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搜查

才爬进满是张嘴古力井的“经55纬18”胡同口，杨就远远看见了一团指路的柠檬色亮光。

原来，路的尽头，酒吧的后门，居然罕有地打开了60瓦的探照灯。

一个打扮得大红大绿的魁梧大姨，映着亮晃晃的灯光，不时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体，四处张望。

看见自己过来了，女人先是一愣，接着就压抑着兴奋，小声嚷嚷：

“杨，杨，快过来！”

说着，她就迎出门，娴熟地躲过地上被偷了盖子的古力坑，还不忘给杨抛了个媚眼。

“老东西说，冻肉厂今晚会有人送不少清洁剂过来……没想到就是你啊！还真是为难你冒险。”

“啊？！玛丽姐，可……八爪说，这是经理亲自要的东西呀……”

但是，大姨还是果决地用两条、比年轻妹子大腿都粗的手臂，强行把他拖进了后门里的上货间，并指示小伙计把三轮翻斗上的橙黄色大桶都卸下来：

“阿泰，小心点！这东西能溶解……骨头肉呢！”

然后，老板娘又在黑暗里，对杨转着、那对涂了翠绿色眼影的猫眼，好像也有什么话要说。

没等杨开口问，喜相逢的大厨老白，就穿着油腻腻的白色厨师服，从厨房跑进上货间。他是一个高个，头发秃的家伙。

只见那秃瓢脑袋贴在玛丽姐左耳边，不知道咬了几句什么，大红大绿的阿姨就便丢下杨，先去了小酒吧的前厅。

不一会，前面就传出八爪扯破喉咙的嗓子：

“杨！杨！滚出来！今天不把宝音交出来，老子就X你祖宗杨万城十八代！”

接着，高个秃顶厨师就对杨身后、正在卸货的小伙计阿泰，和另外一个帮厨，使了个眼色。

“阿泰，汤姆！”

没等杨反应过来，两个年轻人就一前一后，捂住他的嘴，又和大厨一起，把他按倒在厨房通往上货间的过道上。

一个水桶身材，皮肤皱成一堆的中年男人，套着一身咖啡色工作服，和两只原白色混着褐色的雨鞋，正堵着酒吧的前门门口，气势汹汹。

魁梧的老板娘笑嘻嘻地飘过他，给刚坐下的三男一女，递上菜单：

“本店供应极其难得的特级牛肉。”

毕竟这组生客，虽然穿戴得尽可能泯然众人，却侧漏着有钱人的霸气。

尤其是那个被三个男人拱卫的玲珑女子，她穿着一身修剪别致的紫色真丝连衣裙裤，隐隐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脚背，和尖头耦色三分跟小羊皮鞋。

更特殊的是，她的脸上，还扣着一张盾牌般、精巧的哑光面具。举手投足间，分明有股不一般的傲然。

“……”

瞟了一眼过于花哨的女招待，女客冷冷地示意男客们：随意。

玛丽姐见贵人们开始点餐了，才用后背打发冻肉厂小主管：

“吆！八爪，还扮上了！你今晚去市政管理局，和人打麻将，手风不顺哪？”

但是，八爪也是有备而来。

进门前一分钟，他才给一块搓麻将的熟人打了电话，调出了全市的夜视监控录像，确认杨和他提来的清洁剂，刚进了小酒吧后院。

“兔崽子还学精了，知道直接把清洁液给你搬了过来！”

玛丽姐把咖啡壶往吧台上一敲：“那你还找他干吗？”

“一码归一码。非得叫他把宝音吐出来！”说着，八爪就要挤过老板娘雄伟的屁股，进后厨抓人。

玛丽姐转身摸起一只上洋葱披萨的铁托盘，就给他没几根毛的脑袋上一下：

“X的八爪！老娘的地方，你也敢闯！宝音又干了什么？”

“她开走了厂里的叉车，偷走了叉车上的半吨特级肉啊……”八爪捂着半边脑袋，惨叫。

但是，酒吧里的熟客听了，全都发出了嘿嘿哈哈的笑声。

虽然这祸闯得不便宜，但八爪未免太“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香油”。

“她不惹事，才是新鲜事吧？”

“让她哥哥赔！福报不是负责治安、市容的小贩管理员吗？哈哈哈哈！”

八爪大怒：“不就是个外判临时工的妹妹吗？就嘚瑟了？！既然有爹生没娘管，爱偷东西，不如去卖！杨他妈不是中医吗？还能帮着配配啥壮腰子的三鞭（酒）……”

没等八爪说完，玛丽姐就借口闻见糊味，笑着飞进厨房，还关严了身后、连接前厅的小门。

厨房门后，大厨已经指挥着两个手下，把扑腾起来的杨奋力往后院推。

前面的酒客刚要接八爪的荤笑话，就听见门口有机塑料珠帘“噼里啪啦”一阵响，就忙住了声，还假装低头去吃东西。

原来，进来了三个、挂着“市容管理员”工牌的男人。

头一个，身高2米半，穿着一身深红色连裤修车服，模样呆萌，好像一头脏熊猫。

第二个，小个干瘦，斜着眼睛，特别穿了件没袖的帆布夹克，好把两条胳膊上的旧伤口和筋肉，都显给人看。

最后一个，接近1米9高，倒三角身材、亚麻色头发。

虽然他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该修剪的头发下，也有一张堪比大美女的俊脸，但烟水晶一样的眼睛，却不时涌动出一股杀气。让人不觉自动避开视线，很难留心他的装束。

