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工程师市场准入规制的质量控制理论

工程师市场准入规制的目标是通过规制工程师的质量来达到保证工程服务质量的目的。工程师市场准入规制是一个连续的过程，不仅覆盖工程师形成的全过程，还包括工程师形成之后持续竞争力的提高。本书聚焦工程师市场准入规制中的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从工程专业、工程师及工程师的形成入手分析，可以更清楚地反映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的全貌。

2.2.1 工程专业与工程师的特征

要了解工程专业与工程师对国家经济建设的重要作用，弄清政府对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的特点，必须首先弄清以下概念的关联：工程与科学、工程与技术的关系；工程专业与工程师、其他专业与其专业人员在质量规制方面的异同。

1.科学、工程、技术和工程师

2000年6月，英国皇家工程院与英国工程理事会联合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工程世界：英国的前途》催生了英国工程与技术局（ETB），引领了英国工程社团从狭义的工程走向“广义的工程社会”以调动广义的工程社会共同建设英国“新经济”。该报告给出了全新的科学、工程和技术的定义，并清楚地解释了三者之间的关联，为研究工程专业的相关问题提供了独到的视角。

科学是基础知识和理解所有的自然与人工事物的体系，也是对基础知识和理解所有的自然与人工事物的探求，探求它们的结构、属性和行为规律。纯科学指仅因为知识本身的缘故而扩展知识；应用科学指为特定的目的而扩展知识。

工程是所需的知识和应用的过程，目的是实现构想、设计、制造、建筑、运行、维护、循环和淘汰，是基于特定目的的有相当技术含量的事物（一个概念、一个模型、一个产品、一个设计、一个过程、一个系统、一种技术）。工程包括两个截然不同的组成：工程知识和工程过程。工程知识是“know what”，工程过程是“know how”。

技术是为特定目的而创造的一个可以打包的知识、设计、系统和过程。

科学、工程与技术的关系如下。

（1）工程与技术不是同义词，只有工程过程才能创造和使用技术来制造更多的其他物品，包括创造新的技术或改进技术。

（2）工程过程把科学的、工程的和其他知识与经验转变为有用物，因此尽管科学与工程是相互交融的，工程并不是科学的下位概念。

（3）工程过程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桥梁作用：它是科学与技术的桥梁；它是技术与创新的桥梁。工程是一种过程，在其中科学被转化为技术，同时工程也是一种关键性的活动，工程过程与市场一起把技术转化为成功的创新。工程使创新得以实现。

工程是国家技术创新的核心环节，工程师是国家科技人力资源的核心部分。没有数量可观的为世界认可的高质量工程师群体，就不可能建成为世界认可的创新型国家。

根据1985年美国国家研究理事会的界定，工程师是至少具有以下一种资格的人：

（1）一个经过鉴定的工程计划中的大学本科或更高级的学位；

（2）专业级工程社团的会员；

（3）由政府机构发执照或注册的工程师；

（4）现在或最近任职于一个需要专业人员级别的工程工作岗位。

尽管科学学科（如心理学、物理学）与一个工程专业（临床心理学实践、航空宇宙科学实践）有交叉之处，但相对工程专业而言，科学是没有顾客的。科学家的主要公众是科学家同行，他们有能力判断同行的竞争力；专业人员的主要公众是顾客或雇主型顾客，他们通常没有能力判断竞争力。这就是为什么在西方专业语境中，科学家不是专业人员，而工程师是专业人员。工程师面对的是顾客，顾客没有能力判断专业人员的竞争力，需要通过工程师社团的自我规制和政府规制来最低限度保证他们的利益和整个社会的安全。工程师是公认的专业级人员，各国政府对其的规制与对其他专业人员的规制有许多共通之处。

2.专业主义视野下的工程专业

1907年，世界上第一个工程师执照法在美国颁布，这是工程专业发展史上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分水岭事件，它标志着工程专业在美国的正式诞生。此后，经过100多年的发展，到21世纪的今天，美国的工程专业与工程教育已经发展成为一个被社会认可的专业领域。但在100年前甚至更早的时期，工程专业的专业境遇并不尽如人意。本节以美国工程专业为例从专业主义的视角阐述工程专业的早期困境。

