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下来几个礼拜,我几乎处在晃神状态。生活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礼拜,我在等从我家到艾丽西亚家的公车时,突然领悟到,跟其他事情比起来,等公车真是太轻松了,那真的就只是单纯的等待。等公车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就是了,但其他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吃早餐的时候我在等待,所以吃得不多。睡觉也是一种等待,所以我睡得很少,即便我很想睡,但睡觉是打发八小时的好方法。上学也是一种等待,所以无论上课或下课,别人说些什么我完全不知道。看电视也是等待,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电视在播啥。就连玩板,也成了等待,因为我只有在艾丽西亚没空陪我的时候才去玩板。
但艾丽西亚通常都有空。这就是最棒的地方。她跟我一样想一直腻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也没做什么。我们会在她房间里看电视,有时在楼下看,特别是她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也会去克利索尔德公园散步。你看过电影常会在歌曲播放的时候,出现情侣在不同的地方欢笑牵手亲嘴的画面吗?我们之间大概就像那样。只不过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包括艾丽西亚的房间在内,大概只去过三个地方吧。
艾丽西亚对我说她爱我的时候,我们人在克利索尔德公园里。我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对她说我也爱她。因为不这么说的话,好像很失礼。
“真的吗?”她说,“你真的爱我?”
“对。”我说。
“我不敢相信。过去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
“你曾经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当然没有。”
我心想,难怪没人跟你这么说。如果有人跟你说他爱你,你得回你也爱他才行,对吧?如果不想这么说,那得非常冷酷无情才办得到。
总之,我真的很爱她。像我妈这样的人会说,哦,你只是个小鬼,哪里懂得什么是爱。但除了跟艾丽西亚在一起,我完全不想做其他事,也只有跟艾丽西亚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待在真正想待的地方。我是说,这也有可能是爱,对吧?我妈说的那种爱,充满了烦恼、工作跟原谅,还要学会容忍。可以确定的是,那种爱绝对不会有趣。如果爱像我妈说的那回事,这世上不就没有人能够确定自己是否爱上对方了?照她的意思似乎是说,如果你很确定自己爱上某人,就像我过去这几个礼拜一样确定,那你不能爱他们,因为那不是爱。要搞清楚我妈对爱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只会让你一个头两个大。
我妈不希望我一天到晚跟艾丽西亚腻在一起。几个礼拜后她开始担心了。我没跟她提过上床的事,但她知道我是认真的,艾丽西亚也是认真的。妈也知道我这几个礼拜都在恍惚中度过,她看得出来。
有一天晚上,我回去晚了,她替我留门。
“我们明晚待在家如何?一起看DVD?”她说。
我什么都没说。
“要不我们可以出去逛逛,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披萨。”
我还是不发一语。
“吃披萨,再加上看电影,如何?”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说,仿佛她是在对我施以恩惠,提供我些什么。我是说,就某方面来说,她的确是。她提供我披萨跟电影。但另一方面,她只是试图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她知道,我也知道。
“让我这样说好了,”她说,“明晚我们要一起度过。你想做些什么?你来决定。”
我有一个特点,就是我不会使坏。也许你觉得跟艾丽西亚上床已经够坏了,但那件事感觉起来并不糟,所以不能算什么坏事。所谓的坏事,我指的是那些错得很明显的事情。例如在学校会看到有些小鬼咒骂老师,或是跟可能是同性恋的人挑衅,甚至跟老师挑衅,或是咒骂可能是同性恋的同学……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我永远办不到。我很不会说谎,偷东西也不行。有一次我试着从我妈的皮包里偷点钱,结果感觉很糟,于是又把钱放了回去。这有点像是一种病,不想使坏的病。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痛恨瑞安·布里格斯。瑞安·布里格斯是一个可怕、暴力、丑陋、令人害怕的恶棍。但每当我看到他揍别的小朋友的脸,还抢走电话,或是叫老师滚开,有一部分的我其实很羡慕他,你懂吗?他没有那种病。当一个像他那样的人,并不复杂。如果我也可以这么不屑一顾,人生会简单得多,可是我办不到。我知道我妈要求的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她要我一个晚上不要跟艾丽西亚在一起,也提供一些条件交换。我试着从别的角度(从她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但我办不到,所以我碰上了点麻烦。
“艾丽西亚可以来吗?”
