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埋葬在深夜的想念的心,是我等你的,执着。
根据以往的经验,在付希安动怒的时候执拗,占不到半分便宜,舒曼咬着唇想了想,最终还是收拾了行李跟他走。
她以为会去上次那栋别墅,到了才发现,是离市中心很近的一个小区,一套复式公寓。
楼下是客厅厨房,两间卧室和一个书房;楼上是一间阳光房,一间卧室,还有个储物间。
付希安带她参观了一下,随后说道:“想住哪间自己决定。”
屋子很干净,干净得像是刚刚才买下布置好的新家,一点住过的痕迹都没有,而事实上,这套房子确实是付希安新买的,在得知舒曼竟然住在贺云岐名下的公寓里以后,他让凌玿连夜找人买下的。
付希安的要求是,地段要比贺云岐的好,环境要比贺云岐的幽雅,面积要比贺云岐的大,布置要比贺云岐的新潮,最关键的是,价钱要比贺云岐那套贵!
快接近午夜,凌玿忍着瞌睡打电话到处挖人看房,差点被当成神经病,直到凌晨五点,终于选定了这套房子签下合约。
凌玿看着镜子里眼睛布满红血丝的自己仰天长啸,两个幼稚男人的厮杀,为什么最后受伤的却是他这个炮灰啊?
舒曼只想着离他远点,很直接地问道:“那你住哪间?”
“你决定。”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如果你住楼上那我就住楼下,你要住楼下那我就选楼上,还没等她开口,付希安的电话突然响了。
两个人恰好站在楼梯边,他退到一旁接电话,舒曼先走下来。厨房做成了开放式的,大理石铺成的流理台,顶上吊了一排橘黄色的罩灯,光线昏黄,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付希安接完电话下来,看见舒曼坐在高脚椅上发呆,便对她说:“这里没有请人,冰箱里有食材,如果饿了可以自己做,或者直接叫外卖。”
“噢。”
付希安看着她,抿了抿唇才道:“公司有些急事,你先睡,不用等我。”
舒曼低着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淡淡地应了声“好”,直到付希安关上门她才反应过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急追出去。
这个小区主打花园洋房,一栋楼只有四层,等于是四套叠加的复式,付希安已经进了电梯,舒曼转而走楼梯,噔噔噔地往下跑。
“等等。”彼时付希安正要走出楼道,听到声音转过身,只见一道身影正急匆匆从楼梯上跑下来,他正想说慢点,她已经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
看着她的样子,他不禁皱起眉心:“怎么了?”
“你是……出差……吗?”
“嗯。”
“去多久?”
这句话她问得太自然,样子又太过急切,因为疾奔而发丝凌乱着,面色红润,晶亮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他,付希安整张脸舒展开来,笑着答道:“也就一两天,我会尽快回来。”
舒曼听到答案“噢”了下,心里盘算着往回走,付希安叫住她:“曼曼。”
“啊?”
“你带钥匙了吗?”
她愣了下:“应该没有。”
付希安将身上的钥匙塞在她手里,顺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用低沉而又性感的嗓音说:“外面凉,回去早点睡。”
舒曼走进电梯前,想了想,说道:“那个……你回来前给我打个电话吧。”
“好。”
凌玿就把车停在小区楼道口,刚才舒曼追下来的情景他看得一清二楚,付希安一拉开车门,他嘿嘿笑着问:“小辣椒住得还满意不?”
虽然这间公寓的布置是付希安交代的,但每一样采购都是凌玿亲自完成的,里面添的“一砖一瓦”可都是他的心血啊!
付希安拂了拂衣袖,忽略他的八卦,直接问道:“她人在哪儿?”
“还在机场。”凌玿发动车子,表情也瞬间凝重起来。
“走吧。”
一个小时后。
到了机场,两人一路直奔VIP候机室,里面的人似乎等了很久,个个满脸焦灼,见到推门而进的付希安,立马激动得就跟见了佛祖一样。
冰姐迎上来,一脸抱歉和无奈:“付总,这次真的麻烦你了,可是已经耗在这里两个多小时了,说什么都不肯走,明天早上还要参加发布会的……”
付希安略略点头,一脸沉静,目光扫向冰姐口中的正主儿,她此刻正半躺在真皮沙发上闭目养神,左手边半蹲着的助理正在给她做指甲保养。
付希安在她对面坐下来,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性感:“十分钟。”
对面的人,连眼皮都没抬下。
他也不恼,双腿交叠,身体往后一靠,继续自顾自说道:“嫌多?那五分钟好了,现在开始计时。”
半躺着的美人终于有了反应,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漂亮的双眸差点喷出火来,以一口纯正的伦敦英语问道:“哼,上次我来,你自己承诺亲自来接我,我等了你两个小时,你坐了两分钟不到,就不耐烦了。”
小助理吓了一跳,本来就是半蹲着,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付希安偏头问凌玿:“你有收到预约吗?”
