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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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昌木业有限公司。

华昌木业是“王永华”在社会上公开的第一个标签。张敏敏自然要好好查查这公司，虽然现在跟“王永华”没太大关系了。查公司可费劲多了，张敏敏废九牛二虎之力，打听了很多人才打听到关于公司一些发展史，又托很多关系，才辗转弄到华昌木业历年账目。张敏敏看得头都大了，也没从那些天书般的账目里看出什么端倪。也是，如果真有问题，也不会体现在账目上，早被政府发现了，更不会有机会成为木业界龙头老大。

可当张敏敏匆匆浏览那账目，准备发给会计专业的朋友时，还是发现了个看似很正常的问题。从始至终都很正常。但张敏敏想起“王永华”书房那些书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某些关联。

这正常问题是，在华昌木业刚开始那几年，有一个叫锦川水产公司多次注资，虽然现在看来每次注资并不是很大，多则百万，少则几十万，但那是九十年代末，那些钱在当时就很可观的，此后这些年账目中，注资身影中一直少不了那叫锦川水产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大一次，锦川水产给华昌木业注资近一个亿资金，几乎占据整个华昌木业百分之四十股份。

一个搞水产的多次给不搭边的木业公司注资怎么看怎么有点意外。张敏敏从现在华昌木业高管和网站上了解到，锦川水产现在依旧是华昌木业最大股东。这些好像没问题。可张敏敏从了解到的华昌木业发展史上知道，锦川水产最后那次注资正是在华昌木业最艰难时候。

通元市以木业而闻名全国。通元市木业，是有深厚的历史沉淀，过去这里就是以漆器而闻名地方。改革开放后，通元市抓住发展机遇，大力发展木业，一举拿下全国木制品出口业务的百分之八十，全市各种木业公司林立。华昌木业刚成立时，只是个不起眼小公司。许是在“王永华”精明带领下，几年后华昌木业在当地渐渐站稳了脚跟，几番努力还收购了周边几家同类公司，隐隐成为当地实力雄厚的大公司，大部分产品直接远销欧洲各国。华昌木业发展中间有些小波折，总体算顺风顺水。可后来华昌木业就遇到了前所未有困难，简直是灭顶之灾。

当时“王永华”谈下欧洲最大一笔生意，产品质量要求极高，需要上新设备和生产线，于是花重金定下了西方生产线。可当华昌木业垫资上完生产设备，生产完产品，出口到买家那里，对方却以甲醛超标、苯超标等产品不合格为由甚至后来用逾期等借口拒收了。这下可坑惨了华昌木业。公司资金链几乎要断裂了，生产线供应商催收尾款，原来当初华昌木业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上新生产线，只付了一少部分，就等这单最大生意赚了钱结尾款。华昌木业资不抵债，眼看就要破产被其他公司收购了。后来大家才知道，华昌木业发展势头引起了同行忌惮，其他几家公司联合欧洲上家还有设备供应商一起给华昌木业设了这个套，想一举撑破并瓜分华昌木业，欧洲上家也能获得价格更便宜产品，设备商大赚一笔，各有赚头。

他们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华昌死而复生。又是锦川水产注资，帮华昌度过难关，可以说锦川水产救了华昌的命，没锦川就没现在的华昌。

那批货出口转内销，虽赚得不如之前预算，至少没赔本，缓过劲来的华昌，因为有高标准生产线，在欧洲各国提高产品标准后，就游刃有余，一下甩了当地其他木业公司几条街，后来又抓住机会或吞并或控股其他各大木业公司，华昌从此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木业公司。其他公司无力抗衡，或倒闭或被收购或被控股，总之当地木业除了华昌木业还有几家名存实亡木业公司外，剩下的就只是小作坊那种规模的了。

一个公司给另个公司注资，在资本游戏里再平常不过。可锦川水产为何如此力挺华昌木业，除却锦川水产老板慧眼识珠还有孤注一掷英雄般气魄外，若说锦川老板跟“王永华”没点特殊交情恐怕无人会信。找不到王永华，却可以找锦川水产老板。

资料中锦川水产地址在山东某沿海城市，地图上像在一个半岛上，产品以人工养殖的龙虾、甲鱼、海带为主，老板叫戴春芳，有点女性化名字，却是个老爷们。张敏敏简单了解完这锦川水产老板戴春芳，却有了惊人发现，他跟“王永华”一样，行事低调，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在同行中有些知名度，都说他家产品质量不错，价格适中，从不恶意压价，在水产界跟老板为人一样，是低调而超然物外存在。

张敏敏去山东那沿海城市，找到了锦川水产养殖基地。原本地图上显示不是太大的半岛，到那才发现，整个半岛大得很，岛上森林茂密，周边还有许多小岛屿，看起来都是自然形成的，这半岛在当地被称作“倭倭岛”，相传明朝倭寇之乱时，倭寇曾盘踞在这岛上，给当地带来极大骚扰。传说只是传说，当年明朝倭寇之乱主要集中在浙江、福建那带，这地方就在抗倭名将时任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管辖下，是不太可能出现长年盘踞倭寇的。这是别话。

