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学姐与过去
“先生您的卤菜请……”
“砰!”
关毓还没接住递来的卤菜,便是响彻商场的枪击声,随之而来的就是惊惧之下的尖叫!
一瞬间,身边的人群作鸟兽四散,商场仿佛变成了一个地狱——关毓几乎能预料到会有何等惨状的事故发生。
“鹿筝!鹿筝!鹿……”关毓冲出店铺径直寻找原本应当在位置上等待他的女孩,却在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停住了脚步。
鹿筝被一个形容可怖的男子挡在身前,之前的声响大约就来自他手中那把,现在正顶在鹿筝太阳穴上的枪。
鹿筝被身后的男人狠狠掐住脖颈时,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抽痛,像是有人拿着电锯在给她开瓢一样,似乎顺着太阳穴要把她锯开。
逐渐的,她只觉得头重脚轻,一切都变得不甚真实,鹿筝只感觉到自己正在以在以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形象看着这一切血腥的惨案发生.....以及脑子里冒出的那些画面。
或是情侣的相处,又好像是在一个山崖前,被许多人围攻……继而又是抽搐的疼痛
好不容易扛过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总算是把理智找回来了,有些痛苦的咬牙喘了口气,试图和缓和那男人的情绪:“这位先生,你可以....跟我说说怎么了吗?我可以帮你的.....我是媒体。”
那男人面容呆滞的看了她一眼,似哭又似笑的摇着头,大有频率越发变快的架势,看着极为恐怖:“你帮不了我……你帮不了我!你们都去死!”说着,一双手又疯狂的抖了起来,看他持|枪的动作,鹿筝莫名其妙的居然在心里盘算起来,这回自己这要是凉了关毓算不算鳏夫了,那大概也只能怪关毓命不好,过门前成了鳏夫......
“我来换她!”
两个声音响起,几乎是同一时刻从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传了过来这其中一个声音是的关毓,另一个声音却来自店里
如果有人注意,便会发现关毓在听见那个声音时,呆站在了原地,原本就不甚健康的脸色一点一点的白了下去,最后透出了死一般的灰。
“关.....山北”关毓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几乎不敢与跪坐在地上的鹿筝对视。
蠢货,你的报应来了。
关毓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满是恶意和嘲讽,笑的无比开心。
好像店里的那个出声的人似乎也受了伤,在一个椅子后面半跪着,之前或许是因为在角落里,所以极为不起眼,此时却摇摇晃晃的半跪在地上,平静的直视着那个癫狂的家伙:“我换她,我知道你要什么,许宝国。”
“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明明已经死了啊!!”许宝国在看见对方的时候情绪更加失去了控制,嘶吼的声音最后甚至带上了哭腔:“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关山北却笑着往前靠了一些,冲着那个叫许宝国的男人所压低的声音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散漫:”鲸鱼死了,所以我没死,明白吗?“
但一切事情都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时间,还没等那个叫许宝国的男人反应过来,他就到达现场早已埋伏好的狙击手一枪打穿了脑袋。在巨大的后坐力与爆炸声中,鹿筝当即昏了过去,同一时刻的关山北没有任何犹豫一个飞扑上前,将失去支撑的鹿筝一把搂进了怀里,全然不顾自己被子弹洞穿的腹部,两人继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警察,医生护士一拥而上,警笛与救护车的铃声交杂,把混乱的的一切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后鹿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回看着自己的童年,青年,以及初恋。
鹿家是本地有着百年历史的名门望族,不同于被严苛要求的哥哥鹿闻登,她自小就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做喜欢的事情,喜欢中意的人,这就是她的全部生活,以至于她和关山北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的阻力
啊对,那会的关山北,还不叫关山北,他叫关斯年,只是这个从小就直男属性爆表的家伙,嫌弃名字不够霸气,执意改了这么个让鹿筝笑了半年的傻名字。几乎鹿筝能够回忆起来的,所有青春的记忆,都和关山北有关,他们读了一样的小学,初中,高中,只在大学时因为关山北执意报考的军校而暂时分开。
她想起来了,她与关毓从来都不是什么一见钟情,金童玉女,她喜欢的人叫关山北,而她和关毓的第一次见面,是她高三那年。
那一年的除夕,关家多了一个孩子,瘦弱又阴郁,有一张和关山北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关山北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冷淡,却也不甚亲近
鹿筝也不傻,交往并不代表应该插手别人家事。
后来关山北是怎么消失的呢......对,他死了,因公殉职四个字,砸的她一阵茫然
她猛的坐起身,一旁趴着人喊了一声鹿鹿,也跟着坐了起来——胡子拉碴,看起来甚至比她还憔悴,正是关毓。
两个人都没说话,鹿筝也只是掩着被子,直直的看了关毓一会,她的目光是平静而疏离的,没有被欺骗的恼怒,也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在看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样。
”取消订婚吧,我们不应该在一起”过了许久,鹿筝终于开口,之前颈脖被人造成的伤害使她此时的声音嘶哑异常;
她以为她会厌恶,会毅然决然,但鹿筝无法自我欺骗的是,当她开口说出这句话时,时候心里却有一丝微微的疼痛————但她无法接受这个荒唐而真实存在的笑话,她和自己曾经的青梅竹马的弟弟在一起了,只是因为他们...长得一样?