从历史看，1870—1920年，是美国社会的工作性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时期，社会出现了许多更为专业化的新职业。医生、律师及神职人员等传统专业迅速扩展；牙科、工程技术、教学、护理及图书馆职业也蓬勃发展，结果是从事专业性服务性行业的人数从1870年的372 000人上升到1890年的944 000人，1910年又上升到1 758 000人。社会学家不禁惊呼：一个“人人专业化的”时代正在来临。可以想见，“专业化”正是那个时代的缩影。

那么，工程的专业境遇如何？它在19世纪的美国工业社会复苏后，是否获得了社会的认可，取得了与医学、法律等传统专业一样的专业声望和地位呢？答案是否定的。尽管这一时期工程师专业队伍不断扩大，工程教育规模也迅猛扩张。但在这些“繁荣”与“增长”的现象背后，却蕴含着工程作为一门新兴的现代专业的矛盾和危机，主要表现在以下5个方面：非学问型专业问题，工程专业社会劳动力身份的同一问题，工程专业学会的分散问题，工程专业的价值冲突问题，工程专业市场的次级控制问题。概言之，在专业化发展的初期，工程在成为一门被社会公认的“专业”时遭遇了合法性的危机。

1）非学问型专业问题

学问型专业，是专业社会学的一个特定术语，常常用来描述传统的四大专业——医学、法律、神学和军事。它强调，一门专业的知识，一般应该具有“纯科学”的特征。它是独特的、发展的（否则将会被代替，要不断进步），是可以进行系统规制的。正因如此，它才可能具有独一无二的市场价值，从而成为一门专业。这种知识的“意识形态”是一门职业成为一门专业的逻辑起点。传统专业之所以成为受人尊敬的专业，是因为它首先是一门学问型专业，也就是说，它拥有其他行业所不具备的以科学为基础的系统学科知识体系，并由此成为了不可替代的知识权威。

美国的工程专业却在“学问型”身份方面常常遭人质疑。有3个原因似乎可以追溯这种现象的根源。

第一，“工程”本身的“出身”问题。众所周知，工程的身份是卑微的。在中世纪以前乃至中世纪期间，工程都是以“艺徒制”的形式出现的，多被人视为技艺。从事工程实践的人通常不会太多地涉及“知识本身”的原理或机制，而更多地关注工程的实际应用性。在19世纪之前，光学、声学、机械学、理论物理学，以及这一时期的纯科学，都被蔑视性划入“混合数学”一端而与“纯数学”相对照。“纯数学”这一术语通常指自然哲学和科学，它特指贯穿整个19世纪的“科学人”培育的领地。虽然这一称谓中的natural所指的知识范围很窄，但当时也还包括与机器和过程相关的知识。在经历了冗长的专业化过程之后，科学家（scientists一词出现在1840年）经常宣称他们的工作是理论科学和抽象科学以区别于实践科学，科学家将后者视为由机械学和多科技术组成的领域，以及改善物质文化的基础，通常将其称为“机械性技艺”（中世纪经常与技术性教育有关）或“有用技艺”。

第二，美国的实际状况。从实际看，早期的美国工程专业的确缺乏科学的传统和根基。在19世纪，欧洲在两个方向——积累知识和凝缩知识方面做了大量的努力，科学探索者放弃了难以捉摸的“追求真理”，采取的是精致的研究方法。法国成为科学的中心，德国跟在后面。在法国，工程师必须接受严格的科学训练才能进入专业领域。德国的工程专业也深受科学思想的影响。对美国而言，工程教育混合了法国的学术模式和英国的学徒制。但早期英国以移民为主的社会实际，使其深深地打上了英国科学的个人性和实用性倾向特征，社会的风气是重技艺轻理论，“重学轻术”的状况一直到《莫雷尔法案》颁布以后也未能得到根本性的扭转。