“不行。那就是这个晚上的重点。”
“为什么?”
“因为你跟她见面太频繁了。”
“这哪里困扰你了?”
“不健康。”
我的确变得不太常出门,但她指的不是这个。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指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叫‘不健康’?”
“会妨碍很多事情。”
“什么事情?”
“朋友、功课、家人、玩板……所有事情。你的生活。”
她说反了,因为只有我跟艾丽西亚在一起的时候,才算生活。她说的其他那些事情,不过是等待罢了。
“只不过一个晚上,”她说,“不会要了你的命。”
嗯,的确不会要了我的命。在我们去吃披萨跟看电影的隔天,我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但是就像你听过那些比死还痛苦的折磨,你会宁愿选择痛快一死。如果这些话对那些真的受过这种折磨的人不够尊重,我很抱歉,但对我来说真的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顺带一提,这也是为什么我永远不会加入军队的原因。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严刑拷打这类的事。我不是说参加军队的人都喜欢被拷打。但是他们一定考虑过这点吧?一定认为这件事跟其他事比起来没那么可怕,例如靠救济金过活,或坐办公室。对我来说,坐办公室比被拷打好多了。不要误会。如果要我做无聊的工作,我也不会高兴,例如每天不停地重复影印一张纸,直到我死去为止。但整体来说,跟把香烟捻熄在眼睛里比起来,还是好一点。但我希望我的选择不会只有这些。)
在那几个礼拜里,每天早上醒来想到我要等到放学后才能见到艾丽西亚,就已经够糟了。那是一种酷刑,就像把手指头一根根拔下来。但是去吃披萨那天,我醒来想到一直到隔天结束前都不能看到艾丽西亚,那种感觉则像是某件瑞安·布里格斯干过的恶行。我不打算细述那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说整起事件跟狗还有球有关,但我说的球可不是足球。每当我想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会夹紧双腿。
好,四十二小时不和艾丽西亚见面,跟球被人取走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我真的快窒息了。我觉得呼吸不顺畅,好像处在没有足够氧气的密闭空间。那几十个小时里,我无法好好地吸一口气,甚至开始感到恐慌,好像身在海底,离海面很远很远,又有鲨鱼朝你游过来,然后……不对,我又说得太夸张了。这里既没有狗跟它的球,也没有鲨鱼。若真要有鲨鱼,那一定是妈扮演这个角色,但她一点都不像鲨鱼。她不过想请我吃披萨罢了,不是真的要用她的牙齿扯烂我的肺脏。所以,我要就此打住。总之,我身在离海面很远很远的地方。而艾丽西亚,就是我的水面。
“我可以打个电话吗?”我走进去的时候对妈说。
“非打不可吗?”
“对。”
是真的。我非打不可。没有第二个答案。
“我们马上就要出门了。”
“现在才四点半。有谁四点半就在吃披萨?”
“五点半吃披萨。六点半看电影。”
“我们要看哪部电影?”
“《断背山》如何?”
“是哦,太好了。”
“什么叫做‘是哦,太好了’?”
“当有人开了愚蠢的玩笑或是做了愚蠢的行为,我们都会这么说。”我说。
“谁开了愚蠢的玩笑?”妈说。
然后我意识到妈是认真的。她真的想要一起去看《断背山》。我们叫学校里的一个科学老师“断背”,一方面是他老是驼背,另一方面是每个人都认为他是同性恋。
“你知道那部电影在演啥吗?”我说。
“知道啊。是关于一座山。”
“闭嘴,妈。我不能去看那部片。不然我明天会被屠杀。”
“就因为你去看一部关于牛仔同性恋的电影,就会被屠杀?”
