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洛可可变奏曲
谈小周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抱膝发着呆。
窗外，天色吐白，一缕晨曦拨开云层，悄悄地俯视大地。
她看了一下时间，五点刚过，打开手机拨通，却长久不说话，对方也沉默着，直到她闷声开口说道：“叶哥哥，我可能帮不了你了。我没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没等对方回答，她就把电话挂了，走到窗边，望着斜对面那扇已经没有蓝色矢车菊的窗户。
她又一次发呆沉默。
门被轻轻敲了两声。
廖彬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天亮了，早点睡，别想太多。睡醒了带你买炸鸡、练琴！”
谈小周光着脚冲出来，“你说什么？”
“炸鸡我还是买得起的。”廖彬彬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但你不能吃太多。”
“练琴？”谈小周想要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刚刚说练琴？”
“不然呢？”廖彬彬打了个哈欠，“你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练琴也是每天要做的，不要以为熬了个通宵就能不练琴！”
“何博呢？”谈小周伸长脖子张望，“说好住下的。”
廖彬彬没好气地说：“他回家去了，住下的事再说吧！去睡觉，否则你就自己练琴！”
谈小周缩了缩脖子，“我练琴有用吗？”
“你要是不想的话，那就算了。”廖彬彬伸了个懒腰，“昨天演出结束后，我收到不少邀约，都是想加入以乐之乐。”
“我练！”谈小周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我去睡！立刻，马上！”
廖彬彬看着那道迅速关上的门，哭笑不得，摇摇头，眼底一片温柔如水。
一觉睡到下午四点，谈小周还没洗漱，就去敲廖彬彬的门。廖彬彬已经醒了，就是不想起床，但手机的信息一直响个不停，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信息发送方主要来自舒林和徐然。舒林因为他擅自安排演出计划，没有事先与他知会，而感到愤怒，在面对他在国内首秀的大获成功，他一无所知，尤其是当别人问起时，他竟然一问三不知。后来舒林找徐然问了情况，才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而徐然这边之前是以乐之乐的国内演出代理，当初为了四重奏的巡演安排了一系列的采访都是徐然安排的，昨晚廖彬彬和何乐宇演出成功，古典音乐圈的资深乐评人和相关媒体，都想和他们约采访。但徐然不敢直接答应，这个时候他还是要先征询两位演奏家的意见，毕竟之前的丑闻沸沸扬扬，还未平息下去。
廖彬彬的回复是：不去，一场演出的成功并不能说明什么，他是一个职业演奏家，成功的演出是必然的，没有什么好吹捧的。
而他的回复和舒林的建议不谋而合，可能是在国外低调惯了，不想在风口浪尖搞事情。尤其是舒林就安如罢演一事，已经准备诉诸法律，就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成为焦点。
廖彬彬扔开手机去开门，谈小周顶着一头黑直长缓慢地抬起头，衬得她熬夜的小脸惨白无比，差点没把他吓出心脏病。
“起床了就好。”说完，谈小周快步跑开，回了自己房间洗漱。她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她起床了，廖彬彬也应该起床，这样才能同步。
廖彬彬愣了一下，但他大致明白谈小周的意思。
等二人洗漱，换衣服，到一楼觅食，正好谈小周叫的外卖三明治和热美式送到。
这是早餐和下午茶已经没有人在乎了，谈小周迅速吃完，立刻把琴谱拿出来，“练琴！”
廖彬彬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不带这样的，我都没睡醒呢，明明说好吃炸鸡再练琴的。你不是最喜欢油炸的东西吗？”
“练完再出去吃！”谈小周看了一下时间，“六点半出门！”
廖彬彬看出谈小周是认真的，在最爱的食物和练琴之间，她选择先练琴再出门，而不是先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样的自律是很难得的。
练了两个小时琴，谈小周还不是很满意，但廖彬彬认为两个人都熬了夜，状态并不是很好，不用一再地逼迫自己去练习。有时候，适度的缓和，更有利于发挥。
谈小周要开车，被廖彬彬阻止了。他觉得两个人虽然补眠补了很长时间，但熬夜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个时候又是晚高峰，对于平时开车技术很渣的谈小周而言，可能会精神不集中。
