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落醉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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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后蜀纳降

前方军报传回成都,后蜀朝堂之上君臣哗然。包括孟昶在内,众人虽料蜀军未必能胜,但不曾想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孟昶无计可施,只得向文武问计:“诸位爱卿,为今之计,寡人当如之奈何?”

文臣中出来一位,正是当朝宰辅李昊,他上前谏道:“陛下赵匡胤乃天选之人,天下归心,久必然成就大统,陛下当顺天意而为,早日归降赵宋,想那柴氏的后人,赵匡胤尚能赐予高官厚禄,陛下若能归降必不失安乐荣华!”

武班之中将军石頵出班指李昊道:“若问弃故主而侍新君之能使,满朝未必有过宰相大人者。您倒是不失富贵,试问尔旧主安在啊?”

(李昊曾经在前蜀为官,后来前蜀皇帝王衍被后唐李存勖所杀)

“这,这……”,此言一出,令李昊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石頵又对孟昶道:“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此等逆臣贼子的鬼话,投降赵宋,他倒是不失高官厚禄,可陛下您呢,谁能保证不重蹈前蜀王衍的覆辙。陛下!您和先皇,皆宽仁治蜀,使国运昌盛,民生富庶,陛下您方是天命所归,与北虏莽夫赵匡胤小儿何干?为今之计,陛下当令坚壁清野,固守成都,成都物资储备足余数载,而敌远道而来,补给困难,我可待其粮尽出兵,必能克敌制胜!”

孟昶闻听此言,先是点了点头,思索片刻,而后又摇了摇头。

过了良久才又叹道:“石爱卿,诸位卿家,我父子享国四十余年,受蜀中百姓财帛供养,以致荫享富贵,如今宋兵来犯,寡人又岂能因我一人之安危而令生灵涂炭。诸位不必再多讲我意已决,明日纳降于宋!”

阙下石頵也顾不上礼法尊卑了,上前数步一把抓住孟昶黄袍,不让他离去,一边哭,一边苦劝道:“陛下不可,陛下不可啊……”

众多文武也纷纷就地哭拜。

孟昶手指石頵对左右侍卫道:“来人,给寡人拖了出去,拖了出去。”也没说拖出去如何,只是不停说拖出去。几名侍卫一起上前才将石頵拆开。拖出朝堂。

孟昶又道:“有再敢言战者一律一律拖出朝堂……”

孟昶言罢,再看朝堂之上众文武,此时他们全然撕掉了平日里伪装的面具,但见他们有人嚎哭,有人窃喜,有人泰然,有人焦虑地前后踱步,有人如何如之何,林林总总,人间百态。孟昶也无暇顾及这些,晃晃悠悠回到后宫寝室,屏退左右,一个人独自饮酒。这时徐以沫突然推门而入,她默默坐在了孟昶方对面。二人对视片刻。

“我……”,孟昶方要对她讲些什么。

以沫用手止住他道:“陛下,朝堂之事,臣妾已尽皆知晓。”

孟昶痛哭失声,一头扎进以沫的怀中道:“国将非国,我也不再是什么陛下了。”以沫抱着他的头,轻轻抚着他后脑细声道:“陛下,您在臣妾心中永远是九五之尊。是我,我的夫君,爱人…”

她抚着孟昶的后脑,泣道:“过往十年,你我晨昏相守,朝夕与共,您明知我心存旧爱,却于我不离不弃,您虽有后宫佳丽三千,却独宠我一人,你我虽有夫妻之名,但您却从来不曾强有夫妻之实,为奴家一句戏言,您在这益州城内遍植芙蓉。平日光景,您常伴妾身左右,对月抚琴,把酒唱词,凡有思忧,君必陪伴,凡有畅欢,君必附应。十年光阴,千篇日月,试问这世上哪里还有真爱重过您对妾身之情,纵然臣妾是铁石心肠,也被您彻底感化了,如今陛下为蜀中百姓免受战乱之苦,甘愿纳降于宋,渺渺前途,生死未卜,昔日您为我倾国倾城,今朝臣妾唯愿于君倾心相许,从君之愿……”说罢她轻解罗衫。

孟昶瞪大双眼道:“爱妃…你…你可是真心之言?……”

以沫双目盈泪直视孟昶道:“陛下,黄天在上,臣妾一心奉君,并无虚言。”

孟昶上前紧紧抱住以沫,泣声道:“有你陪伴,寡人纵死无恨……!”

恨字未脱口,以沫即已送上香唇……此处略去数十字。

孟昶有词《玉楼春》道的好:

冰肌玉骨清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帘间明月独窥人,

攲枕钗横云鬓乱。

三更庭院悄无声,

时见疏星度河汉。

屈指西风几时来?

