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站 伊斯兰堡 文明延续2000年的新城
坐上巴基斯坦飞机
2月8日下午4点,我们告别家人,踏上征途。
然而刚到机场,我们就被通知,本来计划傍晚6点30分起飞的航班将晚点一个小时。出门在外,有些小变化也属正常,但我需要赶紧和拉瓦尔品第的房东打招呼,解释我们到达时间可能要到午夜了。房东很和善,说会一直等我们,并亲手将钥匙交给我们。
多等了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坐上了飞机,值飞的是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波音777-200飞机。飞机比较老旧——我座位的把手竟然滑落到地上;每个座位前都有一个小屏幕,却不能打开看电视节目;用过餐,机舱灯光调暗,我想打开阅读灯继续写日记,却发现打不开,空姐说因为有客人不愿看到亮光,所以全都不能开了。
不过,飞机餐可圈可点。飞机餐是巴基斯坦风味,我要了咖喱鸡饭,米饭是特色的长粒米,味道还不错。我试探着问问有没有啤酒,空姐说他们不提供酒精饮料——巴基斯坦是以穆斯林为主的国家,看来我们从坐飞机这一刻就开始体验巴基斯坦文化了。
尽管飞机有些不尽如人意,但优点也很多。也许是因为还在春节期间,飞机4/5的座位都是空的,机舱门关闭后,很多人都到后舱找到一排空座椅,准备睡一觉。
晚上11点20分,我们到达伊斯兰堡机场。我装好了Zong卡,顺利接通4G网络。
时间已经很晚,我们属于为数不多的外国人。过海关时,我被拉到警察那里填入境表,而李英武则被海关拦下来检查行李。海关给他做手势,感觉是想要钱。我们知道在巴基斯坦,个别人希望使用手中的小权力。我过来向他们解释说,我们来巴基斯坦是为了新闻报道,他们听后立即放行了。
机场外很冷,感觉气温刚刚过0℃。我看到当地人都披着驼色的毯子,戴着毛线帽子,而我们只穿着夹衣。我事先看了天气预报,伊斯兰堡当天的温度是4℃~10℃,一周之内的最高温度是22℃。寒风吹过,我们顿时感觉衣服带少了。
我用优步叫了一辆车,然而人生地不熟,我们互相都找不到对方。就在焦急之时,有一位司机主动搭讪,问我们去哪里。
我说我们叫好了车,正在等。
他却说:“哦,你别等了,他不来了,坐我的车。”
我很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上车吧,上车再说。”
我们没敢上,直觉有诈。我继续给优步司机打电话确认我们都知道的标志性建筑物。终于,我们见了面。
这位司机名叫穆罕默德·哈龙,他开了30多公里来机场接上我们,然后再开30多公里把我们送到拉瓦尔品第的郊区DHA二区,整个行程只收了我们1040卢比(52元人民币),我感觉便宜得出奇。我不清楚巴基斯坦这边的油价,不知道开这么远够不够油钱,但我看到街上跑的大部分是铃木奥拓,虽然开不快,但想来应该很省油。
关于巴基斯坦的物价,我们发现不仅打车便宜,房屋租金也不高,吃喝用度都很便宜。后来同学塔萨瓦·卡里姆告诉我,我们感觉巴基斯坦物价便宜的原因是巴基斯坦卢比持续贬值,美元购买力变得很强,实际上当地人还是觉得物价很高。
坐上车,我和司机聊了起来。哈龙今年刚37岁,但胡子都白了。他戴着一顶别致的毡帽,我夸了他的帽子,他竟然把帽子摘下来要送给我。好尴尬!我说戴一下照张相就好了,很感谢。当他得知我们是记者,就说希望成为我们的第一个采访对象。对话就此开始,但没想到会那么沉重。
哈龙曾是一家制衣厂老板,但因为各种原因,工厂关门了,妻子也离开了他,现在他一个人带着先天上肢残缺的女儿生活。女儿今年两岁。他努力赚钱,为的是给女儿更好的生活,偿还生意上的欠款,以及再找一个新妻子。
听完他的故事,我无言以对,但他却说:“Life is tough,keep smiling!”(生活艰难,保持微笑!)
我把这个故事发到朋友圈,触动了很多朋友,他们表示非常欣赏“生活艰难,保持微笑”这句话。的确,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却决定了眼前的世界会是什么色彩。
下车时,我在优步留言本上写道:Great soul,great personality!(伟大的灵魂,伟大的人格。)我们还合了影,加了微信。微信里,他有30多个朋友,绝大多数是中国人。
优步司机穆罕默德·哈龙
住进“军队大院”
凌晨两点多,我们终于到了DHA二区,见到了房东法拉赫(Farah)。她是一位60岁左右的阿姨。我们很不好意思,让法拉赫一直等我们。
我们预订的民宿公寓在3层,有电梯却不开,我们只好搬着行李上楼。公寓是一套两居室,有3个卫生间,公寓看上去还不错,只是室内装潢有些老旧。
入住后,李英武告诉我,他吃飞机餐吃坏了肚子,我立即拿出了黄连素。吃坏肚子这件事,我早有准备。2017年我去甘肃采访就吃坏了肚子,怎么也不见好,后来同行小伙伴给了我黄连素,竟然一片见效。从此我有了经验,只要出差,就带上一小瓶黄连素。
巴基斯坦我从没来过,但我不能忘记余秋雨写过的一篇游记:有个服务员小伙子不小心把刚烤好的馕掉在了地上,顾客见状哈哈一笑,捡起来掸掸就吃。这段描写一直在我的头脑中回放,我想:如果有些洁癖的我遇到这个情况,会不会捡起来就吃。后来发生的事情连我自己都没料到,环境塑造人,掉在地上的馕,我还真能捡起来吃,而且吃了也没闹肚子。
尽管凌晨3点才睡觉,但由于时差作用,我们第二天早上9点就起床了(在北京,这已经是中午12点了)。早餐我做了小米粥,帮李英武养养胃。
2月9日是周六,我们没安排什么采访任务,临时决定逛逛拉瓦尔品第。
出发前,我们先在小区里逛了逛。小区中间有个花园,男孩子们在小区花园里打板球。后来我们知道,周末上午10点对于当地人来说非常早,一般人还都没起床,只有小孩子贪玩起得早。
花园边上有个公用取水处,小区居民拿着塑料桶在这里打水。一位居民告诉我:“这是经过净化的饮用水,我们每个月交2000卢比(100元人民币)的物业管理费,包括取水这项费用。”他介绍,小区是开放的,非小区居民也可以来这里取水。
我们注意到,玩板球的孩子们旁边坐着几位老大爷,他们没有穿警察制服,但夹着枪。李英武半开玩笑地说:“夹着枪,跟夹把雨伞一样随意。战士扛枪也罢了,这老大爷扛枪,万一情绪上来怎么办?”