“对。不然我还会有什么动机去看这部片?只有一个答案,对吧?”
“我的天啊!”妈说,“学校真的那么可悲吗?”
“对。”我说。因为真的是这样。
我们决定去看别的电影,然后我打了艾丽西亚的手机,结果直接转到语音信箱。过了几分钟我再打,还是语音信箱,之后我每三十秒左右就打一次。语音。语音。语音。我完全没想到甚至连话都不能跟她说。我开始有了黑暗的念头。她为什么不把手机打开?她知道我会试着联络她的,她知道今天是我们厄运降临的日子。前一晚,我跟她说我妈希望我们一个晚上不见面,她甚至还哭了。但现在却摆出一副请勿打扰的样子,难道她是跑去跟别人约会了?我心想,你知道的,妈的,她真是个婊子。不过一个晚上不能见面,她就开始跟别人约会。有专门的字眼可以形容这种女生。而且说真的,如果连一个晚上不跟别人上床都办不到,那她就是公交车,对吧?她有病。她根本就是个毒虫,只不过让她上瘾的不是毒品,而是性。
真的。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但你知道,等过阵子我冷静下来是怎么想的吗?我想,这太不健康了,你不能因为女朋友的充电器故障,就说她是婊子、荡妇、公交车。(后来她插上她爸的充电器,传了条短信给我。接到那条短信的感觉真好。)
总之,我出门的时候状况不是很好,所以那不是一个好的开始。然后我们对于改看哪部电影无法达成共识,不过也没有太多选择,但这么说也不尽然。有很多电影我都想看,例如50美分[2]演的那部片,还有《金刚》;有很多我妈想看的电影,例如那部跟园艺有关的,还有那部关于日本女孩裹小脚的电影。但没有一部电影是我们都想看的。我们争论了很久,以至于没时间坐下来吃披萨,最后只好外带,然后去电影院的路上再从盒子里拿出来吃。最后我们看了一部很烂的电影,内容是关于一个男子不小心吞下手机零件,结果可以透过大脑拦截每个人的信息。一开始,他借此跟一大堆被男友甩了的女孩约会,但之后他接到一封恐怖分子试图炸毁纽约大桥的信息,于是他跟其中一个女孩携手阻止了。我没太留意剧情,反正这部电影很无聊。妈很讨厌这部片,之后我们还为此争论了一会儿。她说整起吞下手机事件根本荒谬可笑,但我说,如果我们真的吞下手机零件,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所以也不能就说剧情很蠢。她甚至不让我说出我认为哪部分的情节才蠢。她只是继续唠叨说我的脑袋因为电玩跟电视,已经快变成糨糊了。
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那晚的重点是,妈认识了一个男人。我知道。那晚应该是我们母子俩共享亲子时光,还有我跟艾丽西亚一个晚上不见面。只不过最后完全变成另一回事。我应该对妈公平些,其实她认识那个男人的过程没有占据我们多少时间。我也是一直到几天后,那个男人来家里拜访,我才知道妈那天认识了个男人。(应该说,我知道那天她是认识了一个男人,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认识”,希望你懂我在说什么。)当时我们在等外带披萨,店员叫我们坐在门口外带桌那里等。我趁等待的时间跑去洗手间,等我回来的时候,妈跟隔壁桌带着小孩的男人说话。他们只是在聊披萨、喜欢哪家披萨店,诸如此类的。但是等我们外带做好的时候,我跟妈说:“哦,你手脚还真快。”她说:“我可没鬼混。”当时我们都是开玩笑。只不过后来才知道其实不是玩笑。妈当时什么都没提,但其实早在工作时就认识他了。他离职几年了,虽然他们在办公室从来没说过话,但他还记得妈。他们以前在不同部门工作。妈在休闲文化部门,而马克——对,他也叫做马克,还记得裤子上的污渍笑话吧,以前在健康跟社区福利部门工作。马克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说他在伊斯林顿从来没时间管健康这部分。
我们一边走路回家,一边争论电影内容,妈试着跟我谈艾丽西亚。
“没什么好说的,”我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跟你出来。因为我不想跟你谈这件事。”我说,你可以听得出来我在哪几个字加强了语气,“为什么我们不能就单纯出来?什么都不要谈?”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谈?”她说,“你从不在家。”
“我有一个女朋友。”我说,“就这样。能说的就只有这些。来啊,问我!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山姆。”
“问啊。”
“我可以问一个相关的问题吗?”她说。
“只能问一个。”
“你们有上床吗?”
