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命远交错
这样的日子还不到一周时间,我又有新活路了。因为放羊汉眯眼子死了。
眯眼子被大家救回来,在牧地养伤,几天后,怕光,夏天日头长,平常紧怕天黑慢怕天黑,天就黑了,天一黑做活就得点灯,一点灯就得到费油,油都是拿粮食换来了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每天他都催老婆天黑前抓紧做针线活,天黑了尽量少点灯,费油。可那天左等右等天都不黑,不但不黑风还在呼呼地刮。没有办法眯眼子就一锅接一锅地抽烟梗子,一边抽还一边呛的咳嗽,气都喘不匀,他平时抽烟不咳嗽,功夫很深。老婆说:“你少抽点吧。”他就脖子一梗,眼一瞪,“老子又没抽你的。”他的脾气也变得突然暴躁多了
眯眼子睡到半夜醒来,要吃要喝,大家觉得他好多了,问他要不要回村看大夫,他说不用,坚持不去,她就摘了些蒲公英等消毒的草药,熬汤给他疗伤。前几天,他全身乏力、头痛、低烧、身体不适、咽喉疼痛等。他和我们都以为是受伤、劳累、渴饿、寒冷致使感冒的症状,没有在意,但恶心、头痛、倦怠加重。,坐卧不安,烦人说话,烦见阳光,又过了几天,他爱哭闹、爱发脾气、易发怒,原先用药擦洗稍好的伤口重新出现疼痛,他感觉过敏、有发凉感、烧灼感、麻木或发痒等,有时会流泪、出汗以及流涎,晚上睡不踏实,只要稍微有一点动静,都会立刻醒来,吃东西嗓子疼,不好好吃饭,后来喝水也不对劲,抽风、呼吸困难、斜视、嘴歪、犯傻,我们觉得不对劲,赶紧送医院,诊断患了狂犬病,没几天,呼吸不了,人就走了。
放羊汉迷眼子死了,留下了瘸腿婆娘和生产队的一百多只羊在沙漠里,不能喂了狼,让风沙叼了去,谁去接替呢?
生产队饲养室里,队长、饲养员、一伙上了年纪的老汉,吃了土豆和清汤寡水的菜叶子,身子下面肆无忌惮地放着臭屁,嘴上咂着个早烟袋,冒着烟气,层子里烟雾臭气浓浓的,呛鼻子,比牲口棚里的臭臊味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头耷拉在裤裆里装糊涂,可心精得个个赛过鬼,迷眼子咋死的,为啥迷眼,又为啥喝酒,又为什么要了个瘸腿婆,迷眼子年轻时模样俊着呢,浓眉中眼,白白净净,只可惜爹妈死的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遇上了个亏先人的队长,日弄娃,说放羊有奶喝,有肉吃,有羊皮袄穿,出门耍着就一天天过去了,那个鸟不拉屎,鬼见愁的地方,三天一小风,十天一大风,日头毒的揭人皮,天气热起来熬出人油,冻起来屁都放不出去,好好的娃在沙漠里给废了,弄日塌了,十几年下来,娃被风沙吹的迷缝了眼,白纸一样光亮平整的皮肤让日头黑了,沙子戳的脸坑坑点点,风抺的人老相,快三十了说不下一门亲,多亏五姨心善,心里掂着这没娘的光棍,将别人炕上睡了几年,犯了七出之条的淫乱女人,打折腿赶出来的二锅头,领回来放在迷眼子被窝里,武大郎卖乌龟…什么人配什么货,这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好端端一个人,愁肠老了,狼咬死了,谁还敢接这烫手的山芋,那是虎狼的窝子,不是个活人的地方。
队长连抽三袋烟,望着一个个烟锅子一吸一红的闪着,看大伙嘴夹的跟尻子一样没个缝缝,咳嗽几声说:“分羊吃肉一个个比兔子快,说到放羊,都成了缩头乌龟,那个不是身子埋了半截土,都想抱着个婆娘离不开热被窝了,还有啥X意思”,屁还是放着,话却没有一句回应,空气被烟充斥弥漫着,象烟囱一样从门缝隙里窜出来,外边看还以为屋里着火了,这场合,都装王八鳖,头越低,话越少,越象龟孙子,越能躲过事,你抬起头看队长一眼,那眼就收不回来了,就会被人用眼光拉着拽着赶鸡一样上了架子,看别人一眼也不行,那是啥意思,看我咋的?说我吗?这好事你咋不去??