《莫雷尔法案》颁布以后，进步主义文化和实用主义思想成为社会前进的主导思潮，工程教育体现出注重实效的趋势。同一时期医学、法律等专业被新兴的研究型大学引入学门，形成了正规的研究生教育模式。但工程、教育、护理、神学等专业却在科学理论和基础教育模式方面落伍了。

第三，工程专业早期与科学之间的关系没有理顺。就科学与工程的关系而言，科学界和工程界一直争论不休。科里尼（Kline）研究了1880—1945年美国科学家和工程师在发展“应用科学”这一领域的过程，认为科学家和工程师在创造这一术语方面有共同目标，但最终的受益却不相同。乔治·斯万（George Swan），美国科学促进会（AAAS）的工程部主任，则在1910年撰文指出，“工程虽然以科学为基础，但并不等同于科学”。就工程社会自身而言，到底应与科学建立何种联系，工程到底是不是一门科学，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早期的工程专业。尽管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各工程专业学会出版和刊登了大量工程领域的研究报告和论文，但并未真正解决工程专业的“博学”危机，也未能获得“学问型专业”应有的社会地位。

2）工程专业社会劳动力身份的同一问题

拉森认为，工程专业与医学等成功的专业类型的另一个区别是工程至今也没有一个同质的社会劳动力划分领域。所有的工程分支都落入了被丹尼尔·卡洪（Daniel Calhoun）称作“协调人”或“物质对象的设计师”的分类中。在这个宽泛的分类中，千变万化的工程师与“建筑师、房屋贸易人、艺术家，以及机械师”结下了不解之缘。

的确，从工程范畴的历史演变看，早期的工程与军事工程和艺术都存在关联。早期的工程活动是以军事工程为主的。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1452—1519年）和伽利略（1564—1642年）等都是著名的军事工程师。但技术实用是以艺术形态展现的。工程的出现将工匠技艺应用于军事领域，其实践行为凭借的是经验和直觉，更类似于艺术创作。在前工业时代的众多技术性设计者中，长期隶属于欧洲王朝的专门化军事工程师，以及诞生于文艺复兴的建筑师，带着他们的身份进入了工业时代。土木工程师从军事工程师那里获得很多灵感，其工作在一些情况下也与军事工程师的工作有交叉重叠。机械工程师更多是一个工业革命的产物。它的起源，像那些采矿工程师一样，是与企业家联系在一起的。在美国，机械工程师的精英们是创造性和创新性的制造者们，他们是机器店铺的文化传统和特定社会的核心。1830—1840年，铁路店铺变成了店铺文化的延伸，变成了一个机械工程师的孵化地，也正是这时，机械工程师这一称谓被广泛地使用了。

因此可以看出，除已经发展出来的现代工程师之外，不存在一个更早的原型或印象模式，也没有一个独立的功能领域属于工程师的从业范围。虽然建筑师拥有各种无数的建筑作品，但其技艺从来也不能达到一种专业的地位。

由于社会劳动力的不同质，直到20世纪70年代，engineer这一称谓在美国仍无统一的定义。当时的美国工程从业人员的统计只能进行大体估计，由此也可见劳动力身份同一性对早期的工程专业发展的困扰。

3）工程专业学会的分散问题

劳动力市场中专业人员身份的同一性问题，意味着工程的专业人员首先隶属于特定的（狭窄的）工程学科，从事特定的专业活动并获取社会声誉。这一特征决定了19世纪中后期到20世纪前30年，美国多个工程专业学会的相继兴起、分而治之的局面。虽然工程师专业人数总量可观，但其总体却无法形成一个“合力”。各工程专业发展历史源流不同、承担的工程技术职能也不尽相同，因此专业与专业之间存在着显著的文化、伦理和技术传统的差异。由于专业学会分散，专业发展中的统一和联合问题就凸显出来。莱顿（Layton）研究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工程专业发展史发现，尽管工程的“领袖”和“精英”们试图通过建立统一的工程联合会及统一的意识形态来达到专业联合的目的，但这种努力却难以取得成功。