“那你有吗?”我说。
我这样问的用意是要表明,你不能问别人这种问题。这太私人了。但既然她已经跟那个没用的史蒂夫分手,目前又没跟其他人约会,所以她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她说。
“嗯,那以前有吗?”
“什么意思?”她说,“你是问我有没有性经验吗?我想你就是答案了。”
“闭嘴。”我说。我觉得尴尬,真希望我们没有开始这个话题。
“先别谈我了。谈谈你如何?你有上床吗?”
“不予置评。这是我的事情。”
“意思就是有。”
“不是。我是说不予置评。”
“如果你没有会直接说没有。”
“不,我不会。总之,这一切还不都是你的主意。”
“什么?”
“艾丽西亚呀。你认为我会喜欢她,所以要我去参加那个派对,然后我真的喜欢上她了。”
“山姆,你知道我生你的时候,我……”
“对,对。这件事他妈的搞砸了你的人生。”
在妈面前我通常不会说粗话,因为她会不开心。并不是因为粗话本身,而是她会开始责怪自己,说自己不该在少女就当了母亲,所以才会没有能力教好她的孩子。我不喜欢她那么说。我认为她做得还不错。我是说,我不是这世上最糟糕的小孩,对吧?我说脏话只是想让妈知道她惹恼我了,其实我没有真的生气。
知道自己的出生毁了她的人生,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并不会困扰我,真的。有两个原因。首先,这不是我的错,是她的——还有我爸的错。第二,她的人生已经不再混乱了。那些因为我而错过的事,她多多少少都追赶上来了。甚至可以说她超越了自己。她自己都说,她在学校可不是什么好学生,但是很不高兴自己没有完成学业,所以双倍地用功。后来她上夜校,拿到证书,在议会找到工作。我没有说她怀了我是个好主意,但是这件事只毁了她人生的一小部分,而不是全部。虽然这件事会一直存在,但每当我想从某件事脱身——例如一场讨论我究竟有没有跟艾丽西亚上床的对话,我只要故作悲伤说我搞砸了她的人生。那么无论本来讨论的话题是什么都会马上被遗忘。然而我从没告诉她的是,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不管到哪都格格不入。
“哦,山姆。对不起。”
“不,没关系!”我故意夸张了语气,所以她知道并不是真的没关系。
“总之,你担心的不是这个,对吧?”我说。
“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担心什么。我可以见见她吗?”
“谁?”
“艾丽西亚。她可以找个晚上来我们家一起吃饭吗?”