李英武说得有道理。在一个禁枪的社会生活久了,看到大街上有人拿枪,感觉自己的命交到了陌生人手上,不免会有恐惧感。我们找机会和夹枪的老大爷合影,老大爷很配合,虽然不懂对方语言,但点头微笑、流露善意就是世界通用的语言。
后来我们了解到,他们是职业保安。法律规定,普通人不能把枪露在衣服外面,而保安可以。他们拿着自带的武器,一些店铺会雇用一个保安看门,银行更是如此。有的中国人会雇一名保安做贴身随护,据说雇一天只要花1600卢比(80元人民币)。持枪保安的存在是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在巴基斯坦待久了就习惯了。
公寓楼的裙楼是商业区,闻着味儿我们找到了一家早点铺子。虽然我们已吃过早餐,但油饼飘出的香味还是馋,只是想起李英武的肠胃,我忍住没吃。后来每次吃饭前,我们都要做一番思想斗争,虽然被眼前的美食诱惑,但我们要考虑很多——除了考虑是否合胃口,还要想想这顿饭下肚后,嘴舒服了,肠胃会不会抗议。想来想去,很多情况都忍住不吃了。
凌晨两点到达拉瓦尔品第的民宿
军队大院的持枪保安
初探巴基斯坦
我们住的拉瓦尔品第人口有141万,距离首都伊斯兰堡大约14公里。与伊斯兰堡的190万人口相比较,拉瓦尔品第的人口并不少,历史还比伊斯兰堡悠久。据介绍,拉瓦尔品第在1849年被英军占领后,因其位于印度西北的防御要塞而受到重视。1959—1967年,在新首都伊斯兰堡修建期间,这里曾是巴基斯坦的临时首都。
拉瓦尔品第整个城市分为新城和老城。新城原为英国殖民军的兵营,多为老式庭院住宅,现为政府高级官员和富商居住之地。老城为平民住宅区,拥挤杂乱。拉瓦尔品第是交通枢纽,这里是通往阿富汗和克什米尔的公路起点,拉合尔—白沙瓦铁路也通过此地。新首都伊斯兰堡建成后,两座城市连为一体,构成伊斯兰堡—拉瓦尔品第大都市区。
查了猫途鹰(Trip Advisor)推荐的景点,我们对拉贾市场(Raja Bazaar)很感兴趣,希望能抓拍到一些当地人的生活场景,于是用优步叫了一辆车,车开了40分钟,收了我们300卢比(15元人民币)。
初到巴基斯坦,我们见什么都觉得新鲜。道路是柏油路,两边便道却是土路,只要车过去就会扬起沙尘,当地人就走在沙尘里。有些路人戴着披肩,见到土太大,就用披肩把口鼻遮住。我们开着车窗,希望能拍些街景(不过我们打算去买口罩),毕竟到处尘土飞扬的场景太少见了。
路上,我们见到了当地人的出行工具——小巴车。这种小巴车由小货车改装,安上一个棚子,一边坐5个人,一共坐10个人,售票员站在车外,脑袋钻进棚内,招手即停,据说每人只需要20卢比(1元人民币)。
在拉贾市场我们要办三件事:一是换钱,二是给英武办电话卡,三是吃饭。由于刚到巴基斯坦,人生地不熟,我们对逛市场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都提高了警惕。我们互相提醒,看好自己身上的钱包、手机和相机。一路上,除了用手机拍照,我们都把手插进兜里,摸着钱包和手机才觉得安心。
在拉贾市场,人们看我们,我们看人们,各得其乐。有位高中生主动让我给他拍照,但他不要照片,只希望以后我看到这张照片能想起他。几个卖中国节日大红气球的小孩儿打老远就和我们打招呼。
接着,很多陌生人和我们打招呼,让我觉得有些蹊跷,担心他们另有所图,但后来我们发现,这些素不相识的路人只是想和我们打个招呼而已。中国人或者外国人在当地,跟大熊猫一样稀有,当地人希望与你合影,或者和你握个手,表示友好。
在市场,人很多,车更多,有时车让人,有时人让车。李英武说,大概我们觉得这里很混乱,但他们可能有自己的秩序。确实,虽然看似杂乱无章,但没有看到撞人、碰瓷儿、拌嘴、打架的现象。
我看到街边摆着几条蜥蜴,开始我以为是在卖宠物。一个小贩还把蜥蜴拿起来,让我们摸摸蜥蜴凉凉的表皮,而走到另一个售卖摊,蜥蜴的脖子竟然被割开,血被收集到小瓶子里。我问他们在做什么,但语言不通没有得到答案,我以为他们要喝蜥蜴血,毕竟他们有人嘴唇上沾着蜥蜴血。后来我问同学阿弗雷迪,他说,那些人杀了蜥蜴并不是为了喝血,而是把血涂在身体某部位上,据说可以壮阳。当然,出身医生世家的阿弗雷迪不信这些:“如果真有用,那他们早就成百万富翁了,还用得着摆路边摊吗?”
我还发现,街上的男人远远多于女人。很多男人留着大胡子,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我怀疑,是不是街上很少看到女人,所以他们不太注意形象呢?
