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平叛
丁原正在穿戴铠甲。
相比于王则，身经百战的丁原，对全局有更好的把握。并州军势重，远超西凉军。董卓不可能派遣军队，大规模袭营。所以，现在并州军营内发生的，最多也只是小规模的骚扰。
这样的骚扰不值得丁原忧虑。只是身为统帅，丁原必须到场鼓舞士气。
吕布跪在丁原身前。
他高昂着头颅，眼角微微泛着泪光。一柄铁剑横在吕布的脖子上，寒冷的杀意刺激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吕布直直地望着丁原，哀求道：“将军，我已知错，就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丁原没有看吕布，平伸双手，任由亲兵给自己穿戴肩铠。
也就在这时，徐荣闯进了中军大帐。
丁原倏忽扭头看向徐荣，眼神微眯。横剑于吕布头颅上的亲兵回头。看到徐荣身上的并州军装束，亲兵微微发愣。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徐荣扑向那人。手中短刀突出，徐荣一刀刺入亲兵的脖子。
跪在地上的吕布何其敏锐，当即抓住了这个机会，合身扑向丁原。扑通一声，两人齐齐倒地。吕布按住丁原一只胳膊，而丁原则扼住了他的喉咙。
吕布居高临下，俯视丁原。直到数年后身死那天，吕布都无法忘却丁原这一刻的目光。丁原眼中的，不是绝望也不是畏惧，而是深深的难以相信的惊讶。
吕布不知道，丁原的惊讶是由于徐荣的出现。还是不愿相信，吕布竟然会对他动手。
空气中弥散着血液的腥甜，令人昏昏欲睡。
吕布很清楚，如果不杀了丁原，他就会死在丁原的手里。吕布拔出提前暗藏好的短刀，与丁原搏斗，最后抹断了丁原的脖子。
几乎与之同时，徐荣也杀掉了最后一个亲兵。
分流的艺术在于，可以渐次击破原本拥有数量优势的敌人。
以韩浩制造混乱为饵，分散王则和赵元。先杀赵元，再袭王则。又因为混乱，吸引走了大部分并州军士卒，导致中军大帐空虚。徐荣与吕布携手，诛杀帐内剩余两个亲兵，最后吕布手刃丁原。
这一切，不是像李肃想的那样，是预先设计好的，而是徐荣随机应变的结果。
现在，对徐荣而言，离完成这次计谋，只剩下最后一环。
劝降吕布。
只要吕布投降，余者不足为虑。
徐荣越过尸体，走到原本属于丁原的位置，坐下。
吕布转过身，看向自斟自酌的徐荣，目光中带着警惕和畏惧。他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辽东徐存侑。”
徐荣平静地回答，随后道，“吕都尉若是想和我增进感情，不妨等回了洛阳再说。现在，我们俩可没有脱离危险。”
“我们俩？”
吕布眼眸微敛。
徐荣耸了耸肩，目光迅速地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笑道：“怎么，吕都尉不会以为，你杀了丁原之后，在并州军中，还能有立足之地吧？一旦并州军中的人发现了丁原的尸体。你，和我，我们俩可都得死在这里！”
吕布不可置否一笑。
他握手短刀，逼近徐荣，威胁之意尽显。
“是你，徐荣。”吕布贪婪地注视着徐荣，“会死的人，只有你一个。只要我杀了你，告诉其他人，是你刺杀了丁原，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说不定，我还能因祸得福，乘此机会更进一步！”
“是吗？”
徐荣惊讶地眨了眨眼，像是才想到这种可能。他笑着喝了口酒，道：“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吕都尉。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杀了我，你就再也没有投靠董公的机会。此外，你会成为像丁原一样的逆贼，被天下人围攻。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徐荣望进吕布的眼睛，像是已经看穿了吕布的一切。
吕布停下脚步。
看着身前毫无防备的徐荣，吕布心中竟涌起一阵恐惧。明明是他站着，徐荣坐着，吕布却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自上方而来，声势摄人。徐荣所展露出的自信，是性情骄矜的吕布完全无法理解和拥有的。
如吕布所说，如果他杀了徐荣，再把丁原之死嫁祸给董卓，不仅可以洗去自己的嫌疑。甚至还能得到并州军的拥戴，成为下一任并州军统领。
但徐荣不认为吕布真的有勇气这么做。
一个重财轻义的家伙，真的有勇气承担起一支军队的重任吗？
要知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吕布若是真的成为了并州军掌权者，也就意味着吕布需要为这支军队的未来考虑。地盘，财物来源，辎重。以及面对董卓的猛烈进攻。重重事务，对于一个没有责任心和担当的家伙来说，这不是财富，而是负担。
与之相比，投靠董卓，什么都不需要考虑，便有高官厚禄，接踵而来。
吕布停留在原地，心中较量着，目光闪烁起来。
他直直看着徐荣，问：“你能保证，投靠董卓，能让我活下来。并且……”
“并且，保证你将来的地位。”徐荣接了吕布的话头。吕布闭上了嘴，因为徐荣所说正是他所想的。“董公已经承诺，只要你愿意进入洛阳，你便会被封为都亭侯，食邑百户。”
在侯爵还没有泛滥的这时，一个爵位的诱惑，甚至超过了接任丁原成为执金吾。
从吕布的提问，徐荣感受到了吕布的动摇。
