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来并非奴家子
“我与你说话，你可听见了？”吴妈见穆瑶自回屋便始终不出声，手里还拿着一根断裂的玉簪子，嘴角还偶尔不经意的扬起。语气便重了些：“你每晚都对着这簪子发呆许久，哪里来的？”
穆瑶抬头，目光清澈，期盼的望向吴妈：“吴妈，我晓得你担心我，我和少爷……”穆瑶欲言又止：“我们……很好。”
“这簪子是少爷送你的？”吴妈担忧的看着穆瑶，缓缓坐于她对面：“瑶儿，你可知你的身份？他是少爷，穆府唯一的继承人，你与他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借着暗淡的灯光，穆瑶清晰的看见吴妈素白的面上已有了不少皱纹。
不知何时，随着岁月的流逝，吴妈从一个清秀朴实的年轻姑娘变成了一位饱经沧桑的中年妇人。
“瑶儿，以后你便与我一同生活可好？”
在穆瑶的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吴妈时，吴妈抱她入怀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的吴妈很年轻，皮肤有些黑，两边脸蛋微微泛着些红晕，看上去很健康。
她冲着穆瑶笑，两条细长的眼睛弯弯的眯成缝，很像月牙，那时穆瑶四岁。
四岁前的记忆，穆瑶几乎不记得了。她对自己爹娘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吴妈的讲述中，吴妈告诉她，她的父母双亡，因着吴妈是家里唯一的亲戚，故接了她一同生活。
“你还是个黄花姑娘，拉扯着一个娃娃，日后如何是好，哪里还会有好人家的男子愿意娶你。”
“这娃可怜，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管谁管。何况我深受她娘的恩惠，如果没有她娘，也不会有我的现在了，这个恩我是一定要报的。我这一辈子，就守着这娃过了，不嫁人了。”
穆瑶在吴妈的怀里甜甜的闭着眼睛吸允着手指，四岁的她并不明白嫁人是什么意思。后来每次想到这话，穆瑶心里总是酸酸的。
吴妈为了自己放弃了一个女人大好的年华，放弃了嫁与他人为妻的机会。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仅是责任与爱心，更多的是勇气。
虽然穆瑶很少说感激吴妈的话，但在她心里，吴妈就是自己的娘，是她唯一的亲人，恩人。
吴妈的话，她从不违背。
放下玉钗，穆瑶伸手握住吴妈粗糙的手：“吴妈，你的担忧我都明白，我身份虽低微，但我们是真心相爱。我不奢望可以嫁与他，但我也希望可以试一试，至少，现在，我可以用我的爱去帮助他。以后的事情没人知道，对于我来说，现在的他和制扇才是最重要的。我想用现在的时光陪伴他，帮他做出京城第一名扇。”
见吴妈怜惜的看着自己，穆瑶浅浅一笑：“我相信爱能克服很多困难。”
屋内沉默片刻，吴妈略带复杂的眼神紧紧盯着穆瑶，方才重重叹了口气：“瑶儿，我是为你好。”
说完，吴妈手撑桌面起身往外走：“你等我一下。”
复又重新站到穆瑶面前时，吴妈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包袱。
“这个我收藏了十几年，本想着再过几年给你的。现在，就现在吧。”说着，吴妈将手里的小包递给穆瑶。
穆瑶在吴妈与包袱间来回打量着，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
接过包袱，置于桌上。包袱很轻，不似有什么贵重东西的样子。
将包袱展开后，里面竟只有一本老旧的书籍：“这是？”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我娘？”穆瑶惊诧，这么多年，每当她问起关于自己娘亲的事，吴妈总是含糊带过。今日却主动提及，并拿出了娘亲的遗物。
看着有生以来，第一次关于娘的东西就这么摆在自己面前时，穆瑶激动，疑惑，更多的是不解。
她转头看了看吴妈，吴妈点头，示意她打开来瞧。
这本老旧书籍的外皮只是泛黄的灰色，并无一个字。
小心翻开，扉页上赫然写了周氏家传四个大字。
“周氏？”
“周，是你娘亲的姓氏。你娘名叫周莹。”
周莹，穆瑶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母亲的名字。从前的她只知道吴妈称母亲禾氏，那也是自己改名为穆瑶后的事了。
继续翻看，书中竟全部是制扇的手法及多种少见的扇子的样式。其中多篇篇幅还大量提及如何黏贴扇面与扇骨，在书的最后十几页上，还有配图，详细说明什么材质的扇面与扇骨贴合度如何等。
“这是一本制扇的书？我娘也会制扇？那家传？”穆瑶疑惑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爹娘是普通村民，以耕种织布为生，不想却也是精于制扇之人。
“没错，你娘是制扇师。也许是受到家里的影响，你娘从小便常见到她的爹娘制扇，便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么说，我娘的娘家也曾是制扇世家？”
吴妈表情一凝，不再看穆瑶，而是将脸转到窗户一侧：“不算是，只是有过一个小的作坊。但你娘家里制的扇子却是很受欢迎的，只是后来你娘嫁与你爹后，周家的小作坊便无人打理了，后来又受奸人所害，也就败落了。”
“那我爹呢？”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另一件事，你爹……”吴妈斟酌着字句，缓缓道：“你爹曾是一富家公子，他有了你娘后，又娶了另一女子，此事让你娘很是伤心。”
“我爹他，已经？”
吴妈只是摇头，不再继续这话题。
吴妈的摇头，让穆瑶认为自己的爹娘皆已不再人世。
“瑶儿，你娘临终托我照顾你，并将她视为珍宝的家传制扇秘籍交于我，待你长大后，再拿给你。”
“吴妈，原来我……”穆瑶声音有些哽咽，她从不知自己的爹娘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
原来我并非生来就是奴家子，一直以为自己出身卑微，爹娘皆为下人等级的穆瑶此刻心里翻江倒海。
对于突如其来的身世，从天而降的秘籍，她有些措手不及。
“瑶儿，你娘这一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成为好的制扇师，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了。她希望你可以继承她的遗愿，将来成为一名好的制扇师。”
穆瑶将秘籍紧紧握于手中，点头：“吴妈，你放心，我定会完成我娘的遗愿。这本周氏秘籍，我会让它在我的手上发扬光大的。”
吴妈欣慰的点头，行至穆瑶跟前，拉起穆瑶的手：“好孩子，你对制扇有天赋，人也聪明。我也算是可以给你娘一个交代了。”
两人相视而笑，片刻，穆瑶试探的问：“吴妈，我与少爷的事……”
“这也是你娘的意思，她临终前嘱咐我，你日后长大，定不让你嫁与官宦或大户人家为妻。你娘是怕你步了她的后尘。”
“可是他不同，他与旁人不同。”
“眼下就已经有了一个程小姐，日后许还会有什么张小姐，李小姐。何况，你是丫鬟，他是少爷。你怎能保证他不会如你爹一样始乱终弃，你又怎能保证这穆府的二太太会容你。”她拉过穆瑶坐下：“我与你母亲都是过来人，这世间的事我们见的多，你这一条路不好走。瑶儿，你与少爷无缘，日后不要再与他来往过密了。”
穆瑶还想争辩，吴妈继续道：“你娘的遗言你也不听了吗？”
穆瑶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她无法违背娘的话，又不能放下穆楚宁。
“好好想想，早些休息。”吴妈拍了拍穆瑶的手背，心疼道。
门被轻轻关上，穆瑶吹熄灯火，房间内一片黑暗。
她手中捧着母亲留下的秘籍，秘籍上是那枚断裂的玉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