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战之原因二
第一节 土耳其侵入欧洲后之巴尔干
自一四五三年土耳其人占领君士但丁堡之后,势力日拓,旋即蔓延巴尔干半岛,声势大盛。于是此数百年间。欧洲历来崇奉耶教之大小二十余国,不为土耳其所征服,即为其所震迭。迨一六八三年土以常胜之军围维也纳,为波兰王沙皮斯基所败,由是土势稍衰。
十七世纪之末,为土耳其全盛时代之季世。论其幅员:在欧则有巴尔干半岛、匈牙利、倍萨拉皮亚、克里米亚,及沿黑海附近数地;在亚则有自地中海以迄波斯界之全境;在非则有沿地中海之北岸(摩洛哥不与焉)。说者谓尔时之地中海,宛然一土国之池沼。顾土于是时虽有可用之军队,而以之辖辽廓之版图,顾此则失彼,击东则遗西,其难以持久也明甚。是以所辖北非诸省,如脱里波利多尼斯阿尔支利,名虽奉土正朔,而实际则无异于独立。十八世纪时,汉帕斯堡氏据匈牙利。而俄人复乘机而起,以排斥异教,于是黑海北岸之土人,乃不得不被摈矣。
十九世纪初,巴尔干半岛及亚洲之西部尚隶土皇掌辖。然土耳其帝国之地势,适当欧非亚三洲之冲;即其所属之人民,亦不能不以种族文字宗教而异。亚洲土耳其版图之中,若土耳其人,阿拉伯人,苛特人,伊斯兰教徒居其多数者也;若阿曼尼亚人,希腊人,耶教徒居其多数者也。至欧洲之土耳其,则土人居少数,大半为“斯拉夫”族之耶教徒。故近东问题之纠纷,即因巴尔干民族之复杂而起。巴尔干半岛者,世常目之“危险区域”者也,观于近百年来欧陆之多故,罔不肇基于此,信然哉!
巴尔干民族含有亚欧两洲移居之人民,故极形复杂。如塞尔皮亚人,源于“斯拉夫”族,居塞尔皮亚、蒙丹尼格罗、波司尼亚及黑詹果维那各地者也。如保加利亚人,虽以“斯拉夫”语为国语,而属于“蒙古”族,盖由西亚移居于此,与“斯拉夫”族之土人混合而成者也。罗马尼亚人自以为罗马后裔,则以今日所居之罗马尼亚,即往昔罗马帝国之达西亚省,且所用之文字,亦根源于“拉丁”,实则“斯拉夫”之“伐拉克亚”支与少数之“拉丁”人混合而成者也。巴尔干半岛之南部为希腊,即古希腊旧壤,其居民每以今日之文艺学术,正为高僧矩矱之所留传,且以巴尔干领袖民族自居,第按之实际,则今日之希腊人,虽所用文字为古希腊文之变相,而实与“斯拉夫”人混杂者也。沿希腊数岛之居民,大半为古希腊族之嫡系。阿尔巴尼亚人则为五方杂处之游牧民族,坚忍耐劳,精悍善战,而其中又分耶稣教和伊斯兰教两派,伊斯兰教徒忠于土皇,余则为四散之阿曼尼亚人及犹太人耳。阿曼尼亚人宗耶教,无一定之区域,故所处地位最为卑弱,而常受他族之凌虐者也。犹太人虽亦无固定之疆土,然较之阿曼尼亚人差为优胜,以犹太教与耶教相水火,而伊斯兰教徒能利用之,以与耶教抗;犹太人与伊斯兰教徒之结合如此,故其地位视阿曼尼亚人为胜也。至于巴尔干之商务,皆执自犹太希腊及阿曼尼亚三族居民之手。
巴尔干半岛内,宗教与政治实有连带之关系,甚至种族依宗教而分别。每一宗教团体,能于其所居之地,操行政司法之特权,其首领盖为土皇所承认者也。大都此半岛之居民,皆奉希腊派之耶稣教,其宗旨礼节及组织,皆与俄相仿佛,盖俄希人民,同皈一教。其首领称总牧;总牧之居君士但丁堡者,为土皇所特派,职是之故,总牧常为其徒众所疑忌焉。
统治以上诸族者为土耳其人。其驾驭之力,无非由于征服巴尔干半岛以后之效果,兼之以耶稣教和伊斯兰教两教之不相容。耶教徒之唯一职分:曰服从,曰纳税。且法律上于耶稣教和伊斯兰教两教皆遵土耳其之制,不得处平等地位;举凡重要职务与海陆两军,无任用耶教徒者。
土耳其为专制帝国,苏丹(土皇称)独裁,设国务卿以辅行政,且有“以色兰”(凡奉伊斯兰教正朔之称)盟主牧长以传其意旨。全国分若干行省,每行省设一总督以治理之。土耳其政治腐败,财政紊乱;法纲不举,贿赂公行。在内,酿成国人之革命;在外,引起列强之干涉。说者谓巴尔干诸小国使不自相屠戮,或欧洲列强分肥而匀,以土耳其当日卼臲之现象,其能免于灭亡乎?然则土国得延此一息者,盖亦幸矣。
十九世纪前叶,英俄两国最注意于土事。夫俄之所以垂涎君士但丁堡者,以其为地中海之锁钥,一旦据有其地,可借以经营四方之贸易,且得自由驶行船只,以达雄霸地中海之野心也。矧巴尔干诸民族,大抵与俄有同种同文同教之关系,是又为俄人所易借口也。
英人对土之政策则反是:彼以俄人苟占有土耳其,则其势力范围中之印度埃及,不能一气联贯,而时时有堵截之虞;且俄人而据君士但丁堡,则必与英人角逐于地中海,虎兕出柙,不可复制,此其事为英之所不欲,又彰彰明甚。是以英之于土耳其,始终以保全其领土为职志。当日英吉利对于近东之政策,盖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