这里到处是关卡哨点和荷枪实弹的士兵、警察和保安,即使进银行、电信营业厅也要接受安检。
虽然逛市场惊险刺激,并能体会当地文化,但我们还得完成任务。首先要去换钱。我们找到一家外币兑换摊位。这些外币兑换摊位连成一排,我们选了第一家:100美元换了13600卢比,换算成人民币兑卢比的汇率大约是1∶20。
然后去办电话卡。我找到一个在街边卖手机充值卡的小贩。小贩英语不好,不知道怎么和我们说明白,竟然放下自己的生意,领着我们去300米外的Zong营业厅。到了地方,他比画要去喝茶,我们以为他想要点小费,就忙掏钱包,他说:“不,不!”原来他是真心想帮我们。
拉贾市场一角
“壮阳”的蜥蜴
拉贾市场中心的中国移动Zong营业厅
小营业厅无法办理新电话卡,我们必须坐摩的去2公里外的萨达尔(Sadar,意思是市场中心)的大营业厅。我们慢慢知道了坐摩的的规矩:一辆摩的背靠背有两排座,前面的座位可坐3个人,后面再坐3个人;前面的正座是女士专座,后面的倒座留给男士,如果再有人,还可以站在摩的上扒着车;一般一次10~20卢比(0.5~1元人民币)就可以上车了。我们两个人等于包车,司机在计算器上打出“105”的数字,我觉得他打错了,就帮他打出“150”,司机可高兴了,连连点头。后来想想也是搞笑,我该往下砍价才对,不过合人民币才7.5元,觉得还是物超所值,因为他的车很漂亮。
我看过一部纪录片,巴基斯坦的大货车司机都把自己的车装饰得花枝招展,鲜艳的颜色令人侧目。雇主看到货车装饰认真,擦拭一新,会认为这个司机很勤快,这样司机拉的活会更多。我发现,不仅是大货车,摩的也一丝不苟地装饰着花边图案装饰穗,精于装饰的摩的更受欢迎。
到了Zong的大营业厅,里面人很多,工作人员没让我们排队,意思是我们外国人理应受到优待,这让我们很不好意思。
接待员是一位当地女孩,我帮李英武翻译,不费什么事就办好了电话卡。电话卡套餐是1300卢比,含一个月15G流量的上网费用,合下来不到70元人民币,续约一个月只需要600卢比(30元人民币)。营业厅里播放着Zong的总经理王华的录像。他说,Zong团队已经准备好在巴基斯坦提供最优质的服务。的确,物美价廉的服务是不是把国内的电信运营商都比下去了呢?
接下来,我们找到了当地一家网红餐馆,这家餐馆以中餐与巴餐的融合菜闻名。我们点了自助餐,没什么特色,但不算难吃。吃过饭,我们打算到院子里喝茶。茶喝到一半,李英武肚子就不舒服了,本来一上午都没事,现在又不行了。我们分析,反应这么快,可能不是这家餐馆的问题,而是昨天晚上在飞机上吃坏了肚子,虽然吃了药,但还没彻底好,而且这顿午饭吃得比较杂。
我们打算以后在巴基斯坦吃得简单些,尽量以主食为主,再配些水果,毕竟出门在外,吃坏肚子很麻烦。
经历了几次闹肚子,脸色惨白的李英武说想家了,可是这才刚出来一天,后面还有一个半月呢。但我理解他,人病了就会想家,家里多舒服,何况今天还是中国的“破五”——家人一起包饺子、吃饺子的日子。
参观景点反成一景
自1967年巴基斯坦迁都于此,伊斯兰堡的历史不过50余年,但在这里,从犍陀罗文明甚至更早算起,文明从未间断。2月10日及2月13—14日,我们有机会来伊斯兰堡了解巴基斯坦的近现代历史,也了解到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犍陀罗文明。
2月10日是周日,我们留了一整天时间来了解巴基斯坦的文化与历史。我们的首选地标性建筑就是费萨尔清真寺和国家纪念碑。
费萨尔清真寺是巴基斯坦乃至南亚地区最大的清真寺,同时也是世界第六大清真寺。主祈祷厅可以同时容纳近万人前来祈祷,而清真寺正面和左右两翼的回廊、庭院又可以容纳20万人做礼拜。
据介绍,清真寺占地19万平方米,4座宣礼塔高91米,主祈祷厅高40米。整个清真寺呈长方形,中间设一方形喷水池,地面铺以白色大理石,南、北、东三面为宽阔的回廊及办公用房,礼拜殿连通广场和回廊。费萨尔清真寺是沙特费萨尔国王的馈赠,这项浩大的工程始建于1976年,积10年之功建成。在马尔格拉山上,远远就可以看见4座高耸入云的锥状尖塔,顶部金色的新月饰物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我们到达的时候,主祈祷厅正准备接待信徒祈祷,因此要到下午才再次对公众开放,于是我们就在白色大理石庭院闲逛。一会儿,有一位父亲带着三个儿子过来,因为孩子们想和我拍照,父亲过来帮他们求我们。又走了一会儿,突然一群高中生走过来,也要求与我们合影。开始是几个,后来整个班的同学都来了。他们来自开伯尔—普什图赫瓦省的斯瓦比市(Swabi)一所私立高中,孩子们的英文都不错。李英武想给他们拍照,想让他们表现得自然一些,这可难为了孩子们,他们还是或坐或站,一本正经地照集体照。
我们发现,这里的男士愿意拍照,而穿着大袍子的女士却没有找过我们。一些女孩远远看着我们,但并未上前要求合影。我举起镜头拍清真寺全景,她们以为是拍她们,马上把头巾拉下来,快速走开。
费萨尔清真寺
费萨尔清真寺的大小净室
第二站是国家纪念碑。在这里,我们又见到了那拨来自斯瓦比的高中生,他们已经参观完了国家纪念碑,看我们要进去,很热情地表示要陪我们再进去,还要带我们混门票。我们谢绝了,自己买的门票,两个人500卢比(25元人民币)。这些孩子买的是当地人票价的门票,好像是20卢比(1元人民币)。
据介绍,国家纪念碑是在穆沙拉夫当政时期修建,历时两年,造价5.8亿卢比(当时约合7000多万元人民币)。纪念碑由4个大花瓣和3个小花瓣组成。4个大花瓣象征巴基斯坦四大省份:旁遮普省、信德省、俾路支省和开伯尔—普什图赫瓦省;3个小花瓣象征巴基斯坦三个地区:北部辖区、自由克什米尔地区和联邦直辖部落区。正前方是一座小型五角尖碑。
俯瞰纪念碑,7个花瓣围成的新月形,环抱着尖碑的星形,正好是巴基斯坦国旗的星月标志。花瓣上都有浮雕,雕刻主题主要是巴基斯坦各地的风情古迹与国父真纳等。穆沙拉夫起初斥巨资修建国家纪念碑时,并不为伊斯兰堡人接受。但从艺术样貌上来讲,它的造型和装饰壁画都具有浓烈的巴基斯坦风格。
我们问那些学生,国父真纳旁边的那位绅士是谁,学生们抢着回答,他是诗人伊克巴尔。李英武不禁发出感慨:“看来这个国家知识分子的地位不低啊,跟国父平起平坐!”