凌玿从进门开始,就事不关己地坐到一旁,拿了本时尚杂志慢悠悠地翻看,听到老大提问,立马举起右手严肃地道:“本人对着灯火发誓,绝对没有。”
美人朝冰姐瞪过去,那边立马机警地调到认错状态,手一拍前额,叹气道:“瞧,是我年纪大了,给忘了。”
冰姐是G&S影视公司的王牌经纪人,打造过不少影后影帝,但从三年前开始,她移交了手上所有明星,此后只带一个人,就是眼前的Jolie,短短三年,就将这位主儿打造成了国际影星。
她的资历和手腕,都是不容小觑的,Jolie的脾气很大,但从不会和冰姐硬来,今天闹得这么僵是例外,因为对象是付希安。
Jolie小嘴一噘,语气换成了撒娇:“总得等我指甲做完吧?”
付希安见她脾气下去了,脸色也缓和下来:“还有多久?”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小助理,她被盯得心里发毛,瞟了一眼沙发上正对着她似笑非笑的Jolie,硬着头皮对付希安道:“二……二十分钟吧。”
付希安抬手看了下时间,没再说话。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准时出发。付希安和凌玿走在最前面,冰姐、助理和两个保镖将Jolie围在中间,没走几步,Jolie突然快步上前,挽住了付希安的胳膊。
付希安脚步一顿,偏过头,眉头微皱:“你也不怕狗仔?”
Jolie是混血儿,蓝眼睛,发色倒是黑的,她的美属于很张扬的类型。大部分明星出行都喜欢头上扣个大帽子或者直接戴口罩,可她偏不,走到哪儿都把自己打扮得艳光四射,一年四季都只穿裙子,牛仔裤这种东西根本不会存在于她的衣橱里。
Jolie侧头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样子:“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怕,就当是考验你们公司公关的能力吧。”
凌玿在一旁听着嘴角抽搐了下,这位姑奶奶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明星所到之处,怎么会没有狗仔出没,尤其是机场这种地方,每天在这里蹲守的没有十个八个,也有两三个。付希安没估错,没走几步,不远处就有闪光灯亮起。
凌玿见状,只好赶过去处理。
Jolie也不避嫌,依旧挽着他的手往前走:“不想住酒店了,今晚我住你那儿吧?”
付希安看了她一眼:“别任性。”
Jolie退一步:“那明天陪我吃午餐?”
“明天再说。”
要求接二连三被驳回,Jolie的小姐脾气终于上来了,拽着他的胳膊干脆不走了,小脸皱成一团,指责道:“不好你对我。”
这次说的是中文,还是个倒装句。她从小在伦敦长大,进演艺圈这三年也都是在国外发展,英语算是母语,中文是后来才学的,词不达意和发音不准是她的标签。通常人生气想吵架的时候,首选语言肯定是母语,掐架起来才不会输阵,可是很奇怪,Jolie只有在气急败坏的情况下,才会飙中文。
这真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可是她改不过来。
冰姐在他们后面抚额,中文不好就别学人家吵架啊,没看见右前方的狗仔群吗?发脾气也得拣拣场合啊。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冰姐虽然心里清楚,Jolie和付希安的新闻绝对不能见报,而凌玿也在处理,但是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他们俩男俊女美站在人堆里本来就鹤立鸡群,保不准有人认出来,万一有粉丝拍照PO到微博微信上,那样出来的新闻比狗仔写的更可怕,想拦都拦不住。
付希安也想到了这层:“好了,明天发布会结束以后,我让凌玿来接你。”
“不要,亲自你接。”
“OK。”
Jolie和冰姐他们坐保姆车先行回酒店,付希安等凌玿处理完被拍照的事以后一起回去。
下了高速,已接近凌晨,凌玿也有些疲惫,今天蹲守的狗仔原先是来堵另一位男明星的,没想到要逮的人没等到,却无意撞上了悄然回国的Jolie。
她挽着的人,竟然是付氏的总裁付希安。
这位美艳的国际影星从出道以来就没传出过任何绯闻,这条消息要是放出来,无疑是一枚炸弹。
付氏在媒体这一块的公关做得很好,几乎没有爆出过不利的新闻,付希安本人也鲜少接受采访,即使是财经方面的杂志。但狗仔的职业习惯就是,不管稿子发不发,先拍了再说,说不定还能拿笔封口费。
现场的狗仔有些多,又都是些“老战士”了,凌玿也是颇费了一番口舌才解决的。
深夜的路面很空旷,凌玿脚下的油门踩得有些猛,怕困开着窗,风呼啦啦灌进车里,沁凉的风让他缩了缩脖子,转头问道:“老大,送你回哪儿?”
