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但陪君生,愿赴君死
初七总觉着最近要有什么事发生,因初七虽没和这个哥哥有太多的接触,但慕晚行事的风格,她还是多少了解一些,他虽说看不惯神族,可杀到景羲倒是有情可原,慕晚怎么会半途去拦害苏祈安呢?难道真的是想要与帝君决一死战?总担心他又在酝酿什么大事,怕是又有哪里会遭殃。按理说,来到云尧以后,仙女为苏祈安疗伤,扶尘是和她一样没什么事的,可这些日子以来,莫上仙又总是时不时地找他不知商量什么事,苏祈安有伤,她也所谓的有伤,每次问起时,扶尘又总是顾左右而言其它。
仙女带着顾氏兄妹离开以后,不多时扶尘也离开了,又只剩了初七自己,思前想后,觉着心里不安稳,便准备去找玄秋去问问。结果还没等出门,就有人敲门,难不成是扶尘又折回来了……却是万万没想到,竟是顾倾城。
面具下的初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没理由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但确实又在这里。初七很直接地便想到一个词:来者不善。
她与他接触的时间虽没有那么长,可也不短,她也说不清两人之间到底算是什么样的缘分,他是她的仇人,害过她却也救过她,虽然,最后把她推向死亡的是他妹妹,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件事和顾倾城有关系,可再深想,那么多日子里,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她是有感觉的,她更愿意相信这件事和他无关,凭心而论,她确实把他当成朋友。
他变得和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不似那般总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周围一切都事不关己一般,眼神有一丝空洞,又好像是化不开的愁绪,初七有一丝心疼,他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归根究底,也是和她有些关系,她不喜欢仇恨,可他们之间又总是谁亏欠着谁一些,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景羲的圣君还是死在了自己兄长的手上。这些日子,他没了父亲又受了重伤,初接大任,却整个景羲都受了重创,难为他伤还未痊愈,就要面对这一件件事。
害怕他认出自己,初七并没有靠太近,又不露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上仙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看着她,难辨情绪:“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药救了我的命,这巫毒,天下无药可解。”
她淡然道,仿佛说的是一件再不过稀疏平常之事,“若是谁都能解,我师父也就不会被称为医圣了。”
他不反驳,却又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上:“圣君救治我的时候,上仙也在?”
“在,我帮师父的忙。”
他忽地握紧她的手腕,力气之大让初七有些吃疼,她皱着眉刚想发火,就被他打断:“我受伤的时候,分明听到有人在叫初七。”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又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思绪,疑惑一般地开了口:“初七,可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他过于专注又过于激动,听她这样说,也丝毫没有减小手上的力度,又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触够她的面具,初七一慌,急忙挣脱他手上的束缚,微微一转,躲开了他伸来的手,退到了房间里,又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一个小香炉。
他抬眸,有些吃惊地望着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竟然很轻易便摆脱了他的束缚,躲避的动作很敏捷,又很一气呵成,初七是没有这么好的功夫的。
初七看着他,带着微微的怒气:“虽不知上仙为何如此失态,但是我觉着万事总该有个度才好,我不知你所谓的初七到底是什么,可你当时受伤严重,意识涣散,难免会产生幻觉,听错了或者是自己潜意识的想象也都是有可能的。”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幻觉?
