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探市集
昨夜离开成和的房间，翁仲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别院，而是前往仍然没有停止交易的集市。举目望去，本该早已歇市的场院里，贩卖粮食的区域仍然是灯火辉煌，人流不息。由于粮食价格的大幅下跌，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山里的每一个村子，直到现在入夜已深，仍有稀稀拉拉的村民从别处赶来，甚至还有肩扛着山货要到市集上换粮的。
对此翁仲很是理解，山里的村寨虽然这几年跟着莫家村一起，作物产量大涨，可是因为一部分要交给封主做贡粮，各家自己留下的并不多。再过两月就将是寒冬了，谁又不想趁着眼前粮食降价的时机多储存一些以备过冬呢。
到了入口处，集市的管事一眼认出了翁仲，连忙跑过来，奇怪地道：“翁先生，你怎么过来了？这么晚到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虽然集市里的规矩是翁仲定下的，可是平日里，他并不总来这里。这是因为在这个小村子里，自己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而且对自己在村子里的分量更是有数。若是自己出现于此，无论是前来经商之人还是参与集市管事的村民都会以为自己有事要吩咐，便会不自然的心生盘算，最终互相都不自在。老师曾经说过，营商只有彼此公平、自由，才能促使繁荣发展。因此，除了年节偶尔来问候一下之外，翁仲几乎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像现在这样夜深之时前来探访更是绝无仅有的事。所以，管事自然会觉得奇怪。
“没什么，今天是乡市延期的第一天，随便来看看，”翁仲笑笑对管事的道，“怎么这市集还这么多人交易呢？”翁仲加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正常，平时有莫庄带人来管理市集，自己只须定下管事的大局，像这市集开闭时间，交易的价格一概不问。因为对莫庄做事绝对的放心，也因为绝不对商事进行干涉。
莫家村民自然知道翁仲从不干涉市集交易的习惯，更不会想到他已经知悉集市上的异常，只是听他询问便老实的回答道：“其实，其他商行已经歇市，只是这粮食交易的几家商行还在点灯夜售。至于什么时候能休息，因为之前先生交代过不得干扰商家行事，我们也就没有去过问。”
翁仲向管事的点点头，表示对他们不去干扰商家的行为满意后，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看着这些村民即便入夜，仍然赶来，难道都是去交易粮食的？”
“也不能说是去交易的，”管事的道，“准确的说应该是去买粮的。”
“你是说这些人这么晚还赶过来，只是为了买粮？”翁仲问道，“这也难怪，快要入冬了嘛。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吗？”
“并不是，”管事的道，“以前的交易都是有固定时间的，时刻一到，所有的店铺都知道遵守规矩，自动收摊。而且由于此间货物交易都是大宗交易，极少有附近村民前来采买，即便来此，店家也因为采购量少而拒绝交易。可是从今早开始，陆续有附近的村民赶来，到了下午越聚越多，直到现在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管事的顿了顿又道：“而这些商家也一反之前只是大宗交易的惯例，面对前来的村民无论多少，一律开放交易，”接着指着从面前匆匆经过的背着口袋的村民道，“哪怕是村民没有余钱，用手中的山货也可以货易货。这样的场面，这几年从来没有发生过。”
“哦？既然如此，可知是何原因？”翁仲问道。
“今天上午见村民涌入的越来越多，我们也开始觉得很是异常，便想要去探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管事的仔细回忆道，“因为之前先生讲过不得去干涉商家行事，所以我们只能暗中询问前来交易离去的村民，方知昨夜开始几大粮商所有粮食几乎同时降价向前来交易的商号抛售，到今日开市的时候竟已下降了两成。今早开始各村的村民就收到了消息，这才一窝蜂似的赶来。”