她无法接受
病房内霎那间安静的可怕
许久,关毓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似的,慢慢的收回了原本要去扶她的那只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说道:”你想起来了....也好,你终于想起来了。”
关毓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自己干裂的唇,尝到了一丝血腥气,他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将纸袋摆在床头柜上,又补充道:“我会处理的,你安心休息....,这是换洗衣服,鹿阿姨拿来的,关山北,在隔壁,你要是感觉好一点了,可以过去看他。”语毕,他缓慢的直起了身子,推开门走了出去,出去之前还替鹿筝调暗了光线,以防她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光线的变化。
随着关毓的离开,室内逐渐失去了最后的光亮,鹿筝怔怔的坐在原地,过了许久,她慢慢的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阵抽泣的声音取代了加湿器的工作声响
收到关毓短信的时候,林楠楠正在家里刷剧——她是关毓的私人助理,但这个老板的确让人省心,无不良嗜好,家室稳定,她只需要偶尔帮忙送个东西就可以了。
这天她刷着剧,手机里蹦出来了一条让她查关山北的短信,附带了一张关山北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照片,瞬间便让她寒毛耸立——她能不清楚?老板的这个双胞胎哥哥四年前便去世了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等林楠楠带着调查文件找到关毓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的点滴室角落的位置睡着了,右手的吊针像是打了一有一会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手背上的针眼遍布——鹿筝住院的同天,关毓就因为胃出血进了另一个科室,勉强止了血,不肯把照顾鹿筝的事情假手于人,坚持照顾鹿筝,通知家里人关山北的事情,再抽空再下来打针吊水。这两天都过的颠三倒四的,一些事情也只能请林楠楠代劳。
此时的关毓更像一个电力耗尽的家用机器人,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给自己重新续命。
这只让作为私人助理的林楠楠心酸非常。
“教授,教授。”她半蹲下身,想伸手轻轻摇晃一下关毓,不曾想只是她出声的那一刻,关毓就恢复了意识。他抬起头来看向林楠楠,一双眼睛里都是血丝,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冷静:“查清楚了吗?”
“嗯……情况有些复杂”
“怎么说?”
“其实一开始我们都错了,大家都以为您的兄长是和那个毒枭在停云山的悬崖上同归于尽,由于崖靠葬龙江,所以尸骨也失去了下落,实际上当时关山北应该是在有人接应,他本没有死,只是受到了保护,如今才现身……”
“好了,不用查了。“关毓摇了摇头,止住了她的动作:“然后,请柬不用发了,我和鹿筝,分手了。”
“所以舍得放手了?”
听了关毓这一句说分手的终结语,欲言又止的林楠楠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安慰对方的时候。就有一个清丽的女声从半蜷着身子的关毓头顶传过来,林楠楠抬头一瞧赶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乖巧的喊了一声亭姐好。
那女人长发盘起,身材高挑,穿着白大褂虽是素颜却颇有一番英姿飒爽的气概,她便是向绾亭
是关毓的研究生时候的导助,是一位艳丽挂的长腿美女学神,当年便是医学院里的风云人物,如今也是一位著名的心外大夫。出身军人世家,从小就养成了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格,大多数人都对她有些敬畏,只有关毓颇得她眼缘,据小道消息说,当年向女神甚至还追过关毓。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何就不了了之,直到如今,在关毓和鹿筝订婚以后,也就淡了来往
向绾亭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林楠楠的问好。便伸手查看关毓的点滴情况,却见这男人一言不发更是怒从心头起,却实在又舍不得把这丧家之犬一样的家伙如何,把头发一绑蹲在了关毓面前,语气语重心长:“我早就告诫过你,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偷来的时间,好过吗?”
