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义就在你我之手
随着敲钟响起，停笔了。
学生们都完成了他们心中理想院校的自主命题考卷。都是同一批时，也就意味着黎漾在子勤府的三年读书时光结束了。
监考官在悉数收走了考生们的答卷后，场上的考生们纷纷退场。
而黎漾因为在等苏至沁考试故而也在看向他们。可再看到外面种的那颗山茶花树苗时，就知道她也差不多应该要去看看老朋友了。
三年一晃就过去了。
她心里还是住着老朋友。
黎漾想告诉她：
这其中的光景中，她有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不再是那个瘦弱的只能一味被帮助的人，在自力更生，在一个人生活。
还有顾守言，其实黎漾也很少再见到他了。
或者应该说，是顾守言见不到她。
因为早在子勤府读书的初期，因为黎漾本身的天赋加上日夜酬勤故成绩十分耀眼，也有着燕老师的推举，黎漾被提前考察，成为元亦态教授的专家团队名单上的助理学生之一。
元亦态，绝对的当代且当之无愧的工学领军人物！
若是能够成为一份子，虽是助理学生的名头，但是已然了不得。
等同于成为了元教授的首批关门弟子，就是在大学期间签了保密协议，秘密培养的亲学生！
带着这个目标，黎漾从那时起便很忙很忙。
她变得比以前更加刻苦，燕老师更是致力于为她扫清在校的绝大多数障碍。
看似好像对前途的光明的向往已然给黎漾心中的伤痛盖上了一张布匹，只要看不见，就不会让她心理发生任何的波动。
当然，还是燕老师。她就差把心掏出来给黎漾了。
黎漾也很难不感激燕老师。
但透过燕老师陈旧多年的细框眼镜下看到经年而起细纹的眼睛里，她却真诚地说着，黎漾最该感谢的人，应该是那位‘华先生’。
燕老师还真该哑然失笑。
当年的‘华先生’真的很狡猾，居然把自己的门道看得清清楚楚，利用起来也绝不浪费。
燕老师当年也能看出来‘华先生’非寻常人也，所以当时即便是当年那样危机的情况下，她也只能缄口不言。
还好黎漾本人确实远比成绩更加出色！
燕老师又何必不给元亦态这个学术魔鬼送上这个实打实的‘乘风之帆’？
黎漾也深深认同着元教授。所以她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工学专家的‘考核’，也提前在毕业前夕交出了不让燕老师被元教授质疑眼光的答卷：
已录取。
虽不再和同学们参加考试，却是提前来到梦寐以求的国中。原本国中在子勤府只收两名学生。这两名学生在录取后就会知道自己其实只用跟着元教授。当然，其中一位已经是她了。
另一位则还要通过招生考试成绩来定。
黎漾听起来好似很容易。可在初期，谁能知道在不难的简单背调后，将事情变难了。
元教授对于收下黎漾是颇有微词的，只因着怀疑黎漾的养父母的立场关系，尤其是以王世津这最突出的存在。
使得这在背景考核初期，就给黎漾来了场几乎是快要过不去的阻碍。
更有甚者匿名举报着黎漾不仅是王家人，更是有着和王世津从小到大一起生活过的情分。不应该被录取到国中。
谁能确定这在王世津思想偏颇的影响下，黎漾虽是养女却能够保证没受到一丝丝王世津的立场浸透？
这如何能取证呢？
当时，这封举报信，立刻就让元亦态这个大忙人当面杀过来，对燕老师就是输出了一顿劈头盖脸！
这可是特级培养项目！背景上是尤其不能含糊的！
难道让她们在培养了本就稀少的弹药人才后，结果发现这人才的思想竟是和社会对抗，甚至是卖国求荣的卖国贼？享受着社会上最优质的资源，将她们的心血研制的炮弹之术学了个精通，最后却有对准自己同胞的可能！
这还不荒谬？
还不可笑？
元亦态平时老端庄正派的潜心学者兼实干家，愣是在她盛怒之下的唾沫星子，能给燕老师淹死！
燕老师顿感心力交瘁，但毫不退让：想着这样耗着下去，估计还能看到一丝丝希望。
只因不疑有他，不走关系，全凭实力。
她本人最看好黎漾。
元亦态要是自己执意错过了就等着自己后悔吧！
燕老师和元教授由此开始了不限期的沉默之战，耗着吧！
燕老师始终坚定自己的想法。
那咋啦？这期间，大不了就让元亦态看看黎漾在子勤府三年的的点点滴滴，看看到底思想歪不歪？值不值得进入她的团队！