“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吕都尉。”徐荣十指交叉，抬头看着吕布，道：“只可惜，我们能谈论的时间不多了。并州军的人随时都可能闯进来，发现这里发生的事情。”
“我该怎么做？”吕布铁青着脸问。
一旦下了决定，继续后面的事情便显得格外轻松。
徐荣眼角弯起来，循循善诱地说道：“我们需要替你准备一份礼物，作为献给董公的见面礼……现在，吕都尉！我需要你以丁原的名义，召集并州军将领。然后，杀掉其中愚忠于丁原的人。”
只要抹除了丁原在并州军中的痕迹，拉拢那些动摇的人，并州军便会完全握在徐荣的手心。
“好！”
吕布盯着徐荣看了一会儿，吐出一个字，随即转身离开中军大帐。
片刻之后。
一行并州军将领鱼贯走入大帐。大帐内已经经过收拾，尸体拖走，血迹用地毯掩盖。进来的人习惯性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一一落座。吕布在最后进来，走到最前方次座入座。
丁原不在，一行人都比较放松，还谈论起了韩浩造成的混乱。看上去那么大的声势，其实只是几个帐篷着了火。十几个人运水，很快便将火势灭掉。
坐在吕布身旁的胡蒙没有加入同袍的谈论。他左右打量着大帐，隐隐感觉哪儿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胡蒙看向吕布，问起丁原的下落。吕布低着头，没有回答。
这时。
徐荣自屏风后走出。在一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徐荣走到丁原的位置跪坐。
这一举动，一下引爆了大帐内的气氛。
“你是谁？”
“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怎么敢坐将军的位置？”
……
各种质疑，辱骂声不绝于耳，嘈杂不堪。
徐荣微微皱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声音极为轻缓，道：“你们先安静一会儿。你们这么吵，我怎么给你们讲现在的情况？”
徐荣说话的声音这么小，以至于其他人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为了听到他说的话，靠得近的人安静下来。逐渐的，整个大帐都重归平静。徐荣正襟危坐，竟以一人的气势，压住了在场的二十余人。
“这就对了，说话是为了让别人能够听到。这么大吵大嚷的成何体统。”徐荣笑着，从身下拿出一壶酒，给自己倒满酒杯。他呷了一口酒，随后才开口道：“首先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在下辽东徐存侑，乃司空董卓麾下骁骑校尉！”
一石激起千层浪。
“董卓的走狗，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人啊，给我把他拖出去砍了！”
“将军呢，将军在哪儿！”
……
徐荣不紧不慢地喝着酒，表情就像是四周空无一人，十分安静一般。
“安静！”吕布一声虎啸，压过了所有人的嗓门。
大帐内顿时一静。
与会的并州军将领也反应过来，扭头看向这次召集他们的始作俑者吕布。胡蒙瞪大了眼睛，上前抓住吕布衣领，喝道：“吕布，将军呢？你怎么敢把董卓的狗带到这儿，还让他坐在将军的位置上？！”
吕布坐直了身子，直视前方，任由胡蒙晃动。
他一把推开胡蒙，平静地说：“逆贼丁原已死！诸位若是愿意投向天子，还能挽回一命。若是执迷不悟，意图犯上作乱！”吕布冷哼一声，一字一顿，郑重道：
“死路一条！”
听到吕布说丁原已死，胡蒙只觉脑袋嗡了一下，无法自主。
“吕布，你怎么敢？”胡蒙咆哮，拔出佩剑，便作势要砍吕布。
下一刻。
一把长剑已经透胸而过，刺穿胡蒙的身体。
胡蒙摇摇晃晃，不敢置信地倒在地上。
并州军将领左顾右盼，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吕布的亲兵包围起来。他们以为身处并州军大营，十分安全。哪儿想到丁原最信任的心腹爱将，竟会反叛。此刻身陷囹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徐荣这时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份锦帛。展开。徐荣大声念道：
“告并州诸将，执金吾丁原犯上作乱，意图谋反。现命骁骑校尉荣前往并州军营，劝降丁原。丁原若是不从，辄杀之。余众若肯弃暗投明，一律既往不咎。死不悔改者，诛三族！制曰：可。”
随后，徐荣看向在场众人，继续道：“天子有令，诛杀叛贼丁原。其余人降者不杀，违者诛三族！望诸君慎思之！”
并州军中，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丁原恩惠，不肯转投董卓。
徐荣话音刚落，便有人站起来，大吼道：“各位，我们受丁使君大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我们报答丁使君的时候了。跟我上，杀了这董卓走狗，攻入洛阳。清君侧，诛叛贼！”
但这人遗憾的发现，他的呼声没有得到太多人的响应。
几人起身，朝徐荣冲来。
声势浩大。但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们还没能闯进徐荣三步之内，便被诛杀。
血液的腥甜在空气中弥散，令嗅者不禁胆寒。
徐荣起身，把天子诏令丢给吕布。他环顾了一周，人人脸上都只有彷徨和痛苦，再无疯狂。徐荣满意地松了口气，大步离开并州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