“老郭,你是饲养员,懂牲口,知那羊羔子脾性,好侍弄,你去接上两年吧”队长憋不住了,祈求的冒出几个短语,郭饲养员却不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将那半袋烟抽完,仿佛不抽完说话会浪费了那烟,似烂蛤蟆吃五谷浪费粮食,糟践了好东西,一边在鞋帮上磕着烟灰,一边慢吞吞说“这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摞不在家里,非要踢出去喂狼吗,骑在棺材头上放屁…欺侮死人哩,”,也是,人家六十多岁了,阎王爷招手,快到鬼门关的人了,不是黑白,就是无常,有个三长两短,死在外头,不好交待,说的队长深深低下了头,可这屋里大多是老头,年轻人不指望了,开会没叫他们。剩下就是张五爷拦过羊,但五爷比饲养员年龄更大,刚卸任掉村里十几头羊,怎么好意思发配老头进沙漠放更多的羊,这事想都不用想,更别说开口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有熬出点眉目,蛇狼是急性子人,蹲不住了,冒出一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话说在前头,屁放在圈里,你们是碟子里边的牛毬……滑头,象牙筷子夹凉粉……滑头对滑头,一个个夹不起来,我他妈的走一趟,大不了死在外头,嘉峪关外死人…做个边外的鬼,我有三个条件,一是两年后,我啥时候想回就回来,二是加二个工分,一天计十二分,三是派个年轻娃帮衬着,我刚去不熟套,一个人顾不过来,等我拦羊络活了,再让娃回来”。
队长终于盼到救星了,感激地连连点头,说“行、行、行”,其他人也如获大赦,说着称颂蛇狼的话,你“上山x驴,下山捉鳖,洞里逮狼,地上捕蛇,比杨子荣厉害,那地方你能降得住”“你在那一带贩皮货,人熟地熟,羊脾性也熟络”“再说你老伴也走了,在家没个念想,出去转转也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个老怂,脸上的的褶子比老牛的脖子还皱,也不怕日头晒,老鼠眼睛小的也不怕风沙吹”。有人接着这话开起玩笑“蛇狼你个老狗×的,莫非要打那个瘸腿婆的主意,给你暖被窝,王宝钏爱上叫花子…有远见”。人就是这样,长着两片鸭子嘴,有弹簧一样柔软伸缩的舌头,可口吐莲花,也可满嘴喷粪,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好的坏的,苦的甜的,酸的辣的,全凭那一张嘴,刚才还说那是个鸟不拉屎,鬼见愁,送死的地方,现在口气一变,全好了,好像蛇狼真能去当皇帝,抱着瘸腿婆做梦,喝奶吃肉,过上神仙日子。
蛇狼自己心里明白,人老了,有个老来伴,陪着说说话,一日吃糠咽菜,好打发日子,快死的人,隔代亲,看着孙子也有个盼头,当农民,图个啥,一头牛三亩地,老婆娃娃热炕头,这些,他都没有了,老婆死了,孙子没了。那就与牛羊为伴,侍候羊过日子吧。这是他主动到沙漠承担放羊任务的根本原因。
蛇狼这人是个邪性子,热心肠人,吹大牛,说荤话,爱热闹,你给他讲大道理,说正经的没用,打情卖俏,连骂带夸,他心里最受用,皮就松了,毛也就捋顺了,刚才几个人的话,中听,拍拍屁股,说“我老头上山当羊倌,坐个金銮殿把朝上,有个瘸腿皇娘等我封,退朝回去做梦想媳妇”,大家这才跟着他出了门,门一开,一股烟泼水似地跟着人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