后来我查资料发现,伊克巴尔并不简单。谢赫·穆罕默德·伊克巴尔是巴基斯坦近代诗人、哲学家和社会活动家。1877年11月9日,他出生于旁遮普省一个笃信伊斯兰教的中产阶级家庭。1899年在旁遮普大学获硕士学位。1905年赴欧洲,先后在英国剑桥大学和德国慕尼黑大学学习哲学和法律,获哲学博士学位。1938年4月21日因病逝世。伊克巴尔用乌尔都文、波斯文和英文写过大量的诗歌和哲学著作。他的哲学代表作有《伊斯兰宗教思想重建》《自我的秘密》《无我的奥秘》《波斯思想史》等。伊克巴尔不仅是一位诗人,也是巴基斯坦独立运动的精神导师,巴基斯坦的国家格言“团结、信仰、戒律”就是他提出的。
斯瓦比的学生们带我们见了他们的英语老师。他们很尊敬老师,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在老师面前立马变得很乖巧。英语老师年轻而害羞,他怕学生总是“缠”着我们,妨碍了我们参观,简单客套几句,就把学生带走了。我们和热情的学生道别后,马上又被其他年轻人“包围”起来。
这些年轻人中有几位海军士兵,他们去过上海和青岛,与中国海军一起进行过联合军演。还有几位神学院的学生,他们邀请我们去他们学院参观。还有一队来自克什米尔的女高中生,她们很大方地要求和我们合影,还咯咯笑地指着一位皮肤白、眼睛小的女孩说:“我们叫她中国人。”
国家纪念碑旁边还有一座小型博物馆,走进博物馆,我们又被一群来自白沙瓦的初中生包围。也许是因为年龄小,他们更加活泼,欢呼雀跃地与我们合影,喧哗声还被管理员制止,并受到表情严肃的校长的呵斥。不过校长还是允许这些学生和我们合影,孩子们很听话,合影后就跟着校长离开了,临走时,还向我们挥手道别。
国家纪念碑
当地人在国家纪念碑周围的树林里散步
这一天至少和上百人握了手,和几百人合了影,我们本来想去景点参观,没想到自己成了“景点”。后来和在巴基斯坦生活的中国人聊天,他们去参观费萨尔清真寺和国家纪念碑时也都被要求握手和合影,他们觉得巴基斯坦人非常热情,对中国人非常友好。能够看得出来,这种友好是朴素的、自发的。巴基斯坦人民,特别是年轻人,愿意了解我们、接近我们。与此同时,我还发现,在这些国家级旅游景点很少能看到外国人,即便是在节假日。
这段经历让我想起在加沙采访的感受。2006年,我去了被以色列封锁的巴勒斯坦加沙地带。在加沙城的大街上,只有我们两个记者是外国人。在以色列的封锁下,巴勒斯坦当地人鲜有机会接触外界,年轻人对外界充满了好奇,我们就遇到几个巴勒斯坦学生壮着胆子走过来,表示想和我们聊天。巴基斯坦,巴勒斯坦,两个地方除了名称相像,没有太多共同点,但我感受到了那些当地年轻人愿意与外界交往的迫切心情。
巴基斯坦如何讲述历史
国家纪念碑旁边的博物馆值得一看,通过参观博物馆可以观察巴基斯坦人如何诠释自己的历史。比如1857年,英国殖民者说,当年发生了穆斯林叛乱,而博物馆记载的是,当地人为自由而战,反抗英国殖民者。双方立场不同,说法各异。
在博物馆内,有些文字值得品味。我翻译了博物馆中记载的部分文字:
穆斯林生活方式在印度已存在1100年。公元711年,早在穆罕默德·本·卡希姆(阿拉伯人)到来之前,穆斯林生活方式就已出现在印度次大陆,并扩展到印度其他地方。穆斯林生活方式带来了政府治理的创新和社会的改革以及建筑艺术的融合,其影响遍及艺术、建筑和文学。对印度来说,“伊斯兰”就是一盏明亮的火炬,它从不断衰败的旧文明的黑暗中将人们拯救出来。随同军事占领而来的还有从穆斯林中心迁移过来的苏菲派传教士、学者、数学家、历史学家和管理者。穆斯林的良善治理将印度北部变成富有活力的国家,与此同时,印度文化中的种姓制度被削弱,促使印度社会更加公正。1857年,“第一次独立战争”爆发,独立运动被英国殖民者残酷镇压,从此,穆斯林失去了基本的权利,而印度教徒却凭借人口优势而获得地位的提升。穆斯林认为,他们必须团结起来,而分治则是必由之路,这是穆斯林的心声。
在介绍1857年战争的时候,我看到展厅特别布置了一组塑像: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英国军官正被一名穆斯林民兵用步枪瞄准,在被枪击的一刹那,塑像定格了这位军官惊慌失措的神态和民兵沉着坚定的眼神。
不过,英国在讲述这段历史时则是另外一番模样:
1858年,印度民族大起义被镇压,统治印度的东印度公司将权力移交给大英帝国,英属印度帝国成立,维多利亚女王于1877年正式加冕为印度女皇。英属印度帝国一直存在到1947年印巴分治时。
我比较感兴趣两个国家对这段历史讲述的差异,从而可以推断出巴基斯坦官方认可的价值观。
展览还提到一位巴基斯坦的重要历史人物——赛义德·艾哈迈德·汗(1817—1898)。文字记载说:
1857年,“第一次独立战争”失败,人们意识到,靠武力是赶不走英国人的。解放运动的重担落在了学者赛义德·艾哈迈德·汗身上。赛义德·艾哈迈德·汗认为,学习和吸收现代科学文化中有益于发展伊斯兰文化的先进思想,改革传统的宗教和社会制度,发展科学文化教育,用科学文化武装穆斯林民族,逐步增强实力,摆脱落后挨打的困境,才能使伊斯兰社会复兴。他提出对宗教和社会的改良主张,对推动印度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兴起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与此同时,他很早就意识到印度穆斯林该有独立的国家。