只恐流年暗中换。

这二人十年相守,一朝燃情,此时的他们全然忘却了不远处的宋军,忘却了家国天下,忘却了礼仪教化,忘却了彼此的身份和境遇,忘却了时间和空间。二人只盼时光停驻,温存永恒。

正应后世的两句唱词:

难记兴亡事,

花月总留痕。

再说翌日,后蜀遣使递交降书。王全斌忙派人禀告太祖赵匡胤,双方约定日期正式受降。到了约定的日子,后蜀一方孟昶率领纳降的队伍出城,他本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见他一手捧国玺,一手牵山羊,以表恭顺之心,后面由侍从人等推着一口棺材,以此表示愿意听凭发落,纵死无改,紧随其后是宗室人等以及文武大臣,约有数百人之众,这些人旧日里皆是人上之人,如今却落魄成了待宰羔羊,让人好不感慨,众人鱼贯而行,到在城门之外,孟昶率先,众人随后,双膝下跪上身趴伏在地,孟昶双手将国玺举过头顶,等使者受降。

这时对面王全斌跃马向前,高声道:

“尔等何人!”

孟昶答:“罪臣孟昶及蜀中旧臣!”

王全斌又问:“为何事而来?”

孟昶道:“奉蜀地纳降归宋!”

王全斌又道:“既如此,尔等听真!今我奉天子旨意,代其受降!我问尔等可是真心归降大宋,尔等及子孙世代归伏为大宋子民,是否忠心奉我陛下为尊主,听从圣意差谴,服从劳役征召,课税土地钱粮,遵守大宋律法,永不反悔!”

孟昶领诵道:“吾等皆真心归降,愿世代臣服!永不反悔!”

说完双膝代步,跪行到王全斌马前,双手将国玺高高举过头顶,全斌下马双手接过国玺!仔细查看,而后翻身再上马,将它高起,纵马在阵前耀武示威。众将士见状,无不欢心,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岁!…”

这一幕发生在后蜀广政二十九年(宋乾德三年,公元 966 年)春,至此正式宣告了后蜀亡国。其历二帝而终,享国三十二载。除了之前败给后周的四州外,其余四十七州全部归进大宋的版图。

宋军浩浩荡荡进入成都,众将士皆为其富庶惊得目瞪口呆。王全斌带领手下将领进入后蜀皇宫,无不被那许多珠光宝玉晃花了双目。王全斌还不忘特意去看了看传说中的七宝尿壶,果非虚言。皇宫之中的珠宝,王全斌自然不敢私没,纷纷标明在册,待等天子派人验收。可成都城中的钱财,他可就管不了许多了,任由手下人等大肆搜刮掳掠,一时间民怨沸腾。虽有程子逸一旁相劝,奈何全当耳旁风了。他深觉辜负了当日顾仲顾大哥的托付,只得急书奏报朝廷。可此时的太祖皇爷早已经被破蜀之易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下一步如何并吞江南。无暇顾及蜀中的残局。此间子逸也曾经派人去寻找顾仲,却发现早在宋军伐蜀之前,他顾家就已经举族南迁到江南去了。具体不知详细去处。

回头再说成都,孟昶、宗室人等和文武官员被暂时软禁在后宫,待等大宋皇帝下旨发落。

单说子逸,他诸事安顿,一旁提醒他道:“公子,我们是不是该去探望以沫姐姐了。”

子逸一想也是,毕竟自己心底还是很担心以沫的安慰。这才来在伪皇宫,请示了看押的官兵,进入内廷,由人通禀求见,不多时有侍女出来回应道:“我家慧妃娘娘让小人禀告大人,谢谢大人挂念,她如今身为待罪之身,不便见大人,并叫我将一封书信交于大人您。”

子逸接过书信观瞧。见书信上写道:

“监军大人:

如今家父大人先付黄泉,犯妇已是孑然一身;您素知我之为人,钱财珠宝,锦衣玉食,皆非所恋!未有任何利诱威逼,只是陛下真心待我,我也真心爱他,他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于他有爱慕之情,如今他与蜀国罹患危难,我更当相伴左右。你我二人有缘无份,只望公子念旧日之情,能善待蜀中百姓,也望您惜取身旁有情人!莫要辜负一片真情。

又附词《钗头凤》道:

寒梅悴。芙蓉醉。

一池朱影鸳鸯泪。

望东枝。念别时。

五更填词,唱惯相思。痴。痴。

觞无味。心思悔。

好歌新曲弦音碎。

恨别辞。不相知。

恍如隔世,旧梦难拾。迟。迟。”

子逸读完信,一时心中惘然,往事种种历历在目,尤其信中两叠痴痴,迟迟,直把心肝歌裂,柔肠唱断。子逸堂堂男儿丈夫当场泪如泉涌。一旁晴儿接过书信观看,看完之后,也不免五味杂陈。

转眼十日,一切准备妥当,子逸和呼延赞奉命押解孟昶进京,一路之上蜀中百姓夹道相送,悲哭之声,百里不绝,皆道孟昶仁厚,宽仁治蜀。子逸见状也不禁感慨孟昶生不逢时。遂在回京路上尤为殊遇。一行人到达汴京,宋太祖特意在城中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子逸带孟昶上殿。赵孟两方会面。孟昶想到昔日赵匡胤以使节的身份出使蜀国时的情形,两厢对比:昔日的阶下客如今成了堂上君,而昔日的堂上君如今却成了阶下奴。怎不教人感慨造物弄人!宾主一番寒暄客套不表。末了太祖皇帝也算对得起这位一面之识的故友。特封其为秦国公。贵为王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厚待!

欲知孟昶其后命运,且待下回。

本回中《玉堂春》系孟昶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