锦川水产大门扼守半岛，戒备森严，张敏敏一时进不去，从下班工人口中得知，这家公司和老板都很不错，工资四千多，比同行高很多，对于中年人来说，更何况对于大部分是老年人来说，中午还管饭，两菜一汤，一荤一素，吃什么自己随便选，鸡腿鸭脖基本每顿都有；老板为人很仗义，从来没拖欠过工资，即便是那两年水产低迷时候，工资只是延迟半月，据说是老板借钱发的，老板也从不随意克扣员工工资，即便看到哪不对，只跟经理或值日长说，谁家要有困难，跟公司说了，老板都尽可能给出帮助。所以公司员工也比较固定，很多都是十多年老员工，很少对外招工，真缺员，员工都把自个亲戚介绍来了，根本不用招。

有更资深员工表示，别看他们公司这么大，其实并不赚钱，尤其这两年水产生意越来越不好干，除却租岛费用和人工成本还有各种投入成本，有时甚至还亏本，那员工还说，这是老板某年年终总结大会上亲口说的，至于张敏敏问他老板从哪里赚钱，他说，那哪里知道呢，老板家大业大，肯定有其他赚钱地方，嬉笑中似乎显露出老板只是为了他们这群人搞的福利性公司似的。

中国没有哪个老板会说自己公司赚钱。这点那位老板没能免俗。

张敏敏联系戴老板几次都联系不上，不知失踪了还是故意躲着不见，不得不使出之前法子，托关系搞到锦川水产近几年账目——山东毕竟出了那地税局朋友管辖范围，鞭长莫及，关系托关系只弄到锦川最近几年账目。

锦川水产账目看起来比华昌木业账目简单多了，没那么多注资和投资项目，只有购买鱼苗、饲料、人工、收入等等账目，正因为简单就越显专业了，张敏敏从中根本看不出端倪，只好拖懂行又懂账的朋友帮忙，很快结果出来了。

没有问题。从账目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不过那朋友最后还是说出了个疑问，根据他对水产行业了解，尤其对对虾了解，最近几年全国捕捞和养殖产量大概在一百六十万吨，其中广西、广东、浙江、江苏总产量占据全国的百分之六十五，可从锦川水产账目上看，总出货量竟占到全国百分之零点零二，而整个华北地区才百分之十三左右，华北地区成千上万家水产养殖户，锦川所占比例是不是太大了点。最后那朋友说虽听过这锦川水产，可不知道规模，不太好判断其中是不是有猫腻了。

这月份正好是对虾上市季节。锦川水产进不去，怎么知道能产量和账目上相不相符？张敏敏苦思冥想到了个法子，就是用谷歌地图遥看锦川水产，在那朋友提点下，从捕捞船上反推收获量，从卡车进出数量上，计算总出货量，各种数据交叉对比发现：不止对虾所有水产出货量远远低于账目上的数量。经过小一个月跟踪调查和研究，张敏敏快成半个专家了，这是赫然发现，锦川水产所有产品出货量去掉各种成本外，似乎真不赚钱。

那员工说，他们老板不赚钱竟是真的！

那么锦川水产账目上那些赢利怎么来的？还有给华昌木业注资的钱从哪里来的？！张敏敏一下子将目光盯在了那叫戴春芳的老板身上。深度打听，张敏敏更知道了个惊人消息。那叫戴春芳的老板，并不是锦川水产真正老板，充其量是总经理，是给真正老板代为管理，就如他姓氏那般。可有意思的是，背后大老板既然叫戴老板代为管理，本人却经常开车来这边，有时只是来看看，有时是小住几天，为人谦和低调，偶尔还跟员工拉家常，又很少问水产上事情，不知道的人一直以为是戴老板亲戚。根据那资深人士透露，那真正大老板很年轻，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穿着朴素干净，习惯戴顶帽子，看起来像退休老头。那老板基本每月都会过来，每次都是亲自开黑色轿车过来，来的次数多了，门口保安看到那辆车问都不问直接放行，来了就住在岛上山丘的那专门别墅里，那别墅名义上是会客专用。这也是很多员工都认为他是来游玩的戴老板好朋友另个原因。那人还说，最近却没看到那辆轿车来了。

根据那人对真正老板面貌和神情描述，张敏敏心里泛起嘀咕，不会是……

“那真正大老板每次只有他自己来吗？”

当时张敏敏随口问了这句，没想到这成为她成功进入锦川水产突破口。

“十有八九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但也有带人来的时候，你千万别跟别人说……有好几次我看到那大老板带姑娘来，姑娘一般都坐在后排，大概不想让人知道，不仔细，进出都看不出来，我从大棚那边过来，才偶尔看到老板领姑娘悄悄进门……”

想知道那真正老板身份就要去趟锦川水产内部，最好去趟那山丘别墅，可怎么突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门卫呢？张敏敏从周边监控和员工中，确定那真正老板车型和车牌子，于是一个大胆想法在脑海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