付希安闻言,微挑了下眉,忽然就想起临走时舒曼急忙追过来问他要走多久的模样,还有那直勾勾的眼神,心底的某处突然被触动了一下,连唇角都不自觉地勾起了弧度:“你那儿是不是还有把备用钥匙?”
公寓的钥匙一共有三把,当初劳心劳力布置家居的时候,凌玿的确留了一把,他从右手边的小抽屉里找出来扔给付希安。
车子到楼下时已是凌晨,付希安轻手轻脚地进屋,只开了一盏小灯,不知道她到底选了哪个房间,他一间间地找过去,连带开门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已经熟睡的人,可所有房间都找过来,哪里有她的身影?
付希安心中一沉,掏出手机拨号码,可铃声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彼时,舒曼正在电脑前看贺云岐发过来的资料,他选了三家医院,从医疗设施到费用,涉及的东西都列得很详细,她看得认真,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一大跳,待看清屏幕上跳出来的那一串号码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付希安的号码她没有存,但那串数字,即使时隔三年,她依然烂熟于心。
铃声回荡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舒曼瞄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已是午夜,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喂。”
付希安沉住气:“睡了?”
她莫名地有些心虚,装出迷蒙的声音:“嗯,有事?”
“住这儿习惯吗?”
“还好。”
“半夜如果肚子饿的话,厨房的储物柜里放了一些零食。”
“知道了。”
整个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昏暗的灯光只能投射到餐厅,付希安站在楼梯口,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他握着电话站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舒曼也没有再开口,耳边只剩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低哑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温柔,他道:“曼曼,我好像落了一份文件在书房里,你能帮我去看下在不在吗?”
她心中一惊,缓了缓才道:“能明天吗?我很困了,不想再爬起来。”
他的下巴紧绷着,沉沉的暗夜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另一只手早已紧握成了拳,却简单地只回了个“好”,然后直接掐断了通话。
大约半个小时后,舒曼刚刚入睡,迷糊间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仔细辨认敲的确实是她家的门,并且敲门声持续着,一阵比一阵急促。
她早已不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一遇到事就胆小慌乱,相反她冷静得很,这个时间点会出现的人,不是贼就是酒鬼认错门,她想着应该不会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贼,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刚想拨物业电话,才发现有十五个未接来电,点开,都来自同一个号码。
因为职业的关系,她从不关机,由于最近手上没有工作,所以她睡前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她看着屏幕上的号码蹙起眉头,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那边又打了过来。
“开门!”很不好的口气,可熟悉的声音倒着实让她嘘了一口气,披了件衣服起身去开门。
舒曼刚拧开锁,外面的人就用力推开门挤了进来,她顺势后退了几步,付希安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他身上带着初秋的凉意,深邃的双眸里透着几分倦意,发丝有些凌乱,可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清俊,舒曼移开视线,喃喃问道:“你……不是出差了吗?”
舒曼穿着睡衣,肩上披了一件薄外套,眼眸低垂着,声音也低低的,带着几分委屈的模样。
“所以我一走,你就迫不及待回了这儿?”