4）工程专业的价值冲突问题

专业的社会服务的动机必须是利他性的，追求私利被认为与专业的身份和社会声望相矛盾。在这一点上，现代工程师，特别是美国的工程师遭到了很大的非议。

工程师是科学家，也是商人。这是因为，工程师的试验不是在实验室，而是在市场。美国现代工程师是在工业资本主义的社会框架下形成的。在这个社会中，工程师的工作与大型的经济性、商业性企业具有不可消解的联系。相对于企业追逐经济效益，工程师的角色也随之显示出双重的效用——技术的和经济的效用。“成本”通常作为一个“技术结果的适合度”的内在标准，工程师被期望对一个新项目的实践性和效益性进行综合性的考虑，有时候他还必须亲自实现这一活动。从另一个方面，美国工程师服务具有很强的公共效用。但早期的公共工作通常与大型工程公司（企业）相联系。因此，在反效用的进步运动期间，工程师被攻击为“为资本赚钱的科学”。甚至有学者认为：“工程师的社会地位取决于他是否学会获取了‘掠夺性财富’。”

拉森认为，工程师功用中的经济性成分显示出，在他的角色中出现了一个作为“指向其他的楔子”，对这种东西的过分掌控，将他从专门技术中分离出来。从专业的角度看，虽然经济型因素为工程师的专业服务提供了可能的专业市场，但同时，工程师的专业形象却因此打上了“功利”和“追求私利”的烙印，使工程师陷入了专业的价值冲突中。

对于工程师的“商业”角色，经济学和社会学技术统治论的鼻祖之一索尔斯坦·凡勃伦（Thorstein Veblen）却有不同的解释。他假设，正是因为这种存在于科学与商业的无法压制的内在冲突，将工程师推入了社会革命的热望之中。的确，科学与商业之间的张力被认为是塑造工程师工作角色的最重要动力之一，但这种双面角色，无疑为工程专业覆盖了一层不可消解的价值冲突阴翳，使它遭受了专业伦理和道德的指责，为工程专业的合法性道路平添了障碍。

5）工程专业市场的次级控制问题

专业市场的潜在大小和市场控制方式，是影响专业发展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一方面，医学和工程常常被社会学家拿来做对比。医学专业，作为最受社会尊重的专门职业，不仅具有一个绝佳的潜在性专业市场，同时也以独一无二的方式达成了专业市场控制。在西方，医学的专业市场是所有专业“队列”所组成的金字塔顶端，这与西方文化价值中对生命质量的追求和自我尊严的维护密不可分。由此，医学的市场需求问题就转化为公共生活的一个重心问题。并且，从维护生命质量和尊严的角度看，社会对医学服务的需求几乎是无止境的。换言之，医学专业的市场需求和扩张潜力几乎是无限大的。另一方面，医学专业对市场的控制方式是独特的，“强大的”医生与“虚弱的”患者之间几乎是“隐蔽”和“一对一”的控制方式，这决定了患者对医生的专业工作具有无限的依赖性和从属性，因此医生的专业活动是由完全自主的个体所需要的，医生的权威是无可置疑的。

反观工程专业，在这两点上似乎都无法与医学相提并论。拉森认为，“如果只看到工业革命对工程技术的无限追求，就认为工程专业具有无限的市场，那其实是一个误解”。

首先是工程的潜在市场问题。早期对工程的需求，并非与公众个体相联系，而多与国家、集体相联系。军事工程师和土木工程师被国家需要，机械工程师、电气工程师被工业企业需要。换言之，工业革命带来对科学技术的强烈需求，但这种需求并不直接与个体连接在一起，而是与社会变化和进步相联系。工程师的服务通常由商业企业购买，而不由最终的个体消费者来购买。在医学专业，购买者（指患者）可能很虚弱，调节者（指医生）常常是具有高度知识和权力的个体。在工程领域，工程师却通常是被雇主支付了工资的人，服务于一个“他治”（指资本家或企业家控制）的市场。因此，从公众的角度看，医学专业更让他们感到直接和关系，而工程则不好衡量，在顾客群方面有显著的不同。