还有一个展室介绍国父真纳。这里记下他说的一段话:
我始终相信,如果不能为弱势人群提供安全保障和信心,那这个政府不可能是成功的政府;如果针对弱势人群的政策不公正、不公平且存在压迫,那这个政府不可能是成功的政府。检验政府是否成功,就看它是否让弱势人群感到公平和公正。
展览还介绍了1940年签署的《拉合尔决议》。
1940年3月23—24日,印度穆斯林联盟聚集在拉合尔,签署了一项决议,即在印度东部和西北部穆斯林人口占多数的地方成立独立国家。一个国家即将诞生。1947年6月,印度总督蒙巴顿宣布印巴分治,英国将向印、巴两个国家移交权力。巴基斯坦穆斯林并不十分满意,但毕竟前进了一大步。巴基斯坦建国。
展览还专门安排了一座国父真纳和印度圣雄甘地在一起的塑像。印度国父是甘地,巴基斯坦国父是真纳,两个人都曾是律师,谙熟英系法律。1944年,二人在孟买进行了对话。虽然对话失败了,但对于印度政治和穆斯林独立运动都有深远的影响。
单身男士被歧视
在巴基斯坦,我看到大街上多是单身男青年,这与该国高生育率有关,也与文化传统有关。在公共场所,一些地方对单身男士有限制。比如,就餐时要去男士区,公共汽车要去男士区,有些购物中心还专门提高单身男士进入的门槛。
从山顶上的国家纪念碑远眺,我们看到三座连体高楼,一座高楼外立面上还挂着海尔空调的广告,于是我们辗转去了那里——人马座购物中心。人马座购物中心是伊斯兰堡最大的购物中心,据说这是中国人投资建设的。里面也的确像中国购物中心的格局:豪华敞亮的天井,一层有喷泉,每层由滚梯相连接,购物中心外面是巨大的停车场。这里是伊斯兰堡著名的休闲购物场所,屋顶餐馆装修考究,服务生穿马甲、戴领结。这里也可以一窥当地中产阶层的生活和价值观。比如,一家服装店为了彰显个性,在墙上印了一段英文,翻译过来就是:“婚姻是这样一种关系——一方永远正确,而另一方是丈夫。”不知道这是炫耀的腔调还是抱怨的腔调。
当地媒体《国家报》在2015年曾报道了一则很有意思的新闻:人马座购物中心曾经出台一项政策,不在列人群将收取100卢比的入门费。通告中的在列人群包括:女性,12岁以下的孩子,60岁以上的老人,以及军人、警察、政府公务员、外交官、律师、医生等。之后你会发现,只剩下单身男青年被要求收取100卢比入门费,而且是家境一般的单身男青年,因为有钱人家的单身男青年还可以凭乡村俱乐部会员证等证明免费进入。在这里,我们也属于“不在列人士”,不过我们没有被收取入门费,不知道收费政策什么时候又被取消了。
打车回DHA,看到小区的孩子们还在玩。早晨出门的时候看他们在打板球,现在他们则凑在路灯下玩飞行棋。
从国家纪念碑远眺人马座购物中心
再回伊斯兰堡
我们再次回到伊斯兰堡已经是2月13日。晚上,我们约了在这里生活多年的刘先生,刘先生请我们在六区的Kohsar Market——一家不错的牛排餐馆吃牛排。刘先生在中巴两国政府合办的基金机构工作,他在巴基斯坦已经生活4年多了,2018年,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跟到巴基斯坦。孩子今年5岁,在一所国际学校读书。孩子在国内没有英语环境,到这边全说英语,很快地适应了当地的生活。
这次见面,主要是请刘先生介绍一下巴基斯坦政治。他说,伊姆兰·汗当选国家总理后,明里暗里在削弱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和布托家族控制的人民党的势力。然而两大家族势力在巴盘根错节,对于伊姆兰·汗来说,这是一场持久战。现在很多公务员夹在中间,看到干多干少都是问题,索性消极应对。
2月14日是忙碌的一天。上午10点,我们来到信息部对外联络司登记。巴基斯坦驻华大使馆新闻官阿里告诉我,我必须要获得采访许可才能够顺利采访,再加上得知我们在阿伯塔巴德(Abbottabad)遇到军队盘查,阿里就更加催促我们先把采访许可拿到手再开始采访。到了信息部对外联络司,事先联系好的助理司长诺赫曼·阿里并没有如约出现在办公室。他的秘书,一位白胡子老先生,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和他说:“我申请了一个多月的采访许可一直没有消息。”没想到秘书老先生很爽快,说“你们被批准了”。
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等了一个多月都没结果,怎么一下子就被批准了呢?我们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畅通无阻地去白沙瓦和瓜达尔港采访了,我们向老先生道谢和道别,继续下一站的采访。然而出了信息部对外联络司办公楼,坐上车好久才意识到,这“被批准”空口无凭,到了白沙瓦会被军警承认吗?