她不出声。
“呵。”他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他刚才是有多蠢才会以为她急奔的样子是因为舍不得他走。
大约他前脚刚走,她就拉着行李箱打车回了这儿吧?所以还特意嘱咐他回来前给她个电话?还真是避他如蛇蝎。
舒曼有些冷,不想和他对峙下去:“我要睡觉了。”
付希安突然上前一步,将她往身前一带,抱住。她一怔,下意识地挣扎,放在她腰上的手突然用力一收,两个人贴得更紧了。
“付……”
“别说话。”他半侧脸贴在她颈窝处,闷闷的声音传入耳。她的头发香香的软软的,让他忍不住亲了亲。
她离开得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让他以为这次她回来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所以,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箍在身边,甚至不惜软禁、胁迫她搬来同住,只是不想再有一天,她又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刚才回去发现她不在公寓里时,他心底除了愤怒以外,竟然还有一丝慌乱。
他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等了很久的出租车,在门口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直到她打开门的瞬间,他才明白,心底所有的愤怒与焦灼,都只是为了确认,她还在。
他紧紧地抱着她,是的,即使她明目张胆地逃离,哪怕她疏淡冷漠得像个陌生人,但至少,她还在。
伤口可以愈合,遗憾可以弥补,你说不再爱也没关系,我爱你就好,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第二天舒曼醒来推开卧室的门,就闻到一阵香味。
舒曼走到厨房,只见付希安挽着袖子正在下面条,流理台上放了两个碗,里面是拌好的作料,付希安回头看见她,笑着说:“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她转身回去洗漱换衣服,再回客厅,餐桌上已经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过来吃。”付希安招呼她,热情得好似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昨夜实在太晚,舒曼也没忍心赶他走,让他在沙发上睡一宿,付希安竟然也不嫌弃,甚至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舒曼扔了床薄被子给他就回去睡了。
作料配得不错,面条很好吃,舒曼看见他先吃完,说道:“谢谢你的面,你吃完可以走了,碗我会洗。”
他挑了挑眉,忽略她的疏离,说道:“等你。”
舒曼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随即很认真地说道:“冰箱里还有好多菜,会坏掉的。”
“昨晚你心急火燎地搬回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些菜吧?”他的嗓音低沉轻柔,眼睛眯了眯,笑道:“还是你真的想让我搬过来?”
舒曼气得无语,干脆低头继续吃面。
“当年阿姨失踪后不久,贺云岐帮你找过,但似乎一无所获,过了这么多年,你觉得他还能查到什么?”
“还是你认为,可以等阿姨自己醒过来,然后告诉你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经过一夜休整,他早已恢复成那个无奸不商的人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击中她的软肋。的确,当年她求着贺云岐帮忙,甚至还惊动了贺伯伯出面,连续搜寻了一个星期都杳无音信,时隔三年,自然更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付希安看着她神色松动,继续攻心:“当年我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帮你是我不好,阿姨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她或许会醒,或许不会,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我们必须要知道,对不对?”
付希安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笑容温润:“曼曼,让我帮你,好不好?”
舒曼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真诚,明明是他胁迫在先,这时候却让人觉得,是他在求着她答应让他帮忙。
她只是想,姑且一试。
“付希安,我们约法三章。”
“嗯?你说。”付希安面上春风和煦,温润无害,心里在冷笑:你约啊,约三十章都没问题,所有的前奏都是为了等待羊入虎口,我等得起。
“第一,一个月为期。”
“曼曼,我没那么神,起码三个月。”
“那好,查到的事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第二,我住楼上的房间你住楼下的,没事最好不要上楼,当然如果你决定不住更好。”
“没问题。”
“最后一条,这几年的医药费,我们结一下。”
“好。”
等收拾完所有东西两人一起下楼,舒曼锁好门转身,却见付希安站在她身后不动,掌心摊在她面前,舒曼眨了眨眼:“干吗?”
“钥匙。”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最后舒曼落败,咬牙切齿着十分不情愿地将钥匙交到他手上。
司机将车送到楼下,付希安亲自开车将她送回公寓,然后直接去了公司。
沈蓉打电话来的时候,舒曼正在整理衣服,看到来电是个陌生号码,顺手按了接通键后直接开了扬声器,然后继续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收进衣橱。
扬声器里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语气里带着股倨傲:“要不要陪我逛街?”
舒曼一愣:“蓉蓉?”
“我要庆幸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吗?哼!”
沈蓉是她最好的朋友,当年她出国没有给她留只言片语,甚至切断了所有联系,她一直心存愧疚,沈蓉心底自然也有气。舒曼拿起手机端正态度讲电话:“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沈蓉说了个地址,是商业街的一家咖啡馆,因为修路司机绕了下,舒曼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买单准备走人了。
舒曼坐下,苦着脸:“不是吧?就迟到了一会儿连赔罪的茶都不肯喝了?”