可眼前的人虽是男人的声音,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从清醒以来,就一直在想自己听到的那句“初七”,和昏迷时模模糊糊看到的身影,听说云尧圣君和她的徒弟回了云尧,心里就一直惦记要来确认一下自己疯狂的猜想,可他不敢表现地太明显,若是她真的还活着,怕再给她带来危险,所以他瞒着所有人,焦急地等着自己的伤好,于是便可以以道谢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去云尧。他想到倾人也会来,所以他刚刚在这里不敢声张,看到从帘后忽然出现的她,他紧张地感觉心脏都要跳了出来。可他只能等,等着所有人离开,他再找理由自己不动声色地折回来,想看看那张面具下的脸。
可他那么盼望的事,忽然就又不确定了。
她竟然说那句“初七”……是幻觉……
他目光如炬,生生地盯着初七:“那你便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声音清冷,淡淡道:“既是戴着面具,便是有难言之隐,”初七沉思,还是应该相信师父的的迷幻香,彻底断了顾倾城的猜疑,于是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以前在大火中死里逃生,命是留下了,只可惜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太重,所以一直戴着面具,师父看我一个男孩子瘦骨嶙峋十分可怜,便收留了我,我不是上仙要找的人,不过既然上仙不信,偏要咄咄逼人……”说着,却见他即便听自己如此说也依旧没有退步的打算,于是无奈,只得伸手去摘自己脸上的面具,顾倾城皱着眉,一瞬不动地盯着她。
“我也只好勉为其难。”说完,初七便一副果断模样摘下面具,顾倾城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具下的那张脸,正如她说的那样,纵横交错的伤疤触目惊心,而又分明,是张男人的脸……
怎么可能?不该是这样的?
难道真的只是他的幻想,他太希望她还活着,又或者是妄想她还活着……
他低眸,那眸色复杂,有些失望,有些痛苦,又有些愧疚,良久,听到他沉入谷底的声音:“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
太希望她还活着,所以为了那句名字,日思夜想着要来找她。
终究,是他的贪念吗……
“对不起……”最后,他还是在重复那句对不起,初七没有回答,他好像也没太在意她有没有回答,转过身,什么也没说便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初七看着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让人心疼,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视线内,她才蹲下身,去收拾自己刚刚撞翻的香炉。
迷幻香,香气入鼻,耳听为实。
师父说,这香炉留作应急,必要时打翻来编织幻想。何为编织幻想,便是闻到此香者,会失去真实的视觉判断,而是听到什么便会看到什么,以耳闻之事取代实际的景象,便是耳闻为实。所以他看到的她,便是她描绘的那样。
初七松了口气,等到把地上的香收拾好,又换了新的,才调整好心态,准备去找玄秋。
见是她,玄秋觉着既是师叔,自然没必要隐瞒,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发生的事,果然不出她所料,不仅凡间发生祸事,几个神族也多少受到牵涉,景羲最为惨重,有一点是出乎初七的意料的,慕晚功夫固然高深莫测,可苏祈安的功夫也是鲜有敌手,初七从不觉着苏祈安不是慕晚的对手,可是难分上下也好,苏祈安怎会在他手下受了如此重的伤?按理说,不该如此啊……她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疑惑,玄秋也一副严肃的样子:“听说慕晚修为更甚,这么多年一直害人也是因为这个,功力突飞猛进,就攻进了景羲,杀死了景羲的圣君。”说着欲言又止,“而且苏师叔……”
“苏上仙怎么了?”
“之前好像因为什么缘由,毁了近一半的功力。”
初七眉头皱地更深,她竟不知,还有这事?
又问了几句,也没听玄秋说过所以然来。只是又想到慕晚,如此一来,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所以,他的宏图伟业终于可以放手去搏了,所以,想要推翻帝君,便选择先对各个神族下手,如此一来,帝君孤翅难飞,便可取而代之。
初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着脊背发凉,若是慕晚真的决定这样做,那么苏祈安该怎么办,他是帝君的儿子,他不会置之不理,慕晚也不会放过他,所以明知道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也痛下杀手,不留余地,她该怎么办,她拦不住慕晚,也保护不了苏祈安,甚至连陪在他身边的余地都没有,那个所谓的预言真的要实现了吗?慕晚真的会取代帝君吗?那么苏祈安,她的仙尊该怎么办?没了苏祈安她又该怎么办?她觉着心口有些疼,渐渐地有些喘不过气,她狠狠地抠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越发苍白,玄秋看她有些不对劲,急忙伸手扶住她:“师叔,你怎么了?”