“散步出去。”当然，廖彬彬没好意思告诉她，最近连连的火锅局，他腰上的肉都囤了一圈。
走到庭院，谈小周才想起来今天没有带八度出去散步，而它一整天竟然很安静地呆着。
“早上我带它出去过，你已经睡了，八度闹得很凶，你都没有听见。”廖彬彬一脸羡慕地望向八度的小窝，啧啧出声，“它真的很幸福，这么多阿姨给他投食，全是热腾腾的肉包子。”
谈小周打门的瞬间，突然停下来，“你不会吃了吧？”
廖彬彬断然否认他跟狗抢食，“阿姨们也给我了，我没有吃八度的！”
谈小周把门拉回来，“哪个阿姨给你的？你不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可以随便乱吃吗？”
她从出生住到现在，从来没有哪个邻居阿姨给她投食，平日也都是给八度的，没人给她单独拿一份。
“不会没有人给过你吧？”廖彬彬凑到她跟前，仔细打量她那张总是散发着阴沉与疏离的脸，虽然有一种丧萌的特殊气质，但在长辈的眼中却是不讨喜的。她一个人孤单地生活着，养的狗都比她受欢迎，确实不是一种幸福的生活体验。
谈小周打开门，率先走出去，边走边嘀咕道：“人不能跟狗抢食。”
廖彬彬这次却没有回怼，长腿一迈，跟她在后面。
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一个综合商业区，廖彬彬找了一家门口排队的炸鸡店走过去。他出门时穿了高领毛巾和长款毛呢大衣，虽然是他的休闲装扮，但还是十分抢眼，尤其是站在一群二十岁上下、打扮新潮的小姐姐中间，满满的都是违和感。但他却神情自若，并没有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买了炸鸡，廖彬彬又去排队。
买的是奶茶。
谈小周最爱的两种食物，奶茶和炸鸡，每天晚上她都会叫奶茶外卖，不喝不睡觉。
半个小时后，两样东西买到手，廖彬彬找了商业区广场无人的木椅坐下，奶茶插好吸管递给谈小周。
谈小周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没能抵抗奶茶的吸引力。她咬住吸管，目光怯怯地望过去，语气是沮丧的，“你给我买这么多吃的，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廖彬彬把一次性手套揉开递过去，她把手伸进去，他接着掰了一个鸡腿又递过去，她乖巧地拿住。
他说：“我要说的是，趁热吃。”
谈小周低着头开始啃鸡腿，一口鸡腿、一口奶茶，但心情却没有因为这两种人生至爱的食物而感到愉悦。她在想，廖彬彬会跟她说什么，买了这么多好吃的，肯定是有坏消息在等着她。她昨晚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呢！这等于是把自己的路给断了，毫无回转的余地。
“其实，你不让我加入以乐之乐，也可以暂时住我家。”这是谈小周能想到的，留住廖彬彬的办法。只要他不离开，这就够了。
廖彬彬面带微笑，一惯的温柔如水，“你为什么学小提琴？”
谈小周低着头，似乎在想应该怎么回答。
“你好像不是音乐世家，没有人要求你必须学古典音乐吧？”廖彬彬在谈家的书房看到很多藏书，但都是一些古籍，有些年头了，大部分是一些经管类的书籍和大部头的名著，关于音乐的书很少而且很新，看得出来是近几年才买的。家里的钢琴没有超过十年，应该是谈小周开始学琴后才买的，昂贵却不专业。
“以前听邻居家的哥哥弹琴，被吸引了，就喜欢上了古典音乐，一直学到现在。”谈小周声音很轻，目光闪烁，似乎在回避什么，“那段时间外婆刚去世，我一个人住在这幢房子里，长久地失眠，唯有他的琴声带给我片刻的安宁。因为音乐、因为学琴，我渐渐从自闭中走出来，我开始去上课，学着自己独立生活。”
不得不说，谈小周的独立是很多同龄的孩子无法与之相比的，对于过往的成长经历，她又是那样的特殊，一些生活习惯上的小瑕疵，也就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廖彬彬之前就已经知道她的这些经历，但亲耳听她说起来，却是另一番的感受。她的语气冷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她的声音那么轻，轻到想让人忽略她声音中的轻颤。
他特别感谢谈小周的邻居哥哥，能让她从黑暗中找到自我，寻找阳光。否则，他今天就遇到这么纯粹勇敢的谈小周。
廖彬彬也渴望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能用音乐帮助别人驱散恐惧，拥抱光明。
廖彬彬好奇地问道：“你的邻居哥哥谈的是什么曲子？”
谈小周脱口而出：“洛可可变奏曲。”
“洛可可？”廖彬彬眉头蹙起，“你邻居哥哥是学大提琴的？”
谈小周赶紧低下头啃鸡腿，胡乱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学小提琴？”廖彬彬心想，这不符合故事逻辑，一个自闭症的少女被音乐救赎，那她应该是学同样的乐器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