后来我们果真受到了口头采访许可的折磨。在白沙瓦,以及信德省的苏库尔(Sukkur)和塔塔(Thatta),我们都被当地警察或情报部门盘问,问我们有没有NOC(无异议证明),我们说我们有信息部对外联络司的口头采访许可,有问题可打电话给诺赫曼·阿里——我们只有这一个虚张声势的办法了。幸运的是,人家没有继续麻烦我们。
信息部对外联络司办公室一角
秘书先生
信息部对外联络司诺赫曼·阿里办公室的客人
之后,我们去真纳大学与富布赖特项目的同学萨蒂亚会面。萨蒂亚在真纳大学任助理教授,教授宗教文化。
真纳大学是巴基斯坦最著名的公立大学之一,萨蒂亚带我去了大学里的几家研究院,与几位教授聊天,然后又陪我去了盖洛普巴基斯坦公司首席执行官雅兹·吉拉尼博士的办公室。
这里要特别提到我们在真纳大学国家历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乌玛尔·哈亚特的办公室做客的经历。哈亚特教授的研究领域是中世纪巴基斯坦的伊斯兰历史,我们的谈话也就从“丝绸之路”的文化和历史开始了。
伊斯兰“圣训”中有一句话,“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这句话在阿拉伯世界乃至西方诸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了贯彻这一宗旨,唐武德年间(公元618—626年),先知穆罕默德门下四位大贤来唐传教,并学习大唐的先进知识。
“丝绸之路”改变了中国。顺着丝路,欧亚商人将西红柿、石榴等蔬菜水果引进中国,除此之外,还有宗教、思想和艺术。而2000年前,从中国迁移到巴基斯坦的大月氏人则继承并发扬光大了巴基斯坦人引以为傲的犍陀罗文明。
哈亚特教授很高兴我们第二天会去塔克西拉,因为那里是犍陀罗文明的重要遗迹,世界文化的重要遗产。
逐渐熟悉之后,我们开始聊到一些实际问题。一位老师说:“你很容易得到了巴基斯坦签证,但我们却很难得到中国签证,因为我们被要求提供无犯罪记录证明。”这个事情我头一次听说,后来去了白沙瓦,同学阿弗雷迪也有类似抱怨。我看报道得知,在伊斯兰堡有中国签证中心这一办事机构,据说能方便巴基斯坦公民获得签证。
聊到最后,李英武提出给哈亚特教授拍照。他发现从窗外投进的光线恰好照在哈亚特教授脸上,于是请教授望着窗外,一张阳光、窗户、坐在窗前的人和向窗外看的眼神几个元素结合在一起的经典肖像照被他拍到了。
2月14日这一天,采访一个接一个。当我在转往下一个采访地点时,还要用手机联系在白沙瓦的行程。但紧张的行程并不妨碍我们偶遇惊喜。
真纳大学国家历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乌玛尔·哈亚特
使馆区安检口的警察
拉普特·普维扎麦德1990年参加北京亚运会的运动员证
在开车通过使馆区安检口时,我们被一位大胡子警察拦了下来。开始我们还有些不知所措,后来才知道,他是想和我们握手,因为我们是中国人。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有英文介绍和他年轻时的照片,原来这是一张运动员证。他叫拉普特·普维扎麦德,29年前,他作为国家摔跤运动员参加了北京亚运会。很难想象,他会把这张运动员证一直揣在怀中。
晚上,受汉弗莱同学达拉瓦尔•江的邀请,我们在市中心著名的喀布尔餐厅用晚餐。结束了一天的采访回到住所,我发了微信朋友圈:
今天真是感恩的一天。我不仅见到了富布赖特和汉弗莱项目的同学,还在他们的安排下见到了巴基斯坦两位知名教授,并进行了深入采访。晚上在喀布尔餐厅用餐,我们吃到了正宗阿富汗羊肉串、牛肉串和抓饭。久未相见,分外亲切,话题天南海北,提起8年前一起学习、生活的趣事,就像发生在昨天。大家感叹岁月留痕,更憧憬每一个明天。
知识女性萨蒂亚
萨蒂亚是我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同学。我是汉弗莱学者,她是富布赖特学者,我们同是美国政府支持的留学项目的留学生,但时间长度不一样。我的奖学金只有1年,而她的是4年,她最后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
萨蒂亚知性直爽。有一次,我们几个汉弗莱学者和萨蒂亚一起在大学城一家印度菜馆吃饭。我发现来自旁遮普省的萨蒂亚,与来自信德省的穆凯什和来自俾路支省的马利克时常为时政话题争论,我就随口问了个问题:“领导人总是出自旁遮普省和信德省,什么时候俾路支省能出个领导人?”这时他们三个巴基斯坦人都安静了,萨蒂亚转头问我:“你是想让我们仨打起来吗?”听后我吃了一惊,怕是自己说错了话。后来萨蒂亚发现我误会她了,连忙解释这是她的说话方式。
不过从那时起,我就对巴基斯坦有了一个印象:他们会同声高喊“巴基斯坦”,展现爱国主义,但也会因地区矛盾而争执不下。
这次再见到萨蒂亚,她已经获得了三次富布赖特奖学金,现在在巴基斯坦著名的公立大学真纳大学担任助理教授。
我很欣赏萨蒂亚的睿智。她喜欢在事实和刻板印象之间进行比较。遗憾的是,她比较在意被拍照,怕她的照片流传到互联网上,造成不良影响。后来她听说李英武是肖像摄影艺术家,又表示希望我们能给她拍照,但我们已经出发去了下一站。不管怎样,萨蒂亚是我们这次巴基斯坦采访中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女性,记录下与她的对话有助于我们从巴基斯坦女性的视角去观察巴基斯坦社会。
萨蒂亚毫不吝啬地与我分享她的“中国情结”:“我们从小都会唱一首歌——《巴中友谊万岁》,歌词大意为:巴中友谊,比喜马拉雅山还高,比阿拉伯海还深。我刚看过中国纪录片《黄河》,我很爱吃中国的炒面。我看到,我们的政府还不断地向中国政府学习,包括在各处安装监控摄像头。”
说到“一带一路”给巴基斯坦老百姓带来了什么,萨蒂亚拿她家附近的水果店举例。“你知道火龙果吧?它来自中国。以前,火龙果特别贵,现在受惠于‘一带一路’,在巴基斯坦,我们能吃到平价的火龙果了,还有中国大白菜。”她觉得,现在“一带一路”在巴基斯坦的影响还是开始,而20~30岁的年轻人更易于且乐于接受新鲜事物,“一带一路”的影响将在他们那一代人身上显现出来。