她勉强开口:“老毛病犯了。”可呼吸却越发困难,连视线也逐渐模糊,终于,她没了意识,昏了过去。
彼时苏祈安正在安禄殿旁若无人地呡着茶,会认真聆听圣君的话,却是一个眼神也没给顾倾人。顾倾人面色有些尴尬,只好自顾自地喝着茶,偶尔与别人聊上两句话,或是悄悄地、不露痕迹地看几眼不远处的苏祈安。这是十一年来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可又觉着中间隔着跨不过的距离,让她束手无策。
苏祈安也不知是怎么,忽然,毫无预兆地,他便觉着胸口有些发闷,没来由地有些发慌。他以为是旧病复发,刚起身,准备向圣君说明离开,便看到急急忙忙跑来的白灵,她看着圣君,语气有些急切:“师祖,师叔公刚刚昏过去了。”
苏祈安回眸,慌张地望向白灵。
没过多久初七便醒了,醒的时候身边只有师父和扶尘,见她醒来扶尘松了口气,仙女也停下手中的事调侃道:“初七啊,你没事儿的时候别太多愁善感什么的,容易暴露你的身份,再说好歹你是我徒弟,这动不动就晕倒多砸我招牌。”
初七:“……”
又反应过来,她晕倒的时候仙女应该是和苏祈安在一起,那所谓暴露不会是……她抬眸有些慌张地望着仙女。
仙女自然看得透她的心思,颇有些遗憾的样子:“可惜我那师侄,太过薄情寡义了些,你说好歹是师弟病了,也不来瞧一眼。”
初七长舒一口气,还好他没来。
苏祈安当然是要来,听到她有事,便想赶过来,仙女有些沉思地看着他,便猜到他应该是看出了什么,那种担心,那种急切,不是对一个不算熟识的师弟该有的,初七的身体她自然清楚,只是心思太重,心有所绕,害怕的事太多,所以郁结于心。不过这种状况不是谁去看看就能好,所以她阻止了他,旁人太多,小心才好。莫上仙要去看看情况,她也拒绝了,按这种状况,怕是顾氏兄妹也是要尽礼仪去探望的,她一副别人小题大做的样子,笑道:“她这是旧伤,上次不也是昏迷着过来的嘛,没事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醒的,再说她这病最关键就是静养,这么来势汹汹的,反而不好了。”
她的意思苏祈安明白,也没什么心思在这里周旋,便借口身体不适去休息了。莫上仙也让人送了顾氏兄妹离开。
仙女让初七依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着她刚刚扶尘端来的药。初七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忽然开口:“师父,你有没有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啊?”
仙女拿药的手一顿,片刻才好似漫不经心的回答:“有啊。”
“是谁啊?”初七问。
她想了想:“和你一样。”
初七只觉着顿时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也喜欢苏上仙?”
仙女十分好笑她的脑回路:“怎么可能,那可当真有些老牛吃嫩草了!”
初七:“......”
仙女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我也喜欢我师兄。”
初七不解:“我喜欢的不是我师兄啊.....”
刚刚准备进门的的扶尘一愣,生生顿住自己的脚步,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事实,可听她说出来,还是觉着心口像哽住了什么一样。
仙女有些无奈地白了一眼初七:“你怎么总记不住自己的身份呢,你是我的徒弟,那苏祈安是你什么?”
初七恍然大悟:“师兄......”
原来如此。
“那师父,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爱情故事?”
她摇摇头:“不能。”
“......”
“我属于单恋。我师兄可比你的仙尊要清冷得多,他轴得很,满脑子的大道正义,在他眼里我就是师妹,再无其他。他要当真有祈安一半,也不至于踏入虚无时还是孤身一人。”
“师伯既如此,师父为何还一往情深?”
“谁说我一往情深,我这不是早就把他抛之脑后,悠哉悠哉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呢吗?”
“那怎么办能叫喜欢到骨子里的人,真正喜欢到骨子里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
仙女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可心里,早已一片荒凉。
有些事,纵是放不下,又能何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