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世界大战开始之年，乃予赴欧之后一年；世界大战结束之年，乃予回国之前一年：故大战始末，予得窥其全豹焉。予先后留学英国三年，法一年，瑞士三年；予所研究者为化学，暇则涉猎彼国史乘，以偿予夙好。又以其时适值世界大战，其关系之重，影响之巨，尤非往时诸战役可比，意欲于历史上新陈代谢盛衰递嬗之故例而外，为吾国人所当引为前车而急起直追者，凡关于精神上者若干事，关于物质上者又若干事，一一表而出之，以自附于提要钩玄之义，爰搜集战事资料，着手编纂，冀成巨帙。及至瑞士，复得汇集“同盟”“协商”及中立各国书报，以定折衷之论断。而又虑见闻之未周至也，休战约既签，曾一度赴西战场，借考察当日战争情形之大概。回国后，方期将大战始末，原原本本，振笔直书，乃忽膺国立北京大学之聘，教授高等有机化学亘两载；责职所在，未遑他顾，然每当深夜，犹复凭几握管，不顾疲惫，蕲是书得早日问世也。十一年夏，先父弁群公在沪病笃，予南归侍疾；迨先父逝世，予又以治丧留沪。回忆往年游学之日，家人以战事剧烈，俱欲予辍学归国，先父时虽抱疴，犹力辟众议，谓求学不可中道止，继且一再赐书，谆谆勉予终业，予学业之得不中辍者以此，予得窥战事之全豹者亦以此。自念若得完成此书，一则借以贡献国人，一则聊以纪念先父。脱藁有日矣，而吾浙省教育会又以会长见推，予赴杭就职垂一载，予书亦因是而暂行搁置。综计是书付梓之日，已在大战告终后四年余，时日迁延，不能无憾；然其间又得参考书籍数种，取材益以宏富，叙事益以确当，亦非无小补也。予又闻欧美各国之撰大战史者，至今尚未杀青，原其所以迟迟之故，求审慎耳。至私家著述之流布，在彼国今日，虽层见迭出，而续出者尚不知凡几。即如与于大战之法孟强将军，尝作《大战如何结束》一书，于大战后二年出版，其序首有言曰：“此时而欲著一切实之战史，似觉太早。”据此，则予书之披露，傥亦未为晚乎？夫作史，难事也：有个人之偏见，如魏蜀吴三国，司马公以魏为正统，朱子则以蜀为正统；有国家之偏见，如滑铁卢一役，英史家俱扬惠灵吞，德史家又佥誉蒲留歇。予著此史，虽自问立论公允，无所偏倚，然以非史家而著史，其中纪载，或不无挂漏之处，脱蒙大雅闳达，不弃而赐教之，是尤予之幸也夫。

张乃燕
一九二三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