其次是工程专业市场的次级控制问题。拉森和阿贝尔（Abel）都提出了工程师市场与生俱来的从属性问题，即次级市场问题。拉森认为，在大多情况下，工程需求的“购买者”是一个私人的资本主义企业家。因此，无论一个成功的工程专业多么可能组织起来去保护它的市场并面对它的雇主，它都不可能完全控制其专业市场。专业市场是工程专业与生俱来的从属性结构。对于工业的增长而言，工程师的服务从属于财物和商业利益的增长而不是自我掌控。所以，医学依赖于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工程服务的市场则几乎全部依赖于工业投资和商业循环的多少。在医学案例中，医学专业的权利，从理论上说，依赖于竞争者的消除：为了扩大市场的收益，垄断是必须的。但是，一旦垄断或者接近性垄断被获得，专业的权利就会随着它控制性扩张的市场设置而增长。在一个次级专业市场，垄断尽管是重要的，但却不能起到同样的重要性。它不能补偿一个更大市场的上升或跌落，而后者可以决定一个专业市场需求的收缩。扩张是指对一个专业的需求和供给的平衡不能给一个像工程一样的专业控制性权利，而是仅仅给它一个更好的交易位置。

阿贝尔进一步认为，工程专业的一些特性影响了它获得一个自治性市场控制的进程。例如，工程师不能在一个单独的、同质的经济机构中工作，而应在许多不同的、变化的机构中工作。因此，一些基础性的认知垄断很难被获得。同时，工程与生产过程之间的紧密也导致了工程市场垄断的困难。由于产品是物质的，因此容易被复制，导致工程师的专业技术很快过剩。除非工程师的专业技术是高水平的且能够不断地进行创新。工程师的训练多趋向于被限制在生产企业内的学徒模式，超出了专业范围，也很难被标准化。无论医生如何成功，他仍旧是专业的一员，而成功的工程师却常常离开专业岗位担当管理者或创业者的角色。换言之，工程专业不是一个终极性专业。

3.工程利益相关团体眼中的工程专业

1907年，美国工程专业取得专业的最高地位——政府的执照规制。但是，建立专业团体早于美国的英国工程专业，却因其皇家特许的专业自治而无法得到政府的直接支持，因而没有建立起工程专业应有的社会地位和形象。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英国政府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重新考虑政府在引导工程专业发展中的作用。此举引发了包括工程专业相关利益团体在内的英国全社会对工程专业的特性及其相应的规制特点的反思。

成立于1771年的英国第一个工程师协会——土木工程师协会在1818年获皇家特许，标志着英国工程专业初步得到社会承认。在后来200年间，新的专业团体不断涌现，到20世纪80年代，至少有72个与工程相关的专业团体，其中16个团体获皇家特许。到19世纪末，大部分专业团体已从“学习团体”发展为“资格团体”，各自按照自己的章程颁发自己的资格证书来进行自我规制，通过建立会员标准来详细规定最低的教育、训练和经验要求，并实施专业人员专业道德标准。

直到20世纪60年代英国高等教育大规模扩张时期之前，大部分英国工程师都通过工作经验加兼职教育来提高专业水平。这时各个工程专业协会发放的会员资格证书成为工程师出示给雇主的关于其形成水平和标准的重要凭证。但是各工程专业协会的资格证书有以下致命弱点：不同的协会之间没有统一的会员资格要求；每个协会会员资格的要求都是在提高协会入门标准、保持一定数量的新会员和满足各工程分支的实践需要三者之间的平衡；只有当雇主是协会会员时才能参与协会资格证书的审核程序。到20世纪60年代，随着通过全职的高等教育完成学术形成的工程师的增多，雇主和工程师开始要求协会会员资格对获得工程学位者免除协会所要求的考试，这时，这些协会的会员资格证书活动的弱点变得更加尖锐。