酒吧老板娘也听见声音，伸头出来一看，就赶紧笑眯眯地递上三大杯洋葱啤酒、和一大盘冒着热气的肉饼炖洋葱片。

然后，又对亚麻色头发的帅哥，照例飞了个媚眼：

“福报，随便吃，都算店里的。”

但是，福报显然另有公干。他轻轻绕开玛丽殷勤的手，飞快地打量了一遍酒吧里坐着的人，特别是新来的女客人和她三个健壮同伙。

一边的熊猫哥和瘦子，只好装看不见这些吃食，馋得喉结一直上上下下。

两分钟后，福报才拿下腰上挂的、信用卡大小的黑色全息视频步话机。

接着，酒吧柜台后的深灰色告示板就亮了起来。

3D大屏幕上，出现了玫瑰红色的“警告”字样。酒客们马上捂住了耳朵，因为紧接着，告示板的喇叭，就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吱……吱……吱……”

一份全息光柱形成的3D人形，也出现了大屏幕上。他从头到脚，罩在白色飞行器铠甲下，脸上也盖着头盔保护镜。

应该标示出他身高和生理特征的数据栏，也全是空白。

只是，3D人像边，有一个大大的红“A”字。

顿时，小酒馆里就炸了锅。

“呀！A级通缉犯啊！”

虽然大家都想问问，这个A级别通缉犯有什么特征，但是，福报却明显不想和他们搭腔，便把宣布工作交给了瘦子。

“咳咳！大家听好了，这个通缉犯……是从王朝首都……无忧星过来的。应该曾是王朝高层！要不，能是A级逃犯吗？！”

瘦子拿腔作势的说。

“他很危险，刚得到消息，他杀死了……369层守夜班的两个警卫席罗德，还有马太……和席罗德的俩仔子！当然，他也有可能受了枪伤。要是谁看见奇怪的人要找大夫，得赶紧报告！”

几分钟前，地下城保卫处的人，从负369层血淋淋的杀人现场、往负370层去的路上，发现了一堆空弹壳，还找到了第五个人的血清白蛋白。

经过贝塔星系大数据比对，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贝塔15号的居民。而且，在王朝普通数据库里，也没有他的任何线索。

但是，酒客们却不买账：

“总不能叫我们跑去医院和卫生站，随便抓人吧？！”

“是啊!什么特征都没有？！369层的监控没拍下他的模样？”

瘦子急了，把手里的大手电，好像警棍一样抡起来，发出呼呼的响声：

“老子也想知道！市政管理局就是这样发的通知！呃……根据准确情报，369层的闭路出了问题！但是可以肯定，这个A犯已经潜入市中心了！唉……对了，他的名字叫撒拉！”

“‘公主’（*撒拉，在希伯来文中，即公主之意）？女贵族的名字？”

“什么时代了！男人也有叫撒拉的，不过一般都是些面白唇红的小少爷们呐，哈哈哈哈！”

“老板娘，他能通过369层电梯出来，怕就是靠他的脸，勾了你的前……前……前……前夫了吧？哈哈哈哈！”

王朝为防止犯人逃走，在所有流放行星的地表，埋设了大量名为“光能系统指挥器”的信号干扰设备，使飞船难以直接起降。

所以，在贝塔行星15号上，飞船唯一可以安全降落的地方，便是连接着地下城最深处、第370层的飞船接收基地。

飞船一抵达，就会被直接传送到地底。

非本星球的人想再从那里出去，就只有依靠罗伯特市长，或者冻肉厂经理的汗腺活体DNA，才能启动警卫室扼守的电梯，或者是走冻肉厂直达货梯的上行服务。

酒客本以为，调侃冻肉厂经理的好色，就能哄得老板娘开心，说不定免自己一杯啤酒钱。

但是，老板娘的笑容十分僵硬。

她甚至还转头背对着福报，假装收拾起吧台。但垂下的眼皮，和微微躬起的后背，一直都在哆嗦。

福报自然跟了上来。

平时玛丽姐总是逢人就说，福报长得好像她的初恋，也是从前的主人特兰达小伯爵，以至于每回见了福报，她都爱抛些媚眼，多粘一会。

玛丽姐也从吧台不锈钢啤酒杯的反射上，看见了小贩管理员的行动，连忙要往厨房缩:

“讨厌，又是什么糊了？”

没等她来得及钻进去，就看见见一条把卡其裤子撑得鼓鼓的长腿，“呼”一下踢出来，挡住了老板娘的去路。

下面穿的黑色胶皮短靴，还顺便踩住了小过道上八爪的左手背。

“唉吆！X的福报，你没长眼吗？踩着我了！”

福报并不理夜班小主管的抱怨，只管让靴子底慢慢碾压八爪的左手指关节，好像那只手，不过是一只带着哨子、一踩就能嗷嗷叫的儿童凉鞋。

福报手下的瘦猴，也连忙扯了一下肥熊猫。两人就从福报的左右，分两翼包抄了酒吧老板娘。

“玛丽，有什么情报，可以给我们交差吗？”

“我？我……哈哈哈……我……我能知道什么呀？”

但是，她的声音里，明明满是颤音。听起来，更可疑了。