。

父亲不置可否地一笑,似乎认可了他的分析,却悠悠问:“刺客一面之词,如何证实,尘心堂里的人,就是沈觉?”

从玑一怔,心中豁然明朗,脱口道:“如今关键,就在玄武卫统领元飒,尘心堂属他管辖,若他否认里头的人是沈觉,金吾卫这样闹,就是自寻死路。”

于廷甫眼露嘉许之色。

从玑却皱起眉头,“可元飒是皇上心腹,玄武卫与金吾卫一向不和……”

于廷甫眯起老眼,脸色阴晴不定,“此事蹊跷就在此,若是元飒投向了诚王,又怎会夜袭尘心堂落空;若没有,金吾卫怎敢如此张扬?”

父亲一语中的,从玑悚然心惊。

京畿九卫,以玄武卫最强,统领元飒是皇上在藩时的心腹。金吾卫曾参与平定骆氏之乱,拥立有功,统领却是诚王一手提拔的亲信。

于廷甫枯瘦的手指一下下叩着案沿,松弛的眼皮耸拉,缓缓问道:“从玑,你舅父回京,有些日子了吧?”

从玑一怔,转念明白了,看来父亲这回不得不抹下脸面,向舅父求援。

京畿九卫一旦有变,能镇住他们的,便只有总摄禁军兵马的宸卫大将军,舅父姚湛之。舅父与父亲多年前因政争翻脸,在父亲续弦一事上,也甚有嫌隙,朝上相逢互不理会。但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将军,对待自己和大哥,却最亲厚。

从玑心领神会,低头道:“儿子疏于礼数,正想今夜就去拜见舅父。”

于廷甫颔首,“在你舅父跟前,记得——你并不知道尘心堂里住过谁,也没听闻过沈觉的消息。”

从玑肃容道:“儿子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