沈蓉签完单,拎起包包,哼道:“一杯茶就想解决恩怨?想得美!先陪我去个地方。”
舒曼亦步亦趋:“去哪儿?”
沈蓉走向停车场找自己的座驾,言简意赅道:“我哥在相亲。”
舒曼有些莫名其妙,沈聿相亲?所以她们这是作为亲友团去加油?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吓到对方怎么办?
沈蓉是亲妹妹,出场友情支持是应该的,舒曼拉开车门坐进去:“你哥相亲我去不太好吧?”
“不,你去正好。”“啪”的一声,沈蓉当机立断地锁了车门。
舒曼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皱了皱眉:“说,你又想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沈蓉嘿嘿笑:“是不是想我原谅你?帮我一次,我们就一笔勾销。”
沈家兄妹一起被家长逼婚,沈蓉为了自保,下了一盘很大的棋,私下里和母亲大人达成协议,先给沈聿物色人选相亲,并由她亲自监督负责,直至尘埃落定。
“你哥肯相亲,不是正好顺着你和阿姨的计划在走?”
沈蓉翻了个白眼:“你傻呀,要是我哥真成了,老太太的枪口不就马上转向我了?”
舒曼“噗”地笑了出来:“所以你这会儿是一边帮着你妈监督沈聿,一边又要使计破坏他的姻缘,你是双面女间谍呀?”
“我这叫缓兵之计。”沈蓉一想到昨晚付希安说凌玿是最符合她的人选,身上就一阵恶寒,“反正不管,待会儿见机行事。”
舒曼被“劫持”无力反抗,只好顺着她直奔相亲地点。
沈医生相亲的地点是寰亚酒店的西餐厅,沈蓉带着她在离他们不远处挑了个位置坐下来,静观其变。
舒曼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女方,浅棕色的头发在脑后绾了个发髻,五官算不上很美,但整个装扮看起来特别淑女,不知道沈聿说了什么,那位女士唇边漾着浅浅的笑容,气氛看起来相当融洽。
“喂,对方看起来很淑女,脾气应该不错的。”舒曼喝了口水下结论,这年头姑嫂问题很重要的。
沈蓉皱着眉,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她才急。
之前她给沈聿介绍的那些,他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咖啡还没端上来,就借口医院有事头也不回地走掉,这次竟然直接吃上午餐了。
再不阻止,就真的要轮到她和那只“花孔雀”面对面坐着相亲了。
沈蓉突然凑到她耳边:“我们来个情节设定,初恋女友这个角色你能Hold住吗?”
舒曼还没消化完她的话,人就被推着走了,经过他们的桌子,沈蓉故作惊讶道:“哥,好巧呀。”
舒曼嘴角抽了抽,你这么有目的性地主动出击,能不巧吗?
沈聿抬头看向舒曼,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舒曼刚回国,既然好久不见了,不如大家拼个桌啊?”沈蓉哪里会给她哥拒绝的机会,说完直接转头询问那位淑女的意见,“介意吗?”
淑女笑笑:“没事,请坐。”
舒曼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钉在了座位上,而且还是坐在沈聿旁边。
气氛略略有些尴尬,沈蓉主动搭话介绍:“你好,我是沈聿的妹妹,这位是舒曼,她是我哥以前的朋友。”
说到“以前”两个字的时候,咬字还故意特别的重。
舒曼正在喝水,差点呛着,这话听着怎么就觉得不对味呢?什么叫以前的朋友?她这不是在赤裸裸地扭曲事实,暗示人家自己是前女友吗?
这姑娘入戏还真快!
舒曼瞪了她一眼,沈蓉收到眼神,笑着继续解释道:“噢,当然,现在也还是朋友。”
这一句,简直是神补刀。
这种气氛下,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淑女,我是他妹妹,带着他前女友复合来了,这边没你什么事儿。
只见对面淑女的脸色白了白。
舒曼跟沈聿的交情不深,也就是最好朋友的自家哥哥,点头之交罢了,所以此刻被沈蓉拿来当枪使,实在是很抱歉很抱歉,她扯了个很愧疚的表情,而沈聿回她一个“我理解你,放心,看我回家不弄死这个小兔崽子”的眼神。
这种无声的交流,实属解释这糟心的误会,但看在淑女眼里,两人的互动就是藕断丝连情深深雨蒙蒙了。
沈蓉一看,误会加深得差不多了,岔开了话题:“你们点菜了吗?要不再加几个?”