我很好奇,知识女性是如何在巴基斯坦生活的。萨蒂亚看出了我的认识偏见,她说:“作为女性,我认为大学氛围相当舒适和放松。在社会上,穆斯林被认为比较保守,实际上社会是多元的,它给了女性空间。比如如果女性受到性骚扰,可以打热线电话投诉,政府部门会严肃对待。在女性权利方面,巴中两国有相似的地方,比如中国和巴基斯坦都是男性主导的社会。中国人喜欢要男孩,不是吗?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人们对巴基斯坦有刻板印象,比如认为‘荣誉谋杀’很普遍等,实际上巴基斯坦社会不是一成不变的。”
塔克西拉浅观犍陀罗艺术
2月15日一早,我们出发赶往距伊斯兰堡50公里的塔克西拉,这是我们要在巴基斯坦参观的第一处世界文化遗产,一路上,我们还要参观三处世界文化遗产。
伊斯兰堡是巴基斯坦的首都;公元前6世纪,塔克西拉是犍陀罗王国的首都。犍陀罗艺术是古希腊文明与古印度文明融合的典范。佛教随着“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犍陀罗艺术也随之传入中国,在敦煌莫高窟、云冈石窟和洛阳石窟,人们可以看到带有犍陀罗文明基因的佛像。因此可以说,塔克西拉是中国佛教艺术的发源地之一。
据介绍,犍陀罗艺术的形成有其历史原因。公元前5世纪,塔克西拉古城成为波斯帝国的一部分,公元前4世纪末,古城已成为南亚次大陆西北地区最大的城市。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大帝灭掉波斯、征服中亚,至此,古希腊文化开始在这里扎根。公元前3世纪,印度孔雀王朝君主阿育王将塔克西拉收至麾下,因阿育王信仰佛教,塔克西拉逐渐成为香火鼎盛的佛教圣地和学者云集的哲学宗教艺术中心。公元前180年,来自中亚地区的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重新发展了这个地区,古希腊文化又开始发展。公元1世纪,来自中国甘肃地区的大月氏人在这里建立了贵霜王朝,他们在塔克西拉修建了自己的城市锡尔开普(Sirkap)。直到公元3世纪,塔克西拉都是横跨中亚和南亚次大陆王朝的文化都城。
塔克西拉也可以看到中国人的足迹。公元405—411年,东晋高僧法显访问过此地,《佛国记》称此地为“竺刹尸罗”,可见当时佛教已十分兴盛。公元520年,中国北魏的朝圣者宋云访问这一地区时,所见便大不相同,此时西北印度的大部分已为囐哒人(白匈奴)统治。据《洛阳伽蓝记》记载,囐哒统治者米希拉库拉对佛教进行无情打击。公元7世纪,玄奘来到塔克西拉,他在《大唐西域记》中将塔克西拉译作“呾叉始罗”,梵文意为“石雕之城”。其中描述道:“地称沃壤,稼穑殷盛,泉流多,花果茂。气序和畅,风俗轻勇,崇敬三宝。伽蓝虽多,荒芜已甚,僧徒寡少。”往昔的繁荣景象已无处寻觅了。按照玄奘的记载,昔日的贵霜统治遗迹已经不存在了,本地也不存在纷争了,整个地区被克什米尔人统治,但塔克西拉人仍然是佛教徒,安闲地过着自己的生活。玄奘在塔克西拉的朱利安学院学习了两年。
公元8世纪以后,阿拉伯势力开始进入这一地区。由于宗教的压力,塔克西拉逐渐成为穆斯林居住的地区,现在整个地区的居民以穆斯林为主。
塔克西拉的佛教文明一蹶不振,许多遗迹被泥沙埋没,连塔克西拉这个名称也长期湮没无闻。直到19世纪,塔克西拉的佛教遗址才被英国考古学家发现。20世纪上半叶,英国考古学家约翰·马歇尔等人对塔克西拉遗址进行了大规模发掘,发现了大量犍陀罗佛教艺术品和其他文物。于是塔克西拉及其光辉灿烂的文明得以复活,成为全人类的文化遗产。
马歇尔获得了众多发现。他认为,遗址为印度西北地区的政治史和宗教史提供了大量新的线索,并在很多方面,使后人对那一地区在公元前500年到公元500年这段漫长历史的文明有了崭新的理解。它们清楚地告诉我们,在那1000年间,塔克西拉是怎样一次次被摧毁,又一次次被来自东方或西方的统治者重建的。这些事实常常具有悲剧色彩。马歇尔于达摩拉吉卡(Dharmarajika)的礼拜所G—5遗址发现了出土的银牒上有“塔克西拉”之铭文,因此,马歇尔便恢复了塔克西拉之名。
塔克西拉遗址大部分珍贵文物都移到了博物馆。走进博物馆展厅大门,右边一半陈列着出土文物,有形形色色的陶器、雕花石盘、钱币,有用金、银、宝石做成的各种精美首饰,还有用骨、象牙、贝壳、铁、青铜制成的各种工具、日用品、装饰品、玩具、赌具等物品。
在博物馆,我们遇到了会说一点中文的讲解员扎西德,他带领我们进行参观,并给我们指出那些希腊化的佛祖形像——衣服的褶皱,波浪形的头发,都与古希腊雕像颇为神似。还有一些雕像保留着古印度文化的特征,比如佛陀头上的发髻。
我看到很多佛像眉心都有一个圆坑,扎西德告诉我,公元5世纪,囐哒人入侵此处,很多佛像眉心的宝石被挖走。
我在博物馆还看到一些奇怪的雕塑,比如龙的雕塑、中国麻将、希伯来文字、古希腊文金币,扎西德说,这些都是在塔克西拉出土的文物,可见当时塔克西拉是世界文明交汇的地方。
除了博物馆,我们还准备参观一下塔克西拉古城遗址。我们先在附近简单地吃过午饭,然后雇了辆三轮摩托车代步。
在锡尔开普古城,我们看到一大片遗址,这里大多是一米多高的城垣和砖墙,木牌上标明这里是太阳神庙,半球形砖石建筑是寺庙佛塔的底座。我们走在宽达10米的主路上,遇到来自白沙瓦的一家人。我和这家男主人都对历史感兴趣。我问他,进门时的牌子介绍说,锡尔开普古城曾经三次建城,因此分有上、中、下三层,但现在我们却只看到最上面一层。他也有同样的困惑。后来他找到管理人员,管理人员要带他去看第二层,他赶紧叫上我们一起去看。我们来到一个大约10米深的坑里,第二层就可以看到了。第二层看上去和砂土、岩石砾没什么区别。这里的考古工作正在进行中,管理人员要求我们只能看、不能摸。我们没有看到锡尔开普古城年代最久远的最下面一层。在锡尔开普古城参观时,我们还碰到20多个中国人,他们对佛教历史很感兴趣,因此结伴来巴基斯坦旅游。他们不仅来到了塔克西拉,还去了白沙瓦,甚至斯瓦特山谷——那里被认为是恐怖分子盘踞的地方,不过他们说一路都很安全。
塔克西拉博物馆的类似龙的雕塑
塔克西拉博物馆的佛塔
塔克西拉博物馆的犍陀罗艺术之菩萨头像
接着我们又参观了达摩拉吉卡窣堵坡,据说这是阿育王为放置佛舍利而建。其基坛为圆形,以石砌成,直径46米,上积土石为半球状,外砌石块。上部现已倾塌,但残存部分仍高约15米,周围还有大量附属建筑,可以想见当日的雄姿和规模。该窣堵坡旁边的小礼拜堂,还曾发掘出佛舍利、镌刻有塔克西拉名称的银牒等珍贵文物。
