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A　答读者问

Q：在普遍快节奏、多选择的大环境中，如何改变环境，以减少父母的育儿焦虑和对自身的焦虑？

A：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给了我们很明显的提示，大概最有想象力、创造力的人，最强的科幻作家都不会想到2020年全世界会被按下暂停键。整个社会越来越快的节奏、越来越大的压力，大概是我们产生心理健康问题的最主要的根源之一。大自然在告诉我们，我们需要反思。无论是我们个体还是整个社会、整个世界，应该在这场我们付出了惨痛代价的疫情当中学到这一点。我们的生活是可以慢下来的，从个体的角度来说，比如对于育儿焦虑，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让孩子上最好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如果“最好”成为所有人的目标，那些不是最好的怎么办？我在谈“空心病”的时候也谈到，实际上所谓成绩好的学生，要比成绩差的学生压力大很多，因为他们要永远考第一。我们需要反思自己是不是要保持一种“什么都要争最好”的状态。

Q：“空心病”现象是不是在名校学生之中更加突出？

A：“空心病”之所以在这个时代出现，可能是因为整体压力越来越大了。我知道全国12355热线最近处理了很多自杀危机，原因就是压力骤增。很多问题与其说是个体问题，不如说是整个环境的问题。至于这一现象是不是名校学生中更突出，我会从这样一个角度来理解：当一个人的物质需要没有被满足时，他可能需要吃饱穿暖。一台彩电、冰箱可能就是一家人所有的快乐。当我们什么都有的时候，“买买买”带来的快乐就消失了。这个时候人类需要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学业上更成功的名校学生，有更强的对精神富足的渴求、希望。他们需要心灵“升级”。

Q：曾有品学兼优的15岁男孩对生命是否有意义产生怀疑，对于学生在现行教学体制下不满情绪的累积而产生自杀意念、走向楼顶的行为，专业人员如何来干预呢？

A：我在2015年最先使用“心理癌症”一词，后来逐渐觉得用“空心”更好，“空心”是一个现象，而不是一种疾病。我目前大概有一半的个案都是有这样特征的来访者。我做了一些探索，对一些人的干预很成功，他们积极地探索人生价值和意义。我觉得探索贯穿整个人生，没有固定的答案。他们之所以会出现自我厌恶，是因为他们在做自己觉得没有价值的事情。每个人对生命价值的理解是不一样的，我们作为咨询师需要做的可能是陪伴来访者去探索，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一直在探索和回答的过程。

我认为家长和学校不应该逼着孩子做那些他们从内心觉得没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比如从90分考到95分、98分甚至100分，为此花成倍的时间做题目，让孩子无法做更有创造力的事情。弗兰克尔有一个重要的观点——人们在做有创造性的事情时能感受到意义。在做更好的、更高尚的、更美好的事情时，就会自我喜欢；如果我做功利性的、让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事情，或者我的父母、老师做那些让我鄙夷的事情，我就会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Q：中学心理老师可以给学生做哪些与生命价值和意义相关的教育？

A：简单说，我比较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相信中国文化和智慧有大智慧。中国人相信人性本善，所谓人人可为圣贤。王阳明所说的“良知”，就是我们在做对的、有价值的事情时自我肯定，在做糟糕的事情时自我否定。新冠肺炎疫情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放慢生活节奏，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体会生活本身的美好，可以有更远大的目标和理想，而不只是为稻粱谋。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不只是考上大家公认的好学校，找到大家公认的好工作。中学老师可以以身作则，行为世范，把自己的生活过精彩，让学生感受到生命的美好。我想到自己的中学老师，其中有很多老师我至今钦佩，正因为他们身上有这样的特质，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我认为老师需要做的不是告诉学生什么，而是做给他们看，行为世范，身体力行，让他们看到生命是如此美好的，让他们可以从老师身上感受到，而不只是知道。

回想当时，我们没有凤凰浴火重生这么积极的想法，就是被火烧得无望、绝望和恐惧，但仍然拼命战斗。我们现在经历过来，才有了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

——童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