手机突然响了,舒曼庆幸终于可以暂时离开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了,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来电的是许晴,电话的大意是徐靖安导演的助理再次来接洽,希望她能接新电影的工作。舒曼想了想自己的近况,还是忍痛让许晴代为拒绝。
挂了电话本想消磨一会儿再进去,一转身,她脑海里就蹦出个词,狭路相逢。
前方两百米,付希安挽着个美人,正款步走来,舒曼的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美人是国际影后Jolie,舒曼微愣,随即转身走回餐厅。
付希安身体一僵,很快恢复自然,但挽着他的Jolie还是感觉到了:“认识?”
付希安不说话,但也没否认。
沈蓉正在研究菜单,看见舒曼落座:“你的口味还和以前一样不?”
“嗯。”
“不吃辣,讨厌葱?”
她可不想再喧宾夺主:“没事,你随便点。”
“那就来个咕噜肉,凤尾虾球,紫薯银耳羹好不……希安哥,你也来吃饭吗?”
右手边突然出现两道身影,舒曼脊背一僵,连拿杯子的手都顿住了。
沈蓉的目光在付希安和Jolie脸上来回转了一圈,再低头看向舒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影后是你情敌?
舒曼眼睛眯了眯,表达得也很清楚,你要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我弄死你。
沈蓉干笑两声,挥手:“呵呵,吃饭愉快。”
旁边的两道身影没有离开的意思,Jolie偏过头问付希安:“你朋友?”
“嗯。”
一直没说话的沈聿突然发出邀请:“难得遇上,要不要一起?”
舒曼眼皮一跳,只听到身旁的男人很自然地应道:“好啊。”
于是这顿饭从两人变成四人,再从四人升级成了六人,服务生替他们换了张大桌子,可气氛比刚才还要尴尬百倍。
这顿饭吃得各怀心思,沈蓉率先沉不住气:“希安哥,你们公司正在找代言吗?”
“没有。”换了大桌子以后,六个人调整了下位置,舒曼、沈蓉还有淑女坐在一侧,沈聿、付希安还有Jolie坐一侧,付希安看了眼对面安静吃菜的舒曼:“Jolie今天来参加电影发布会。”
舒曼突然想起来,刚才进酒店的时候,确实看到了某电影的宣传海报。
Jolie突然侧首对付希安说了句什么,用的是法语,付希安也用法语回话,两人开始交谈起来。
舒曼虽然在国外待了三年,英语很不错,但法语除了“你好”和“我爱你”,其他的完全听不懂。
只觉得Jolie在说话的同时还在打量她,虽然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总觉得很不友善。
“舒曼?”淑女突然出声。
“啊?”
“你能告诉我一些沈聿的喜好吗?虽然我知道你可能是他的前女友,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
舒曼正在夹肉丸,手一抖,那颗肉丸咕噜咕噜滚到了付希安面前。
淑女的表情异常真诚,看得出来她说的喜欢也真的是打心眼里的喜欢,如果不是在这么尴尬的时刻,她真的很想赞一下这位姑娘的勇气。
所有人都安静了。
沈蓉瞄了眼付希安接近铁青的脸色,想着这个前女友的角色可是自己挖出来的坑,这时候哪还敢说半句解释的话?
还是沈聿打破了沉默:“咳……陈小姐,你误会了,舒曼不是我的前女友。”
这位陈小姐却不依不饶,铁了心要走别出心裁的追求道路:“不是吗?那你们也是好朋友对不对,我就问几个小问题好吗?”
舒曼真是头痛,不解释吧怕这姑娘继续纠缠下去,解释吧好像显得她多怕付希安误会似的,索性踢了一脚身边的沈蓉。
沈蓉抓抓头,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她才不会那么蠢这会儿去撩某些人的老虎须呢。
某些人不说话,下巴紧绷着,目光冷厉地盯着对面的人。
沈聿道:“陈小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陈小姐再迟钝,也发现气氛明显不对了,倒是没有再开口说话。
舒曼刚想松口气,只听见付希安慢悠悠道:“沈医生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红颜知己。”
陈述句,语气也是淡淡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就是这样漫不经心却又是一副质问的口气,瞬间把舒曼压在心底的火苗给点燃,她转过头笑眯眯地道:“陈小姐,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蓉撑着脸的手一滑,差点磕到下巴,这下何止是摸老虎须,简直在刮他的逆鳞。
沈蓉朝舒曼悄悄竖大拇指,英雄!