“如果你想要的话。”
“我想要。这样我就不会那么怕她了。”
怕艾丽西亚!虽然还没办法完全理解,但我想我现在明白了。妈是担心事情会改变,她担心只剩下她一人,而我会变成别人生活和家庭的一部分,我长大了,不再是她的小男孩,我变成另一个人……她担心的也许是以上我说的每件事,也许只有其中几件,我不知道。我们还无法找出答案,但她担心是对的。我希望她会担心我,真的。我宁愿那晚她把我锁在房里,把钥匙扔了。
隔天晚上我们见面。我们感觉像是过去两天都无法呼吸,所以好好深深吸了对方一口,彼此说着蠢话,自以为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全世界都在跟我们作对。对了,我是说我跟艾丽西亚,不是我跟我妈。说得好像我妈把我带离伦敦一年似的,实际上不过带我去吃披萨跟看个电影罢了。
记得我之前说的吗?就是说故事比想象更难,因为你不知道该如何组织。嗯,有一件事情,应该现在告诉你们,这件事没人知道,连艾丽西亚都不知道。是整个故事最关键的部分——整个故事的重点,虽然说它只发生了一下子。当这件事发生时,我感到惊吓、惊奇、沮丧,总之五味杂陈。我很确定我是既惊吓又沮丧,但有没有惊奇,我就不敢说了。总之这件事发生在那晚,我没对艾丽西亚说什么,总之是我的错。嗯,很明显我要负起大部分的责任,但她也该负一小部分的责任。那天我们没戴套子就亲热,因为她说想完整地感觉我,然后……嗯,我不能谈这种事情。我脸红了。总之那件事情发生了。应该说只发生了一半。我确定绝对没有完全发生,因为还可以拔出来然后戴上安全套,接着假装一切很正常。但我知道其实不大正常,因为该发生的那件事终于发生时,感觉会不大对劲,因为刚刚已先发生过一半了。而这是我最后一次跟她,你知道的,就是那样。
“你还好吧?”艾丽西亚说。她以前从不会这样问,所以一定是情况跟往常有些不同吧。也许她也感觉到哪里不同,或许是我表现得跟平常不大一样,也可能是事后我显得特别安静跟分心,我不知道。我们之后都没再提起这件事。
对我来说,最难以置信的部分是,尽管几乎每分钟都在努力不让自己惹上麻烦,却在那短短五秒钟,可能就惹上一生中最糟糕的麻烦。仔细想想,这真的很令人惊讶。我不抽大麻,不咒骂老师,不打架,试着乖乖写作业。我不过冒了个险,就这么几秒,结果可能比以上那些行为的总和还糟。我读过一篇滑板选手的访问,我忘了是谁,他说他不敢相信玩板竟然需要如此高的专注力。就算你很专注地玩了九分钟又四十五秒的板,但只要短短五秒,瞬间你就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猪头。嗯,生活也是这样。在我看来这样不大对,但就是这样。这太糟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应该不至于这么糟,对吧?这是个错误,仅止于此。你听过有些男孩拒绝戴安全套,也听过有些女孩认为在十五岁怀孕是很酷的事……嗯,那就不能说是错误。那些人是笨。我不想一直抱怨生活有多不公平,但为什么他们受到的惩罚跟我受到的惩罚是一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就我看来,如果你从不戴安全套,那应该生下三胞胎,甚至四胞胎。可惜世界不是这么运作的,对吧?
就在那件事过后几天,艾丽西亚来我家吃饭,结果还可以。应该说比还可以还要再好一点,真的。她对我妈很好,我妈对她也很好,她们开玩笑说我多没用,我不介意,只要大家开心,我就开心。
但艾丽西亚问我妈十六岁怀孕是什么感觉时,我试着转移话题。
“你不会想听的。”我对艾丽西亚说。
“为什么?”
“因为很无聊。”我说。
“哦,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都不无聊。”妈说,艾丽西亚笑了。
“是没错,但是现在讲很无聊,”我说,“都已经过去了。”
这么说很蠢,我话才出口就后悔了。
“哦,好吧。”妈说,“所有的历史就是用无聊两个字一笔勾销。”
“对,没错。”我说。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有很多历史其实不无聊,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总之,我不想回到那个话题。
“还有,”我妈说,“这一切还没结束。你还在这,我也是,我们之间相差十六岁,这个事实永远存在。还没结束。”
我坐在那里想,这一切是不是会以她根本猜想不到的方式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