而元教授在百忙之中也耗着！
反正等耗到这第一批学生毕业成绩一出来，她先把背景思想可能会出问题的黎漾筛出去，直接取两名最优者录用！看这燕老太太到时候还有什么话好说！
幸运当然还是眷顾着最努力的人，转机在第二年就出现了。
王世津的叛逃一事被检察署终于宣布结案，只因在一年前就他因叛逃出走一事而被全城贴榜搜捕了。
而那时候的黎漾，不过是个入学子勤府读书半年而已，就已经是被王家人丢弃的弃子，还是个在精神病院接受疗愈却无亲人看护的病秧子！
脑子都有点问题的可怜孩子。
虽然后来黎漾一个月后也被医院宣告无碍，还能被推荐保送一事证明：这黎漾脑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甚至人黎漾出院后还依然是学习天才，成绩一直门门名列前茅。
王世津这个伪君子也终于有了点用。在燕老师和元教授双方默契开启的沉默之战里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抓捕归案了。
当天就实行了枪决。
王世津死了。
虽然黎漾看不到被枪决的过程，只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可终归是受到了属于他的惩罚。
黎漾为什么可以没事呢？
当然，当年在搜捕王世津的那队供职人员可不是吃干饭的。那时的黎漾就算精神真有问题，又被丢弃还真不能成为她不被连带抓进检察署拷打的依据。
王世津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放在公众面前，却是实打实该杀头的罪。
叛徒之家基本都会团灭。
可是接下来的却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这事还是扯到了上头面前，密信连夜发送了过来：差不多就是特赦令的意思。
原来王家人的祖辈都是隐姓埋名为果派效力且有功绩可查的，而养女黎漾能进入果派势力下高官世家子女的学府学习是应该的。
可以说要不是王家这一辈出了个王世津这个混账的不孝子孙，黎漾这个学生在忠实果派人士元教授那里，绝对不是如今这个尴尬的待遇。
王家祖辈立的功没有用来求高管厚禄，仅是希望能保自己子孙后代安乐无虞。
王世津当年就是因着这个缘由进入了检察署，有了个不高不低但能养活自己的职位。
若不是这一次王世津背叛且十分恶劣！怕王家老祖辈们要是活过来求一求上头，估计都不至于让王世津当天就被枪决！但终生监禁还是免不了了。
毕竟信仰，还有立场，还牵涉了日本人的势力。
实在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检察署的供职人员们也忍不住叹息：这王世津真该死啊！
王家祖辈们的心血算是在他手里白费了。明明这王家今后的子子孙孙还可以靠这一层关系活着，就非得为那高官厚禄铤而走险！也葬送了王家后人未来的不费力立足之根了！
高官厚禄非祖辈所求，却能让王世津舍弃信仰而赌！
实在唏嘘！
王家人能逃者早已弃家而逃。检察署高层也决定不再费力去追究那对大半生都在勤勤恳恳经营饭馆的王家夫妇去向，算是抵消了果派系当政今后该对王家履行的社会性庇护。
而黎漾，说实话王家祖辈的福荫她一个外姓人没占多少，再说检察署手中的证据已然明示了王世津的背叛只他一人所为。
没有王家人，黎漾得自生自灭，就算惩罚了。
可面对这个结果，黎漾还是噙着热泪且畅快着：
安烨的债终于是被偿还了！
而与此同时，经她摸索了多年，也终于掌握了一个关键性证据。
还要用着安烨当初的法子，公然登报指控王世津逝者侮辱罪的法子。
那个证据，当真是来之不易。
要揪出那年收受王世津贿赂的报社主编，利用职务之便肆意抹黑已逝之人，对已逝者进行镜头侮辱和言论侮辱的行径谈何容易！
黎漾始终是不能释怀王世津的行为的。可因着王家两老的收养之恩，情义层面上，黎漾没有办法真的手刃王世津。
可已逝的安烨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地被诋毁下去.