那一瞬间,所有人像是被点了哑穴,没有人再说话。
那位陈小姐扯着嘴角笑了笑,沈聿是静观其变,沈蓉则是往旁边挪了挪,努力把自己当成空气;而Jolie的中文很一般,这种冷暴力式的吵架,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只当沉默就是沉默。
而付希安,一直盯着舒曼。她挺直着脊背与他对视,只是那对幽深如墨的眸子里泛着凛冽,像是要将她吞噬。
英雄气太短了,十秒钟后,她移开目光,借口去洗手间,直接跑路了。
舒曼在外面晃荡了半日,找了家面馆点了碗小馄饨,吃完直接去了医院,其间沈蓉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都被她直接按掉了,等走出医院天已经黑了。
回到公寓是晚上八点,屋里是黑的,他还没回来,她舒了口气,洗漱完就躲回房间里上网查资料。
沈蓉再次来电,舒曼接起来,那边是小心翼翼的口气:“曼曼呀,还在生气?”
舒曼没好气地回话:“你猜?”
沈蓉赶忙哭诉:“曼曼,我是冤枉的。我跟你说,我们是被摆了一道,那个姑娘绝对是故意的,她认识希安哥,也认识你,也知道以前你们在一起……”
“蓉蓉,以前的事别再提了。”舒曼打断她,“我们说点别的吧。”
自从她回来后,两人见了两回,可还没好好叙过旧。
沈蓉:“这几年你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舒曼避重就轻简单讲述了下这三年来的生活,包括在剧组做武术指导时遇到的一些趣事。
“所以,你现在暂时住在贺教官那儿吗?”
贺云岐在接手家业之前,是警校特聘的教官,沈蓉对他的称呼一直没改。
“不是。”舒曼顿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搬到付希安的公寓里了。”
沈蓉拿掉嘴里的棒棒糖,用了三秒钟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你们这是要重修旧好了吗?”
“不。我这次回来,纯粹是因为我妈妈。”舒曼揉了揉太阳穴,“而且,他已经结婚了。以前那是不知道他有婚约在身,现在是明知道怎么可能还会去做同一件事?”
“我住过来是因为有些事还需要他帮忙,等事情一结束就会搬走,不会插足他和陆嘉琦……”
“哎,那朵白莲花啊。”陆嘉琦是舒城的名媛,沈母一直将其奉为范本,二十多年来致力于将女儿打造成第二个她,所以沈蓉一听到她的名字就烦,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
“啊?”
“三年前希安哥和那朵白莲花的婚礼最后没办成,你不会不知道吧?”
舒曼的脑袋一瞬间嗡嗡嗡,后面沈蓉还说了什么已经听不清了。那场全城直播的婚礼,规模空前而盛大,她还记得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镜头切过去,他就站在红毯的另一端,修身剪裁的礼服将他映衬得更加俊朗,他望着教堂门口,那是他的新娘走来的方向,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因为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沈蓉的话像一排绵密的针,细细地扎在她心上,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冲进洗手间,用冷水冲洗自己的脸,抬头看着镜中那张苍白的脸,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她回去打开电视机,没什么可看的剧,来回切换着频道,恰好看到娱乐新闻在播Jolie参加的新片发布会。Jolie一袭宝蓝色的露背长裙,站在台上巧笑倩兮,艳压群芳。
她忽然想起,下午Jolie打量她的眼神,似乎隐隐含着敌意,这个念头一晃而过,继续无聊地转台,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在抱她,舒曼睁开眼,只听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醒了?”
付希安将她抱上床:“怎么睡在地上?天凉了会冻到的。”
舒曼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再特意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你怎么上来了?”
“约法三章”第一条,他第一天就犯规了,她突然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提出犯规后的惩罚措施。
“曼曼。”他的嗓音低沉而轻柔,带着一种蛊惑人的性感。
舒曼突然害怕听到他后面要说的话,急急打断他:“付希安。”
“嗯。”
她低着头,把语气调整为淡漠:“我回来不是为了和你再续前缘的。”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
付希安忽然倾身,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那深邃的双眸里盛满柔情,嗓音低哑:“可我是。”
可我是。
不管你走了多远。
不管你的心是否依旧。
不管你是否如我一样,不愿让想你,变成回忆。
我等你。
年年,月月,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