我们在达摩拉吉卡窣堵坡遇到了5个年轻人,他们追上我们,问是否愿意让他们陪我们参观。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野导游,于是就一口回绝了。他们有些失望,没再说什么,也没跟过来。这个反应让我有些奇怪,一般来说,野导游会死缠烂打的。
后来在遗址区,我们又遇到了这5个年轻人,聊了几句才知道,他们也是游客。他们5个人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因为一起生活了4年,关系很好,现在就要各奔东西了,因此希望在分别前一同出游一次。其中一位名叫巴斯特的高个子青年显然是组织者,他说:“刚才被你们拒绝了,有些失望。”我说:“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是要揽活的导游。”这几个学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我们一起参观。我发现,他们虽然是当地人,也是大学生,但对塔克西拉的历史了解得并不多,也许他们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出游才是此行的目的。
在达摩拉吉卡窣堵坡巧遇5名大学生
我们还聊了他们毕业后的打算。巴斯特说,他打算入伍。我在巴基斯坦感受到这里军队势力很强,也许对这些学工程的学生来说,入伍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
最后我们去了最古老的城市遗址皮尔丘(Bhir Mound),遗址展示了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前2世纪的文明。现在,皮尔丘古城遗迹保存甚少,我只能看到一群羊在遗迹里吃草。正值下午空闲时间,很多年轻人在旁边的空场认真地玩着板球。
达摩拉吉卡窣堵坡
锡尔开普古城遗址(一)
锡尔开普古城遗址(二)
塔克西拉的路边摊
在塔克西拉路边摊喝茶的长者
塔克西拉的牲口市场
塔克西拉牲口市场里的商贩
塔克西拉的耍蛇人
扎西德
三代人守护犍陀罗文明
塔克西拉遗址是巴基斯坦六个世界文化遗产之一。我们来到塔克西拉博物馆参观,偶遇博物馆管理员扎西德。扎西德今年42岁,他的祖父是考古学家、博物馆建馆人约翰·马歇尔爵士的助手,到他这一辈已经是为博物馆服务的第三代了。
他会一点中文,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也借机对他进行了一次简短采访。
对话
问_你在塔克西拉博物馆工作多久了?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扎西德_我已经工作了24年,我的祖父、父亲和我都在这里工作。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每天都能接触很多人,人们因兴趣来这里参观,我尽可能帮助他们了解更多有关犍陀罗文明的知识。
问_你怎么学会说中文的?
扎西德_我喜欢中国,每天我都能见到中国游客,我们互相交流。博物馆时常接待来自中国的学者,他们在这里做研究,我就跟他们学习中文,慢慢就会说一点了。
问_巴基斯坦人喜欢犍陀罗文明吗?这是佛教文明,是不是与伊斯兰文明相冲突?比如同属于犍陀罗文明的巴米扬大佛被毁。
扎西德_巴基斯坦人喜欢历史,我们把犍陀罗文明看作自己历史的一部分。犍陀罗不是伊斯兰教,而佛教是很和平的宗教。你提到巴米扬大佛被毁事件,我认为破坏者很疯狂、很极端,因此所有穆斯林都反对他们。
塔克西拉遗址是马歇尔爵士发掘和保护的,后来他的学生继续工作。他的学生是巴基斯坦人,我的祖父就曾给马歇尔爵士当助手。巴基斯坦人在努力保护塔克西拉遗址。
问_你的孩子喜欢你的工作吗?
扎西德_我有两个孩子,女孩15岁,男孩13岁。很高兴我的儿子和我一样也喜欢历史。
拉贾
伊斯兰堡小房东
在伊斯兰堡我们计划住3个晚上。2月13日下午,我们来到F11区的Millennium Highways 113(公寓名称)。拉贾是这套两居室的房东。
我们没有立即见到拉贾。他是国家科技大学(National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的大学生。我们到了住所,他还在学校上课,他委托母亲过来和我们交接。过了一会儿,拉贾来了。他给我们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先是敲门,然后站在门口,得到我们的允许才迈进房间,即使他是房东。
拉贾今年才20岁,正在攻读工商管理学士。他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留德博士,在国家规划发展部工作,打算明年退休后到大学当教授;母亲是留德硕士,正在大学教书。拉贾还有一个姐姐,在拉合尔大学学习。
拉贾每天的日程非常紧凑。他白天在大学上课,晚上到美资呼叫中心工作。在呼叫中心,拉贾每天要接300~500个电话,虽然很辛苦,但家里人鼓励他,因为在呼叫中心他不仅可以接触很多人,还学会了如何与人沟通,而且练习了英语口语。他的英语非常好,他说他从小上私立学校。我们后来发现,在私立学校学习的孩子英语水平都很高。
我们在这次“一带一路”探访巴基斯坦采访计划中安排了一个小项目——城市大使,就是通过民宿网站爱彼迎(Airbnb)接触当地人,通过这些当地人了解当地文化和当地人对家的感受,以便更立体地了解这个国家。
对话
问_为什么要在爱彼迎上挂出自己的房子?
拉贾_虽然我家不缺钱,但父亲身体不太好,作为家中的男人,我希望能承担一些责任,因此把家里的空余房子装修好挂在爱彼迎上出租。我学的是商科,我觉得管理这套房子可以锻炼我的商业本领,同时,我还可以接触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了解外国人和外国文化。
问_作为伊斯兰堡人,哪个地方是你喜欢并希望推荐给中国游客的?
拉贾_我最喜欢马尔格拉山,从山上你能够看到整个城市。你可以在那里用晚餐,边享用美食,边欣赏美景。
问_哪种食物是你喜欢且希望推荐给中国游客的?
拉贾_我喜欢各种食物,最喜欢抓饭,还有锅子咖喱鸡,到这里你们不妨去尝一尝。
伊斯兰堡民宿公寓的保安
伊斯兰堡民宿公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