1962年英国的三大工程协会土木工程师协会（ICE）、机械工程师协会（IMechE）和电气工程师协会（IEE）联合成立了工程协会联合理事会（EIJC），该协会1965年更名为工程协会理事会，并获皇家特许。ICE在成立之初就为英国统一的工程专业人员的资格认证和注册设立了非常有意义的统一分类，即后来的特许工程师（CEng）、技术工程师（IEng）和工程技术员（EngTch）。ICE的这个三级工程资格得到了超过50个工程专业协议的支持。但是，ICE的这个三级工程专业资格并没有得到英国公众，特别是雇主的普遍认可、尊重和需要。而且，ICE也没能发展成为英国工程师唯一的强有力的代表，并作为工程师的顶级组织参与国家事务。

1977年7月，英国政府任命费尼斯顿（Finnieston）为主席，正式成立工程专业调查委员会，从工业和国家经济发展需要的角度质询以下4个方面：英国工业对专业工程师及工程技术员的需要及其满足程度；工程协会在工程师的教育与工程师的个人资格方面的作用；英国工程师的法定认证和执照的优劣；其他主要工业化国家的相关制度安排。1980年1月，该委员会提交了题为《工程我们的未来》的调查报告。

《工程我们的未来》（1980）对工程专业和工程师分别与其他专业和专业人员之间的比较进行了精辟的描述。

该报告认为，大多数工程师符合文献确定的有关专业人员的以下3个关键特性：他们是特定领域活动的专家，这些活动要求最新的和广泛的信息，从业实践要求有高水平的理论基础；他们掌握能清楚界定的、有价值的、系统的知识体系；他们对自己依照公认的价值和行为标准做出的决策负责。但是与其他专业人员相比，工程师在以下3个重要方面有所不同：绝大多数的工程师是公司和其他组织的雇员；由于很少与工程专业人员直接接触，公众不能很好地理解工程师的工作性质；工程师所涉及的活动领域远远大于大多数的其他专业。因此，相对于医生和律师而言，工程师的专业地位在英国并没有被公众和雇主普遍认同。

由于大多数工程师是企业或政府机构的雇员，他们与其生产的产品和系统最终消费者即“顾客”的关系是间接的。因此，尽管他们的产品受到具体的规制，但是除极少数领域，并不像其他直接给顾客提供服务的专业人员，工程师本人并不受制于严格的法律控制。相应地，对工程实践的控制权大部分掌握在雇主手中，他们依据市场的需要和法律对其的限制来做出有利于其利益的判断。这些给雇主带来很大的压力，促使他们在关键的责任岗位上雇用合格的工程师。因此，许多人质疑：工程所涉及的国家利益是如此重要，不能仅仅依靠雇主的个人判断，建议在一些关键行业或需要高度责任的工程岗位提出法定的注册或执照要求。因为许多雇主并没有意识到工程和工程师的重要性和优先地位，如果没有强制性要求，他们将不会坚持雇用合格的工程师；除非不注册意味着丧失雇用机会，否则工程师寻求注册的动力会减少；除非注册对意义重大的工程领域的雇用是必需的，并可以撤回，否则对专业人员的渎职和无能的制裁将是无效的。

因此，与其他专业类似的与顾客有直接关系的咨询工程师在多数工业化国家是通过执照来规制工程师的。而在一般性的工程领域，只有加拿大对所有领域的工程师都进行执照规制。工程的性质决定了其团队活动的特点，工程决策也是多个团队共同完成的。工程师工作在一个承担的角色和环境都多样化，相应地也伴随着多样化的个体及责任的环境，没有一个总的执照条例可以证实他们全体的竞争力，尽管加拿大各省都实施了全部执照。因此，只有在事关公共健康和安全的行业中负主要责任的工程师才适合纳入执照规制的框架。

