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歌浩叹

鳟鱼湾热闹起来了。鳟鱼湾上，成千上万的人一下子从地底下冒了出来，不，是从海陆空一起冒出来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空中飞的，八仙过海一般。此时，似乎没人坐得住了。

也有例外，唯一沉得住气的，是一位老人，端坐在一处静室里，打坐玄思。玄思是一门独特的修行心法，高明的玄思者可以神游太虚之境，体察宇宙之变，以身体做实验室，跟天地精神往来，与宇宙万物对话。这无疑是一位高明的玄思者，在他的意念里出现了大队的鱼群，几千万尾游鱼正向鳟鱼湾“开”来。

鳟鱼洄游是自然界最壮观的事件，不仅有鳟鱼，还有鳗鲡、鲑鱼、中华鲟等鱼类，这些海洋鱼类长大成年，成熟之后，一种内在的召唤驱使它们踏上回家的旅程。这个过程中，他们停止进食，不吃不喝，冲波逆流，九死一生，经历千难万险。待回到湖湾，他们已将能量消耗殆尽，便成双成对，繁衍后代，然后永远沉入水底，不复醒来。于是，那洄游的过程，更像践行一个生死的约定，赴一场死神的约会。鱼类洄游的过程，尽显生命的活力和壮美。

今年，不知为何，鳟鱼湾迎来有史以来最壮观的鱼群。茫茫大洋里，无数鱼从四面八方，前赴后继，浩浩荡荡，向着同一个方向——银河口集结。

自进入银河口开始，它们要逆流而上，全力赶路了。他们不再吃任何东西，也无法再吃任何东西，一个个急流考验着他们的耐力，一个个瀑布考验着他们的速度，一个个险滩检验着他们的应变能力。他们别无选择，不进则退，不能停止；不仅不能停，还要比平时更快！他们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要保持每小时60海里的速度，无论是急流还是瀑布，无论是险滩还是天堑，他们不能犹豫，只有一个字，冲！

危机四伏。此时，最危险的敌人环伺周围。天上，白头鹰一直跟随；水中险要处有棕熊把守，以逸待劳。浪花飞溅，一条大鱼落入熊吻；水花漫过河滩，一只鱼鹰撕扯着大鱼的尸体。只有前进，没有后退，更多的鱼依旧高高跃起，冲，冲，冲。他们没有翅膀，却在生命的激流里飞翔，尽显英雄本色。

不过，因为体力消耗太大，冲上最后一级瀑布时，那些鱼筋疲力尽，奄奄一息了。经历了无数次逆水搏击摔摔打打之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他（她）们初时容颜俊美，珠圆玉润，此刻却是血管爆裂，全身通红。现在，他们已变成传说中的令人尊敬的红鳟鱼。这样的红，是战士的伤痕，也是勇士的标识。大名鼎鼎的红鳟鱼居然是这样练就的，只能说，成功没有偶然。

当神女峰的巨大轮廓出现在海平线时，鱼群突然像炸开了锅一般，发狂起来，近乡情更“切”，这是游子回到家乡，将要见到母亲时的狂喜。

湖湾里传来排浪般的喝彩声，又一波鱼游来了，正顺利越上最后一道瀑布，浩浩荡荡地“开”进湖湾，进入那面被称作“洗心湖”的湖水里。鱼群在跳跃，潮涌，在鱼群的眼中，妈妈的怀抱敞开了，正迎接自己投身进去；在人们眼里，是一片赤潮源源不断地浸染在深蓝的颜料里。

玄思者面目枯槁，却满是生命的庄严。这时，他的嘴角动了一动。在无数支洄游大军中，穿过密密麻麻的鱼群，一只褐鳟鱼进入意念当中，而且，越来越大。起初，他困在一个小池塘里，奋力地跳跃，无数的鳟鱼为他鼓劲；后来，居然还有一个人类男孩为他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