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魂

回到家中已经快十一点了，候绍生冲完澡，独自一个人待在阳台上，望着夜空。天空中有几颗星星发着亮光，此刻空气清新，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候绍生心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凝视夜空了？小时候总感觉无忧无虑，时常会在夏夜对着夜空发呆，那时候对着满天繁星，总感觉自己永远不会长大。没想到现在长大了，烦恼多了，能够像现在这样独处，静静地面对夜空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了。

逗留了一会，身体渐感寒意，候绍生不得不回到房间里。

睡梦中，感觉到一股尿意，候绍生来不及开灯，就立马起身向卫生间快速走去。方便完后，回到卧室，一阵寒风吹了进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看了看阳台上的门竟然还开着，想来睡前没有关严实。他向阳台方向走去，突然发现一个身穿橘红色卫衣的人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沿上，顿时他吓了一跳，往后猛退了一步，身体直接撞在墙壁上，此刻候绍生如一盆凉水泼在了身上，睡意全无。

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伸出右手恨恨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啊”的一声，一阵疼痛立刻涌现出来，摸着疼麻了的脸颊，他终于相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

借着房间里微弱的亮光，候绍生仔细打量着床沿上的人，感觉这背影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刚遇到过，心中疑虑渐起，他慢慢地向那人靠近，当他走到那人侧面时，杏色格子伞裙出现在他眼前。候绍生一下子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人竟然是潘筱果。

此时的潘筱果一动不动，状如泥塑，她双眼呆滞，表情似乎有些痛苦，头发散乱，看上去毫无生气的样子。候绍生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她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候绍生伸出手来想去推推她的肩膀，当手指刚触及到她的衣服，又“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候绍生迅速将手缩了回来，刚才仿佛触碰到了静电似的，手被狠狠电了一下，而潘筱果的身体也微微一震，似乎有点反应了。

候绍生尝试着将手缩到睡衣袖管里再次去碰她，然而还是被电了一下，潘筱果被连续触碰两次后，意识仿佛开始清醒了。

她的眼珠开始移动，似乎在观察周围的情况，接着她转过头来看着候绍生，眼里充满了不解、疑惑，跟着她像是遇到什么恐怖的事物，面孔慢慢地扭曲起来，突然“啊！”的叫了起来，整个身子瞬间从床沿上弹起来，窜过阳台的移门，冲了出去。

“小心，那边是阳台。”候绍生急忙跟着飞奔出去。

刚跑到阳台上，候绍生被眼前的情景再次惊呆了。只见潘筱果已经越过了阳台栏杆，但她却没有掉下去，而是悬浮在半空中，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双手双脚乱蹬，拼命挣扎，仿佛像是一个溺水求生的人。

候绍生慢慢靠近，轻声地对她说：“潘筱果，你冷静些，看着我。”

潘筱果的四肢又挣扎了几下，终于觉得徒劳无功了，她慢慢地放松下来，人还是飘荡在空中，她向候绍生看过去。

“潘筱果，你可以够到栏杆吗？”候绍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轻松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对她说。

潘筱果听到他的话后，伸出右手向阳台上的栏杆伸去，终于中指的指尖触碰到了栏杆，接着她用手指勾住栏杆，就像在水里一样，身体慢慢地向阳台栏杆边移去。当双手抓住栏杆，脚踩在阳台边缘，她又慢慢地翻过栏杆，终于踏上了阳台。

候绍生见她翻越栏杆时，本能地去扶她一把，两人同时惊叫起来，显然都被电到了。

候绍生茫然地看着潘筱果，一时不知所措。

他俩在原地一言不发，似乎都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出现这种情况？

过了片刻，候绍生渐渐觉得越来越冷，而潘筱果却好像一无所觉的样子。候绍生将潘筱果带回屋里，将她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去厨房烧开水。

坐在沙发上的潘筱果始终一动不动，她只是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一切，脸上看不出喜怒之情，仿佛是刚来到这世上的婴儿，对这陌生的环境，只是好奇，却不知如何应对的样子。

候绍生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走了过来，他将一杯水放在潘筱果面前的茶几上，“你先喝口水暖暖身子吧。”

他自己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喝了口热水，手里捂着玻璃水杯取暖。潘筱果身子前倾，伸出手来，准备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然而手指却直接抓了个空。

候绍生亲眼目睹她的手指直接穿过了玻璃水杯，吓得站了起来，手一松，自己手里的水杯“砰朗”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开水洒在了脚上，玻璃跟着碎了一地。