综合工程与科学技术之间的关系、专业主义视野下美国工程专业化的早期困境和工程利益相关团体眼中的英国工程专业的特点，可概括得出工程专业的以下特殊性。

（1）工程包括工程知识和工程过程，工程师从业既要求有高水平的理论基础，又要求有长期积累的工程经验。工程同时作为科学与技术的桥梁和技术与创新的桥梁，工程的性质决定了工程师既是科学家又是商人；工程专业在国家的技术创新体系中处核心地位，在国家经济建设中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2）工程师是被雇用群体，他们与顾客无直接关系，使得公众不能很好理解工程师的工作性质，同时工程师所涉及的领域远远大于其他专业，而且工程活动具有团队活动的特点，工程决策也是多个团队共同完成的。

因此，各国对工程专业的规制与其他传统专业的规制相比，既有共通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但各国政府对工程专业的重视程度绝不亚于其他专业。

2.2.2 工程师形成的两个阶段

大多数国家把工程师的形成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大学的工程教育以取得学术资格证书，即工程师大学之内的形成阶段；第二阶段为大学外在工作环境中的专业发展，最终取得工程师专业资格，即工程师大学之外的形成阶段。

英国、美国和加拿大等国家的政府或工程专业团体，按工程师的自然形成也分两个阶段，分别用不同的方式规制其工程师的形成。英国的工程师除了大学学位外，还要求在专业工程师的监督和指导下从事4年左右的工程实践训练。而在欧洲大陆其他国家，则只要有大学工程学位就可以从事工程实践，不要求额外的训练，因为一方面传统的长学制为文凭工程师的培养提供了充足的工程训练，另一方面欧洲大陆国家的企业界承担了工程师校外形成的任务。在欧洲博洛尼亚进程的推动下，传统的长学制正逐步或已经转为学士和硕士两级学位，加上国际化背景下工程师跨国流动日益增多的发展趋势，只规制大学工程学位的国家正逐步转向同时规制专业资格，德国就是这种转型的代表。

2.2.3 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的控制机理

1.“质量”界说

美国著名的质量管理学者J.M.朱兰博士在其1951年出版的《质量控制手册》中对质量做了“适应性”的概括，这是对质量的经典理解，在国内外产生过重要的影响。适应性，指“一种产品的实用价值有多少”；实用性，指的是“产品必须符合社会中实际使用者的要求”。

日本的石川提出了一个广义的质量概念：从广义上说，质量指工作质量、服务质量、信息质量、过程质量、部门质量、人员质量（包括工人、工程师、经理和行政人员）、系统质量、公司质量、目标质量等。控制质量的所有方面是我们的责任。

被广泛采纳的一个定义就是国际标准化组织（ISO）的质量定义，即质量是反映实体满足规定和潜在需要能力的特性的总和。

质量问题是复杂的和综合的问题。具体到工程师的质量则是通过其工程服务的质量表现出来的。而工程服务质量的影响因素是多样的、难以控制的，各国转而通过工程师市场准入规制，从控制工程师质量来达到保证服务质量的目的。

2.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

在质量保障的历史上，标准控制是其核心原则。既有基于标准的产品认证（certification），也有质量体系认证，并且在每个国家都有一个鉴定（accreditation）机构以维持不同认证之间的标准。之后，标准控制原则扩展到个人。在工程师形成的第一阶段，对工程教育计划的鉴定已有80多年的历史，著名的工程教育鉴定机构有美国的ABET。在工程师形成的第二阶段，政府对工程师形成的质量控制从1907年开始以执照形式出现，把工程实践权留给经州政府认可的合格工程师。而工程师个人资格的专业认证在工程界仅有不到50年的历史，美国的ECE（Civil Engineering Certification）提供已获得专业工程师称号后的土木工程师专业认证，CESB为工程专业认证项目提供鉴定。专业团体和工业组织认为专业认证是质量运动自然的扩展。不同于以往限制会员的做法，专业认证机构致力于发展更多合格的专业人员。专业认证不再是控制机制，而是质量提高的机制。