一切都被极其不体面的揭穿了,关毓也全然失去了继续扮演好好先生的兴致,此时的他,顶着被冷汗打湿的额发掩着一双血丝遍布的漂亮的眼睛,整个人都透露着一些偏执的冷意。他此时全心全意与疼痛抵抗的模样又像极了一只失魂落魄无家可归的小狗,叫人心疼的发紧————向绾亭心也疼,可她更气这家伙撞的头破血流也不肯回头的臭脾气
对上向绾亭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关毓也只是忍住胃里尖锐的疼笑了一下,笑的声音都带着疼的脱力的喘息:“偷又怎么样,我什么都没有,我就要偷”
“神经病”
向绾亭给他气得不轻:“值得吗?你这是给别人养老婆呢?现在开心了?”
“婚礼……我已经取消了,情况我也和一些朋友们解释过了……家里……家里不用我说了,我爸和荀阿姨,正在回来的路上,确实也没我能做的了”关毓闭了一下眼睛,显然不想在提之前的话题:“林楠楠,我爸他们还有多久到”
“啊叔叔阿姨的航班应该是今天晚上到机场”忽然被点名,林楠楠回忆了一下便给出了准确答案
“诶哟大哥你不是还打算去接机吧?”向绾亭头痛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老李跟我说,好不容易你才止血,你能不能消停一段时间,你又不是小强,你是不是高看自己的生命力了?”
“亭姐,你别念教授啦……”看这情况越发激化,林楠楠忍不住伸手把向绾亭拉到了一边的拐角处,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的关毓,声音压的极低:“出了这种事情,教授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呀……他这病,大半是憋出来的,要我说呀,他想做什么您陪着他去干,他准能好一半呢”
也许她说的没错。
向绾亭有些怅然的想着。她给作为研究生导师的母亲当导助那年,正好是刚认识关毓的时候,关毓就是个猫胃口,一顿饭吃不了三口就走,听他的舍友说,都是早年在国外留学打工熬坏的身体,尤其是胃,甚至还有些厌食症的样子。
说实话,她喜欢这个漂亮的家伙,便借着各种理由,她好养歹养算是养回来了一些,结果和这鹿筝在一起也没多时间,身体连以前都不如了!她怎么能不生气?
向绾亭清楚这家伙大多是自己给自己憋出成了这样,可是太忙了,这个世界没有人不忙,根本没有人有空听他说话,她作为一个异性,又怎么能过于干涉他的生活,又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向绾亭调整了一下情绪,伸手揉了揉林楠楠一头卷毛,笑眯眯的:“他那对便宜爹妈,你替他去接一下,这几天我会请假陪我们大老爷散散心,有事找我别给他说哈,这段时间你辛苦一下,回头姐带你出去玩,让你们教授给你放大假”
林楠楠看向绾亭这也想明白了,一双杏眼笑成了一条线,对她比了一个敬礼的动作:“收到!我要去维也纳!”便不等向绾亭回应,背着包蹦蹦跳跳的走了,背影全然不似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满是青春活力。
向绾亭抱着手臂目送了林楠楠,这才回到关毓的身边坐了下来,别扭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想干点啥,我陪你去?”
“听起来我好像是那种绝症病人”关毓休息了好一会,也不介意向绾亭刚刚同他发火的事情,开玩笑般的说到:“医生,俺就想吃完红烧肉”
“别闹了吧,你这两天都在输液,还敢吃红烧肉?”向绾亭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同他胡说八道:“像你这样的,喝露水去吧”
那边向绾亭陪着关毓满天胡说,这边楼上,鹿筝站在关山北的病房外已经十来分钟了,她有些不自然的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小腿
要进去吗?
进去该说什么?
是,你还好吗,还是问他,你当初为什么消失?还是问……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和你弟弟结婚,你明明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
鹿筝的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怒火烧的她烦躁不堪;从头到尾就她一个人像傻子似的被骗来骗去,本质上这兄弟两个到底有什么区别,她难道是他们两的玩具想要就要不要就扔,三天了,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个解释来?
她当即决定不看那张和关毓一模一样的脸给自己找气受,转头就下了楼。鹿筝足够臭的脾气,以至于她在离开的过程中始终没有回过头,以至于她未曾注意到,那间病房的门何时打开,关山北穿着一件病号服,正凝视着她离去的的背影,许久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