两人惊骇地互望着对方。候绍生看着潘筱果再次去抓水杯，一次、二次···始终抓不住，她又尝试去拿其它东西也始终摸都摸不到，当她站起来去触摸墙壁时，却能够碰到似的，可是她一用力，手竟然穿墙而过。候绍生突然明白，为什么她刚才冲出阳台时，栏杆没有阻挡住她，她回来时却又能摸到栏杆。

看来只有固定的东西她才能触碰到，可是一用力又能穿过去，其它所有不固定的东西，她都摸不到。

“我到底是怎么了？”潘筱果痛苦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

“我不知道······”候绍生无法作答，心里却冒出了一个恐怖的字眼“鬼”。

“你是说我现在是鬼吗？”潘筱果抬头看着候绍生，脸上现出难以置信，并带有恐惧的神情。

“你···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候绍生同样惊恐地看着她。

“你刚才明明自己说的。”潘筱果眼神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我···我刚才只是···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

他俩茫然以对。

折腾了这么久，外面渐渐天亮了，光亮从客厅的窗户外面透过薄薄的窗帘露了进来。

候绍生看着窗户外面的亮光，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你怕不怕阳光啊？”

潘筱果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边，怔怔地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快到上班时间了，候绍生有些犹豫该怎么办，他看着一边仍旧有些痴呆样子的潘筱果，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那个，要不你今天在这休息一下吧？”候绍生心里挣扎了许久，终于开口问她。

她还是没什么反应，过了好一会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候绍生顾不得梳洗，换了衣服，背着包，打开门后颇有些逃跑似的离开了自己的家。

在电梯门口，好不容易等来了电梯，面对空无一人的电梯间，他快步走了进去，按了“1”楼的按钮，电梯缓缓启动了。

候绍生舒了一口气，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然而没过多久，他又跟着烦恼了起来了。

明明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见她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而且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莫非自己真的撞邪了，那是不是要找个茅山道士来家里驱驱邪啊？

“怎么？你是害怕我了吗？”

潘筱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候绍生回头一看，只见潘筱果正一脸无辜的样子，站在电梯间的角落里，他立马吓得面无人色，直接紧贴在电梯门上，感觉自己正在发抖。

“你···你···你怎么会···会出现在这里的？”候绍生感觉自己的舌头直打结，话都说不全了。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还坐在沙发上的，你出门以后，我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着过来了，最后怎么进电梯的都想不起来了。”潘筱果努力叙述着整个经过，脸上却还是一脸迷糊的表情。

候绍生正想着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电梯突然停止了，接着背后的电梯门开始缓缓移动，他只能离开电梯门。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候绍生转身快步走出了电梯间，潘筱果也跟着出来了。

到了外面，候绍生还是快步地走着，他时不时地向后张望，发现潘筱果还在后面跟着，只是她走得很慢，渐渐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到了大约有五米远。

“砰！”的一下，候绍生只顾向前走着，没有看前面，直接和侧面走来的光头壮汉撞在了一起。

两人都用手捂着脑袋，疼得直咧嘴。

光头壮汉突然伸出手来，愤怒地直接一个耳刮子打在候绍生的头上，“你丫的，走路看哪里呢？啊，急冲冲地赶着去投胎啊？”

候绍生忍着头上的双重打击，不由自主地又向身后看去，只见刚才跟他相距至少有六米远的潘筱果，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身旁，几乎伸手可及。候绍生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头上又被暴击了一下，耳边响起了光头壮汉的怒喝声：“你瞅哪里呢？我跟你说话，你东张西望瞅啥呢？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见候绍生打不还手，一脸痴呆的样子，光头壮汉往地上吐了口痰，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真晦气，一早出门撞到个傻子···”

等光头壮汉走远了，潘筱果露出关切的表情，开口问道：“你没事吧？头上是不是很疼啊？”

候绍生摸摸头上的伤，表情有点痛苦地点了点头。

坐上了厂车，候绍生还是觉得如梦似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现在他看着厂车上以前潘筱果经常坐的座位，那座位上现在坐着的还是潘筱果。半个月来，他天天梦想着，那张座位上再次出现潘筱果的身影，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到了公司，候绍生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面对着电脑，目光却盯着财务部的办公室，此刻潘筱果正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随着上班的同事陆续到位，财务部的几名同事仿佛察觉到了异常，开始交头接耳地互相询问着什么，接着动静越来越大。

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财务部的主管邹馨闯进了办公室，怒喝声起：“潘筱果呢？她怎么还没有来上班？你们有没有联系到她啊？”接着有人壮着胆子，走到主管面前小声地说着什么。