所以，也许她不能实质性去惩治恶人杀人偿命，干脆就再来一场社会性的精神死亡吧！
报纸一如当初顾守言的八卦报刊被大量刊印了，黎漾用自己掌握的一点小把柄和一点小手段确实是让每家报社都参与了进来。
毕竟法不责众。
而且黎漾不相信在看了报纸后，还有人不气恼上位者用镜头公开侮辱女逝者的恶心行径！一小部分人在看了之后反映果不其然。
都说王世津就算该死！死得好啊！
都连连拍手称快！
可是这还不够！
这传播力度还要加大！
黎漾从未匿名提供这批铁证，她坦坦荡荡地不仅要让大家知道举报者是黎漾这个名字！还要看清黎漾本人！
即使身影瘦削，却脚步沉稳地抱着一堆报纸，拿着传音话筒一步一步地，踏上了莲桥城人流量最大的瞭望楼。
很好。
黎漾深深感慨着：
她没来错地方。
确定很多人都看到她的不寻常举动而视线紧随着她之后，黎漾率先朝楼下扬出去了第一批报纸！才缓缓开口：
“各位好，我是黎漾，是今天晨报写的，提供日含报社主编收受王世津生前贿赂和指使，污辱逝者、哗众取宠的举报者。这并不是小事！这是危害社会，是那些面善心恶者通过灰色交易和职务之便却来剥夺市民人权的重磅事件！”
眼见楼下人头越来越聚集，为了不白费功夫，黎漾再度撒下第二批，又继续道：“我今年十七岁，如各位所见，正是势单力薄的年纪……但是请各位别用悲悯的神情看我！因为我今天，不会通过跳楼！来求取正义！我要堂堂正正地让各位都来看看！来看看我手中的正义，也一定是你们绝大多数人，绝对认可的正义！”
黎漾话毕之时，手中的报纸已然在这过程中被尽数挥扬而下。
如同雪花而下，看似轻，精神分量却足够重！
安烨姐姐，多希望你能看到，
能看到这正义重新回到无数个人的手里！
黎漾红着眼，却是偏偏不信：
这世间只有她觉得不公！
只会有她为正义呐喊！
眼至楼底，无数双手伸出在抓取飞扬的报纸，可这不是报纸在飞扬，而是大家的正义之心逐渐在大脑里沸腾而起！
正义不仅在天，也在地。
黎漾的报纸并未在瞭望楼下造成纸污染，当检察署的人闻声赶来维护秩序时，人群逐渐消散，但却无人脱手那份份平日里冰冷得看不见的正义。
到底是人冰冷？
还是正义冰冷？
确实是个值得拿回去细细思量的话题：每个人心中的正义或许是不同的，但人人都需要正义。
这一社会性事件的发生，终是在后来的时日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引得一大众笔者泣泪纸上，感叹着终于能有人提起要重视那女逝者之尊容之体面。
人格尊严，不论是生前或是死后，都该是被人所敬畏的！
都不能被凭空捏造！
亦有一群女子，她们其中，有的来自市井，来自学堂，或来自世家……也在悲愤着当初那份报纸有多么不看入目，只因有人发现，这死者竟是多年前没落的名门安家之女安烨。
安烨能被人所知，其实也还因为她是曾经挽救了数人的药学圣手张恒景之女。
张女士大义，行善医无数但自己却不能自医。只余安父一人抚养安烨长大。
可安烨曾经是有着好身世的世家之女，也曾经一度变成了无人问津的潦倒孤女。
两种天差地别的身份，都能有这样的下场！
若是此时女子们再不一致团结发声，那么今后当她们作为女子无论何种身份，再死得个如何不清不白，便都再无人为她们摇旗呐喊！
不是她们沉默，只那时，她们的不适和愤怒，都被湮没在部分男性的一阵阵恶性趣味声中去了……
无人在意。
如今，女子们由此再度倡议的，就是要让更多行业加入女性的身影。
两个不同的性别，发挥着各自所长都生活在一起，可话语权却有失偏颇。
偏谁？为什么要这么如此偏？
稿子男女都能写，镜头男女都能掌。
明明这天下之宽厚，本就容得下男女共顶！既说着男女平等，就不能只是当成一句人入政参选的漂亮话。
后来笔者们再度口诛笔伐，纷纷要检察署无罪释放因被判处影响社会治安罪而被收监关押了好几日的女勇士黎漾。
只因那晚在瞭望楼上，黎漾就被检察署带走关押了。
元教授团队里的人暗地里也没闲着。虽然他们不是元教授的学生，但是黎漾那晚把他们在那瞭望楼下搞宣讲的传音筒拿走了，那传音筒还是元教授的！
还至今不还！
于是他们自发地就每天来一个人，还轮着班儿地悠哉游哉在检察署里等着。
