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惠州建王府邸议事厅内。
一殿里的人,按着上回席面的位子端坐着,武将也卸了轻甲换上官服。厅堂正中间,一盘做的颇细的安南十七州直至东洋国的沙盘摆着,沟壑山岭,水坞海域都做的颇为细致。
“建王殿下诏令吩咐下官代传,诏朱家军中都尉上军职、惠州州府刺史上官职来府议事。辛苦各位大人久等,殿下稍后驾到。”于丘行恭敬的笑面菩萨样子。
“你看他像不像个嬷嬷。”白巾轻声道。
“浑说什么?!”朱时轻喝白巾,“大殿里头这么多人你也不怕被听了去。”
“大人,这几日我教了你许多心法要诀。今天晚上我教你个有意思的,腹音传声。千里不敢说,十里内我用蚊子声你也听得到,且只有你能听得到。”白巾想到这开心了许多,似是又找到个可做的差事。
朱晗朱暘侧目看了一眼这主仆二人嘀嘀咕咕的,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又回头看看沙盘。这样精细的东西,任哪个军中行伍的,也是一眼看得见便拔不出来了。
坐着的几个团练使和都尉,眼看着那沙盘,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殷公瑾看着更是两眼放光,急着想找个人探讨一番。可对面坐着个脚趾头看人的朱太公,原本是个能说话的,这会子被建王气的眼睛冒火星子,殷公瑾就没开口。下座的一排文官,殷公瑾更是也不想探讨。
唯看着朱时,想说两句,又离得太远。
“你有没有一种,在学堂上等学究的感觉?”白巾又道。
“再说话我把蓖麻叶子捣烂了封你嘴上!”朱时呵斥道。
“回大人,再坐一会儿就真的长痔疮了。”
朱时瞪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白巾,“浑不吝!”
“建王殿下驾到!”
内官传话,建王穿着四爪蟒袍,捏着玺玉扳指就来了。
“四爪蟒袍!”白巾被建王这身诸黄色四爪蟒袍吓出了声,万没想到建王敢如此大胆。
这可是太子独有的品冠服,全天下也只太子能穿这四爪的蟒,这一项,无论被何人看到,那是大逆不道的死罪,绝无翻身的可能。
朱家的那几位显然更是震惊。朱纶虽不满前几日席面上建王的做派,可好歹面子上,建王仍是为朱家军接风洗尘大设台宴。今日这是公然违逆圣令,视陛下如无物,这是何等猖狂!
“建王!这般行事您是做甚?!”朱纶大甩袖袍,拂然大怒。
“朱太公对本王,有何不满?”建王微钩嘴角,不屑一笑,把玩着手上的玺玉扳指,看起来完全没有将朱纶放在眼里。
“公然身着储君品冠,本侯可未听说陛下有甚旨意,宣告四境储君人选。殿下此举,当是大逆不道,乱臣贼子所为!”朱纶指着建王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朱晗朱暘已是握紧刀剑,几个团练使和都尉,都已起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朱时却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都尉,这都打起来了你还坐着看戏呢?”白巾看着朱时不为所动,甚是着急。
“你看那边那几个,怎么不急?”朱时抬头示意白巾望向厅内另一半的惠州文官。
“惠州别驾摆明了就是跟上面的那个一伙的,他们急什么?”白巾道。
“那怎么殷公瑾也不急?”
白巾顺着朱时的眼神看过去,一向无所顾忌的殷公瑾,此刻竟一言不发的坐着。
“什么意思?”白巾问朱时。
“他俩也——”白巾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又觉得不可能。
“明威将军可不是那种人。”朱时摇摇头,“我也是看他不着急,我才明白,建王怎么如此胆大。”
朱时每每提及“建王”这两个字,都像是带着后槽牙里挤出来的风,白巾每每听到,都要起几个鸡皮疙瘩。
朱纶正骂得欢,眼见着建王不还口,自己又占着理,唾沫星子横飞也要接着骂,几度要从朱晗的手里拔剑冲上堂去砍建王,朱晗朱暘慌忙拦着。
“乱臣贼子,祸乱南国纲纪,视礼法于不顾。将陛下你都不放在眼里!我朱家军营,乃陛下御赐军号,四境军中唯我朱家以姓命军,你竟敢如此轻视!”朱纶骂着骂着,将心里话也骂出来了。
“归德将军,”建王脸上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来,“你好大的火气啊,父皇命我掌秘少监,翊卫都穿得四爪蟒袍,本王穿不得?”
朱纶登时噤了声。
秘少监设立之初,先王确有旨意,天下除储君,唯秘少监翊卫可身着四爪蟒袍。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等嘉赏不过是名义上的赏赐,谁也不会真的去穿。太子乃储君,秘少监就算只尊圣令,也不想无端招惹将来的九五之尊。
至此,嘉赏得了几十年,也没有一个翊卫真的穿过。
殷公瑾在京都,几世为军,祖辈甚至是参与过秘少监设立的,这等事他自然清楚。
可朱家军长年在边境征战,即使曾经知道,现下也早就忘了此事。
“本侯,未曾听过旨意,有建王代掌秘少监一事。”朱纶经此提醒,约莫是想起来这条规矩,可刚刚骂得那么凶,也总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本王今日来便是带了旨意来了呀,怎么,归德将军,想亲看看圣旨?”建王笑的越发开心。
“那本侯,就恭喜殿下了——”朱纶面上挂不住,悻悻开口。
“哦对了,朱太公,本王不是代掌,是陛下亲封,秘少监上牧监昭武大将军。”朱纶话音未落,建王便又补了一句。
朱纶在建王挖的这个坑里栽了个颇大的跟头,面色阴沉,恐怕此时真是有将建王打一顿的心思,也不想议什么事了。
“殿下,本侯今日,心力交瘁,恐难当议事,先请告退。”朱纶心里想:老子走了,看你们没了大军议什么狗屁事。
“这大热天的归德将军费此番口舌确是辛苦了,快来人上茶。”建王不允,又吩咐侍女上茶拦住了朱纶。
“太公莫急,本王今日来本是想商议战事,但是忽然想到,这等大事,安南都护大人未亲至,怎能随意商量?刚好啊,本王听说宗正大夫也在安南,已着人去请啦,不日等那二位大人到了,咱们再一同议事,如何?”
建王说完,一双眼睛紧盯着朱纶。
“殿下所言极是。”朱纶回视建王,四目相对,烟火味儿十足。
“那日没看到的狗咬狗,今日看到了,不枉此行。”朱时又乐呵着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