“一个晚上的工夫下降了两成，这个速度可是快了些，”翁仲问道，“你们可知道商家如何解释吗？”
“这个我们并没有去探查原因，”管事老实地答道，“因为我们从来去跟商家打过交道，所以明知有异，也不能前去询问，只是把这件事告知了庄老大。庄老大只是告诉我们不要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便离开了。”“庄老大”指的是莫庄，由于带着一群年轻人来参与市集的管理，所以被他们称作“庄老大，”久而久之这个绰号竟然成了全村人对莫庄的称呼。
翁仲闻听，心中苦笑不已。看来，凡事都有利弊。当初自己定下的不得干扰商家的规矩，竟然成了无法准确调查这眼前乱局的绊脚石。不过，如此也好，这样不至于打草惊蛇，更方便于自己这些人暗中调查此事的来由。既知此事颇有蹊跷，直接去向商家询问反倒不是一个好做法。
刚才翁仲一连串的假装对此事不知情而问管事的话，就是他有意为之的，也是想从另一个方面摸清这些粮商有否被惊扰到，而把此事隐含的秘密有意识的潜藏更深，那样可就真的不好探查了。通过刚才管事的一席话来看，这些粮商应该还没有察觉自己这些人已经知悉了眼前的异常情况，他们应该还会毫无顾忌的大行其事。乡市延期的时间还有四天，只要自己这边时间够快的话，应该可以在这些大宗粮商离去之前查明真相。
可是不管怎样，只有近距离的接触才能更清楚的接近真相。想到这，翁仲假装随意地对管事的道：“看来，今晚这粮食交易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我也去瞧瞧，”见管事的要跟来，翁仲急忙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低声道，“今夜只有你见过我在这里出现，切记不要第二个人知晓。”管事的见翁仲说得一脸严肃，便知他另有用意，便点头应允，转身告退。
夜色已经渐浓，集市里除了粮食交易区灯火通明外，其他的地方都已经熄灯，陷入了一片漆黑。翁仲往粮食交易区隔壁的盐铁区走去，那里只有一道栅栏相阻隔，可以更近距离的暗中观察。翁仲走的路线本就因为盐铁交易的结束而人迹见少，加之自己极少出现在市集，就更不虞被人发现行踪，而引起事情真相有关人等的警觉了。
来到盐铁区的一处高台，翁仲拾级而上。每一个交易区都有这样的一座高台，一般都是空闲着的，只有莫家村发布重要消息或者某一个商家推销自己产品的时候才会有人使用。平时就很少有人用，更不会有人想到在这夜已渐深的时候，这里还藏着人。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隐在暗处，而眼前亮如白昼一般的粮食店铺可以一览无遗。
看着眼前车水马龙一般的交易场面，翁仲鹰隼一般的眼睛扫视着一切。他知道，当前的这场异象绝不会是各家商行各自为战，否则的话绝对不会做到如此的步调一致。从莫庄和刚才市集管事的介绍来看，这几家商行能够近乎同时做出变化，必须要有一个从中协调指挥的人才能做到。也许这个人就在市集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清楚的掌握各家交易的情况，更准确的掌握降价的时机。
在高台上站立了半晌，来往交易的人流和商铺的每一个动向都尽收翁仲的眼底。看似这一切都在自然而然的发生着，于其他热闹的集市并无异样，可是翁仲却瞧出了一丝端倪。
粮食交易区因为交易量比较大，所以占地面积要比其他区域大出许多，就连场院里兴建的两处仓库也有一处是专门供粮商们使用的。东南角有一片桦树林，因为树木的遮挡这里原本就要凉快一些，就有许多粮商把自己的马车驻在里面，让马匹能够得到暂时的歇息，而驭手就在树下或躺或坐的休息，等待交易完毕之后御车上路。虽然现在天色以黑，但是林间燃起的火把仍能让翁仲看清其中的一切。
但是，就在这看似一切如常之间，有一辆马车引起了翁仲的注意。这辆车停在了树林的最外侧，和其他货车有十几步远的距离。车子的驭手虽然衣着极其普通，但是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而是一直躺在车上，待有人前来才起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