当然了，对外，他们不能暴露身份，他们只是一群来莲桥宣讲招生的工作人员，还是个被抢了公家道具，不还就不好交差的小可怜们。
本来他们每天真挺忙的，离开基地能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他们能真都来！
可检察署的人真的郁闷了：
他们抓人时也没有什么传音筒啊？
上哪儿找去？
算了，讲什么道理！他们检察署就是道理！
赶出去！赶出去！
那个新来的，给你壮胆子的机会到了！
上！
赶了，新来的第二天就因为左脚踏进大门就被喊去给老人院倒夜香，满一个月再回来。
新来的基本上都学习啊，也没干啥啊？
罚了是什么意思。
想了一天终于知道，是因为赶来不该赶的人。
害得检察署的那些人都嘀咕着：
这黎漾该不会是知道自己会被抓，所以故意提前就碰个大瓷儿吧！
不过他们还是很快明白了。人等的是人，跟话筒有什么关系！
可其实检察署也没想关多久，毕竟这件事情牵涉甚广，不想黎漾这学生也是巧舌如簧，像打辩论般一个个在检察署搞决斗，还都说不过她。
那些天天轮班来讨传音筒的人还笑嘻嘻，恨不得拿瓜子听，事实上检察署还真提供了。
毕竟那黎漾神了！真给看押的人说得一愣又一愣，给队长说得脸红脖子粗，给检察署署长说得无力反驳。
这事儿的影响太大，
有多大？
检察署实名演示，这事大得都超出了检察署的执行范围了，且上头也没说过人黎漾就该抓起来啊！而且他们都没资格知道那来他们这儿看热闹的人是谁。
还一天换一个！
那天晚上维持秩序就维持秩序，那后来楼下的人都散了还抓什么抓？
无语到傻眼！
要不那天晚上下令把黎漾抓回来的队长把自己关进去吧！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黎漾读书好脑瓜子灵，不好意思，更难糊弄，没个说法都不肯走。
简单说就是，条件没谈拢。
但他们更傻的还在后面：这署长来凑什么热闹啊？
黎漾这神身上那最佳辩手的光环看不见吗？
非得找虐！
虽然他们底下做事的人也承认：
他们抱着手在旁边看得也很爽。
最后当然是找个由头想把黎漾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送走最好！
哦？市民们不满了是吗？
好好好，公告马上就能发，人今天就能放！
甚至上面说要不给兄弟们发点钱吃点好的，都辛苦了都辛苦了……
在莲桥城市民长达数月的群民各式倡议下，
莲桥的架构终归发生了变化：日含报社原主编被众望所归地，悉数收缴和追回了他收贿赂用作嫖资的每一笔，报社又有了新的主编组合：男女搭配；
莲桥城最火的永华大道上的58号街、生意最红火的糖水铺子谢老板给了同样工作量的男女雇工同样的薪水；
国立医院名下的随军而行的救死扶伤护士团后来也有了男子的身影；
最刁钻的五灵针法传人不再因为自己是男人便只传男不传女；
而检察署在向公开社会招录书上，要拟定这史前少有的女职位要求而犯难时，有名女政客在乘着这股风悄然走上了历史舞台，并成为了执政团的核心一员……
黎漾被释放走出铁门的那一天，
日头正当时，却不觉得刺眼。
其实她的确没有料到那晚当她站上瞭望楼台那一刻，能戏剧性地发生如此多的变化。
可黎漾始终明白她最初最想要的结果：
她成功了。
甚至可以说大获全胜！
只因这期报纸不会像顾守言那次被撤刊，
正义这一次终没有被掩盖，就站在人的这一边。
只是，黎漾发现自己自从认识了安烨之后，变得爱哭了。
因为那天当她抬头看着这蓝天时，也在哭：
安烨姐姐，能安息了。
现在，
黎漾看着苏至沁完成考试后走出门，也面带微笑地向她走来。
她们准备一起在那两棵大树的枝干上，系上了和其他学子同样写满的，对子勤府的眷恋和祈祷向好的心愿，以示学成，也是向子勤府告别。
还有过几天去花市，黎漾会带着一大捧玫瑰花去爬去看那座有安烨的山。
接下来的秋天，黎漾还会作为元教授的第一位学生，未来继续完成学业，从而敲开她此生事业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