从产品到质量体系再到工程师，三者质量保障的原则是类似的，即标准控制。对工程师的质量保障，还有另一个原则——同行自我评价。专业工程师的评定除参照标准外，同行面试或同行推荐信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为促进工程学位的国际认可和专业工程师的国际流动，工程教育的几个主要鉴定机构已经为评价工程教育项目发展了基于产出的鉴定标准，如ABET的EC2000。一些主要的工程专业规制团体也为专业工程师的国际注册发展了或正在发展基于竞争力的认证标准。2005年，工程师流动论坛（IEM）的一个主要成果就是发布了名为《毕业生品质与专业人员竞争力》的标准文件，这一文件于2005年6月被与会的所有签约成员采用。这一标准文件由3个协议（《华盛顿协议》《柏林协议》和《悉尼协议》）和两个论坛（工程师流动论坛和工程技术员流动论坛）指定的工作组共同完成。这意味着工程师形成的两个阶段的质量规制从规制机构到规制标准都已经步入国际化进程。

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在大学内的形成阶段，由以工程专业团体为首的鉴定机构对相关的工程教育学位计划按一定的鉴定标准进行鉴定，来规制工程专业毕业生的质量。在大学外的形成阶段，由政府执照局或政府授权的专业团体，依据一定的执照、注册或认证标准，对获得经鉴定的工程学位的并经过几年工程实践的专业人员，分别发放执照、认证或注册专业资格证书来规制专业工程师的质量和维持并提高其已有的竞争力，同时达到保护公众利益和促进国内外经济发展的目的。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的所有关键环节，即其所有的专业资格证书鉴定、认证、执照和注册恰好是工程师准入规制的4种核心规制手段的产物。换句话说，工程师准入规制就是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二者是一回事，从促进经济发展和保护公众利益的角度说是工程师准入规制，从工程师的培养过程角度说是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大多数国家正是通过工程师准入规制来规制其工程师形成的质量及维持专业工程师竞争力的持续提高，最终达到规制工程服务质量的目的。工程师形成的质量及工程师市场准入二合一规制图如图2.2所示。

2.2.4 国际化背景下的工程师质量规制

在工程师形成的政府规制早期，工程师的流动性很小，各国甚至各省各自为政的规制方式就可达到保障境内工程师的形成质量以保护公众利益、促进经济发展的目的。在这种情况下，各国或各省的工程师质量标准也各不相同。

随着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加快，作为经济建设主力的工程师的国际流动先后引起了工程专业团体和各国政府的关注，工程师的国际流动已提到各国的议事日程。

为促进合格的专业工程师国际流动，旨在相互承认教育计划的鉴定、认证计划的鉴定、国际专业认证和国际注册的标准已经形成，国际工程专业资格证书已经具备雏形。

工程教育计划有两大国际鉴定阵容：《华盛顿协议》和博洛尼亚进程。《华盛顿协议》以美国的ABET为核心，博洛尼亚进程则由欧洲政府推动。爱尔兰和英国是两大阵营的正式会员；德国是《华盛顿协议》的临时会员，同时也是博洛尼亚进程的正式会员。随着两个阵营中双重会员的增多，相互融合的鉴定系统将会形成。

在工程师个人资格的国内外认证方面，除了CESB，在美国还有两个机构开展工程师个人资格认证计划的鉴定，即美国国家标准局（ANSI）和认证机构国家委员会（NCCA）。国际标准机构2003年为个人认证发展了ISO/IEC 17024标准。ISO/IEC 17024为专业人员的个人资格认证定义了全球性的标准，同时为鉴定提供个人资格认证的机构提供标准。ISO/IEC 17024已被采用为欧洲标准。在工程管理界，2005年工程管理国际认证（EMCI）提供了基于国际标准和工程管理者最佳实践的两种认证。

尽管专业人员资格认证证书的双向承认并不自动赋予在移入国从事工程实践的权力。但是，为促进执照工程师的国际流动，一些政府或著名的非政府组织，如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亚太经合组织（APEC）和工程师流动论坛（EMF），正在与各国的执照机构代表协商发展国际注册（International Registry）使得已获得执照的工程师的跨境服务可以简化申请程序。

2005年的工程师国际论坛（IEM）发布的名为《毕业生品质与专业人员竞争力》的标准文件，是工程师形成的质量规制从规制机构到规制标准都已经步入国际化进程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