“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她是想干吗？给我接着打，再打不通就联系她的家里人、她朋友、她小区物业。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又交代了几句，邹馨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财务部的办公室，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有几个胆子大的男同事，走进了财务部，打听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老大怎么会发这么大火？

候绍生开完晨会出来，看到潘筱果还蹲在财务部门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候绍生心生怜悯，想过去安慰安慰她。

“你在看什么呀？”跟着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技术部同事夏原过来将手搭在候绍生的肩膀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财务部门口，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看的。

候绍生露出一丝苦笑，看了看身旁这位发型一丝不乱，身上还喷了男士香水的夏原。“没什么，一时走神了。”

夏原狐疑地看着候绍生，“你也想知道财务部今天发生了什么吧？”

“今天一早她们那里就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候绍生心想夏原可能知道些内幕，于是顺手推舟地说道。

“走，去茶水间坐下来说。”说着夏原带头向茶水间走去。候绍生稍稍犹豫了下，跟着过去了。

这时，潘筱果似有感应地站起身来，也向茶水间方向走去。

到了茶水间，夏原在咖啡机上冲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了候绍生，然后走到窗户边的吧台旁，坐了下来，候绍生跟着坐在了他的旁边。

夏原抿了一口咖啡，放下咖啡杯，这才开口：“今天财务部有个叫潘筱果的没来上班，这事你知道了吧？”

候绍生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昨天，她们主管好像将什么重要文件给她做了，她做到很晚才回去，走的时候好像将文件带走了。”

“是吗？你是说她将文件私自带回去了？”候绍生露出惊讶的表情，同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潘筱果。

潘筱果摇了摇头，候绍生不明白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文件这么重要，但好像已经捅到上面去了，如果文件真的很重要，说不定还要报警呢。”

“是吗？”候绍生又重复了这两个字。

“说起来这个叫潘筱果的，真的挺神秘的，在公司两三年了吧？好像从来没有见她主动和人说话聊天，整天除了工作都不知道还能干啥？嘿嘿，说不定她还真有可能是别的公司派来的间谍。”

“你这说的也太离谱了吧？”

“这是外面传的，不是我瞎说的。那你说，怎么会一拿到重要文件，人就消失了？”

“上班到现在才不到三个小时，外面的谣言就传成这样啦？”候绍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你以为呢？”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不像是那种人。”

“现在也只有你替她说好话了。”说完，夏原已经将咖啡喝完了。

候绍生拿起放在吧台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感觉咖啡已经有些凉了。

事情继续发酵着，到了下午，有消息传来，说是小区保安去了潘筱果家门口敲门，没人回应，打她手机，能够听到家里的手机发出的铃声。现在据说已经报警了。

这一天就在阴云笼罩的氛围中度过了。

回到家中，候绍生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潘筱果，茫然不知所措。

“我记得昨天晚上，在单位门口，我看到你手里是拿着文件的。”候绍生终于打破了平静。

潘筱果看向候绍生，“你也怀疑我偷公司的文件吗？”

候绍生立刻摆动双手，一个劲地摇头，“没有，我没这么想，我只是说我当时看到你拿着文件了。”

“昨天我们主管给我安排了许多工作，我一时做不完，才拿回家去做的，我想着今天一早就交给她的。我不是什么间谍。”最后潘筱果已经开始哭泣起来了。

今天对她来说，确实是备受煎熬。

候绍生看着低头痛哭的潘筱果，伸手想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安慰她，手刚伸过去一半，停在了半空中不动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一触碰到她就会触电。于是又将手缩了回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好。”候绍生最后抱歉地说道。

潘筱果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水。“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跟我道歉。”

“我能问你，昨天送你回家的是你男朋友吗？”候绍生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潘筱果似乎没有想到他突然会问这个，迟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是的，不过他送我到小区门口就走了。”

“那你回到家里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潘筱果像是努力思索了一会，这才开口：“我煮了碗泡面，然后边吃边继续工作，后来感觉有点累，开始犯困了，为了把手头工作做完，我想到喝点酒提提神，于是我好像喝了些红酒，后面发生什么事我就想不起来了。”说完，潘筱果双手使劲地揉了揉脑袋。

这时候绍生的手机不断地响起，他打开手机，看到里面全都是微信群里的消息，群里像是炸锅了一样，不停地跳出新的消息来。

候绍生粗略地浏览了一下，脸色越来越难看，接着脸上开始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潘筱果，嘴里吐出了无比震撼的话：“群里说···说警察在你家发现了你的···你的尸体······”

潘筱果瞬间感觉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有点支撑不住的样子。

候绍生则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